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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夭折的婚禮

2024-10-05 15:08:12 作者: 蔣世傑

  彭大鵬心急如焚,坐在走廊里的長肋巴椅子上,等待齊治平的回音。這時急救室走出一位醫生,彭大鵬站起身急忙迎上去,他還沒開口,那醫生問他:「你是家長?」彭大鵬點點頭說聲「是」。醫生摘下口罩,鄭重道,「病人失血過多,急需輸血。但我們醫院聯繫的獻血者離這兒七十多公里呢,派專車去接,也得三、五個小時,這麼長時間,恐怕有點問題,看你們家屬有沒有辦法?」

  彭大鵬知道,像這樣的縣級醫院沒有血庫,需要雪漿時就從鄰縣常年聯繫的獻血者身上現抽,安全不安全暫不考慮,要命的是時間。對於急救室的那位女孩,時間就是她的生命。

  「那就抽我的吧,我是O型。」彭大鵬說著往上捋了捋袖子。

  「你能確定你是O型?」醫生面露喜色,問了一句。

  「確定,」彭大鵬十分肯定地說,「我上學的時候獻過血,沒錯,是O型。」

  「那你跟我來吧!」

  他跟醫生到治療室。

  600毫升血從他的身體裡抽出,被緊急送到急救室。

  

  彭大鵬披著衣服,一手按著抽過血的針眼,不顧醫生護士讓他在治療室休息的勸阻,走到走廊里,被楚大嫂攙扶著坐到長椅上,等待齊治平的消息。

  坐下不久,齊治平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見彭大鵬臉色蒼白,披著衣服,一隻手拿個棉球摁在胳膊上,愣了一下,便明白他不在這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跺著腳說:「嗨,你說這是什麼事嘛!」

  「怎麼樣?」彭大鵬焦急地問。

  「李家聯繫不上。交警那邊倒是報了案,他們一會兒就到。」

  「哦,彭大鵬閉了眼,疲憊地仰靠在椅背上,一副愛咋咋地的模樣。

  楚大嫂急得團團轉,她抱怨道:「這麼大的事兒,就這麼給誤了,我怎麼向彭大媽交待呀!」她看一眼渾身血跡的彭大鵬,埋怨起彭媽媽來,「這彭大媽也是,大清早的,說什麼眼睛跳呀,這不,跳出事來了不是!」

  「行了大嫂,」彭大鵬看一眼楚大嫂,嘆了口氣,懶得再說什麼。平時並不抽菸的他,伸手對齊治平說:「煙!」

  齊治平掏出煙盒來,抽出一支,遞給彭大鵬。再抽出一支,自己點上。一隻煙的功夫,兩位交警同志便急匆匆地趕了過來。他倆和彭大鵬他們談了幾句,便到醫務室詢問受傷女孩的情況。了解過女孩的傷情,他倆便回到走廊里,詳細詢問了事情的經過,一絲不苟地做了筆錄,就要帶他們幾個去查看現場。楚大嫂急紅了眼,一個勁地懇求交警:「救人還救出麻煩來了,求求你們放我們走吧,這婚姻大事,耽誤不得的呀!」

  「我們也是例行公事,沒有辦法,煩勞各位配合一下。」交警不容分說,帶著他們出了醫院,驅車前往出事現場。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失,聞曉芸的憤怒變成了沖天的怨恨,垂頭喪氣地坐在新房裡,把一肚子的怨氣撒向自己的女兒:「我說什麼來著,這不都應驗了!我就不明白,這麼不負責任的一個男人,你怎麼會看上他,還死皮賴臉的,非他不嫁,我真是服了你了!」李爾嬌不能預知未來,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是自己的終生大事,到了這個份上,她對母親的責難無言以對,打碎牙只好往肚子裡咽。「還坐著幹什麼,去,把這身都脫了!」

  「你這要幹嗎?」李爾嬌頂了一句。

  「幹嗎?你還等著嫁呀!」說完甩門而出。

  到了院子裡,預備做娘家客的親友的耐心似乎也到了極限,有人陸續辭別。等待著迎親隊伍一到就點燃鞭炮的小伙子也不再抱什麼希望,收起了掛在樹杈上的鞭炮,嘴裡咕噥著什麼,進屋去了。這個小院裡,原來喜慶的氣氛一掃而光,家人和直系親友個個哭喪著臉,比辦喪事還讓人難受。聞曉芸走進另一間屋子,向主事東嚷嚷:「還等什麼,東西都收拾了,你們該幹啥幹啥去吧!」

  包括主事東在內的前來幫忙的親友們一聲不哈,分頭收拾東西,隨時準備離去。

  事故現場。

  因為有雪,肇事卡車、吉普車和自行車碾軋的痕跡清晰可辨,從這些痕跡上基本可以判斷事發時的情景。因此,交警查勘現場後初步認定,這起交通事故的肇事者就是那輛卡車,這樣就輕而易舉地排除了彭大鵬他們的嫌疑。

  返回醫院,受傷女孩的手術已經做完,正在做進一步的觀察,這讓彭大鵬感到欣慰。彭大鵬他們配合交警做了必需要做的工作,比如筆錄,比如簽字畫押。鑑於他們使命特殊,彭大鵬寫下自己的工作單位,抵押下工作證,做出往後有事隨叫隨到的保證後,交警允許他們先去娶親。

  李家辦事的人和賓客大多數已經離去,留下的也像沒嘴的葫蘆,啞口無言。因此,娶親的車趕到時,李家院落一片寂靜。

  下了車,寒氣襲人,彭大鵬他們不約而同地打了一個冷顫。看著雪地上亂紛紛的腳印和冷冷清清的樣子,他們的心也隨之冷了下來。進了院門,他們不知該進那個門。如果一切正常,他們會在一片鞭炮聲中被熱熱鬧鬧地迎進小院,按照當地的風俗,楚大嫂應由送親奶奶陪著,和新郎官一起進入新娘的屋子。齊治平則應由送親的男士迎進上書房,和新娘的父母及主事東見面,商討娶親的一些具體事項。而此時此刻,小院裡沒有一點喜慶的氣氛。他們也不知道哪個是新房,哪個是上書房。在此六神無主時,從一間屋子裡走出一個小姑娘,她看了他們一眼,像見了鬼似的,驚叫著跑進屋去。隨後,屋裡走出幾個人來,看到彭大鵬渾身是血,便愣在那兒,一時回不過神來。

  「對不起李叔,我們在路上出了點事,來晚了。」齊治平看著李森銳謙恭道。

  「這也是萬不得已,請爸媽諒解。」彭大鵬說著向他的岳父岳母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彭大鵬,你是真的撞上大運了。」不料聞曉芸冷冷地丟下這一句令,氣咻咻地轉身進了屋子。這時,屋裡的客人們也陸續地走了出來,看著渾身是血的新郎官,一臉的驚訝。

  「進屋吧!」李森銳掃一眼客人們,對彭大鵬他們說,「別在這兒丟人顯眼的了。」

  送親奶奶和送親的向他們投去同情的目光,有點歉意地把他們讓進屋裡。

  「到底怎麼回事?」進了屋,李森銳問。

  齊治平就一五一十地講述了事情的經過。最後他說:「這事讓大鵬給碰上了,給你們添麻煩了。李叔大人大量,您就諒解大鵬吧!」他見李森銳沉默不語,接著帶點調侃的語氣道,「大鵬這也算是見義勇為,就算是您女婿給您的見面禮吧!」

  應說李森銳的覺悟說什麼也不會比涉世未深的青年彭大鵬和齊治平低吧!聞聽此言,他禁不住笑了一下,沖齊治平說:「這麼說我還得獎勵你們,是吧?」

  「您老高抬貴手,讓我們把千金接走,就是給大鵬最大的獎勵了。」齊治平玩笑道。

  齊治平的話把屋裡的人逗得笑出了聲,緊張的氣氛頓時緩和下來。可就在此時,聞曉芸走了進來,她直截了當地對齊治平說:「小齊你不要耍貧嘴,這不是耍嘴皮子的時候。」她對彭大鵬指指點點的,「你看看你們,血絲糊拉的,嚇都嚇死人了。」

  剛剛緩和的氣氛又緊張起來,彭大鵬不覺低頭看看自己的行頭,血跡斑斑的,也確實不像個娶親的樣。楚大嫂瞅一眼彭大鵬,對李爾嬌的母親說:「你看聞嬸,我們在這裡先說事,讓大鵬出去想辦法換身衣服,咋樣?」

  「根本不是換不換衣服的事,」聞曉芸忿忿地說,「誤了時辰,就已經很不吉利了,還沾著血進門了,你們覺得還不晦氣呀!我姑娘又不是野地里撿來的,也不是鷹雀老鴉餵大的,哪能就這麼糊裡糊塗地搡出去!我看這事就到這裡為止吧,你們也早做你們的打算。」

  齊治平聞聽此言,有點驚駭。他看一眼彭大鵬,彭大鵬倒是一臉的平靜。齊治平約略了解一點,李爾嬌的母親對女兒的這樁婚事並不滿意,如今鬧出這檔子事來,恰似在她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怎能讓她善罷甘休!

  彭大鵬的臉上仍然那樣平靜。他盯著丈母娘看了一會兒,冷冷地問:「你的意思是……」

  「小彭,你別怪我,」李爾嬌的母親說,「我實在不願拿我女兒一生的幸福來遷就你們。」接著她補充了一句,「你聽明白了吧?」

  「沒有商量的餘地?」彭大鵬問道。

  「沒有。」

  彭大鵬盯住李森銳,李森銳對他老婆道:「婚姻大事,豈可兒戲!」

  「到底誰兒戲來著?」老婆訓斥道,「你榆木疙瘩呀你,喪門星都進你家門了,你還裝糊塗呢。去,該做啥把啥做去,這裡沒有你的事!」

  李森銳咕噥了句什麼,悻悻然離去。顯然,這個家他當不了,而且老婆說出了喪門星進門了這樣的話,畢竟事關女兒的終生大事,他也不敢造次。

  「我明白了!」彭大鵬仍然非常平靜,他懇請聞曉芸,「我能和爾嬌說句話嗎,如果她也是這個態度,我立馬走人,行嗎?」

  「可以,」聞曉芸自信地說,「不過,男子漢說話一言九鼎,你可要對你說的話負責的。」

  「這沒問題,您放心!」

  李爾嬌已經脫去婚紗,淚人兒一般。她正有一肚子的氣沒地方出,見彭大鵬進來,先是劈頭蓋臉一頓罵。彭大鵬自知理虧,靜靜地站在那兒,任憑她怎麼罵,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李爾嬌哭了一陣,輕輕地抽泣著,流眼抹淚。

  「對不起,爾嬌,讓你受委曲了。」接著他簡單地講了講事情的經過,向李爾嬌鞠躬道,「還望你能原諒!」

  李爾嬌淚眼婆娑,抬頭看一眼彭大鵬,目光投向她媽。她媽勵聲道:「看我幹什麼,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執迷不悟!」

  彭大鵬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李爾嬌的一句話上,他說:「爾嬌,咱們是有感情的,不能因為這點小事而毀了咱們的感情呀!」

  「媽——」女兒再次向她媽投去懇求的目光。

  「你不說是吧!」聞曉芸喝道,「你看看他,渾身是血。這個日子這樣子,往後定會遭血光之災的,你還想幹嘛!」李爾嬌再次哭了起來。聞曉芸見自己的閨女始終不吐她希望她說的那句話,氣急敗壞,嗖地從懷中摸出一把剪刀,剪刀口朝向自己的胸口,緊緊地握在手裡,「你要還不死心,那媽就先死在你的前頭,眼不見心不煩,免得日後看著你遭殃。」

  「媽——」李爾嬌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

  「別叫我媽!」聞曉芸大聲喊道,說著把剪刀抵在自己的胸口上。

  「別呀,」李爾嬌盯著聞曉芸,「你這是要幹什麼呀!」聞曉芸把抵在自己胸口上的剪刀使勁戳一戳,胸口便滲出鮮血,洇紅了一片。她兩眼噴火,像要把她融化似的。李爾嬌見母親已經堵死了她的後路,再這樣僵持下去,說不上真的要出人命了。於是她哭喊道,「你別這樣了,我聽你的還不行嗎?」說著她放聲大哭,邊哭邊對彭大鵬說:「你走吧,如果有緣,來世再做夫妻吧!」

  「好吧!」彭大鵬意識到大勢已去,無可挽回。他轉身出了新房,掃一眼齊治平和楚大嫂,攤開兩手,嘆口氣,無奈道:「事已到此,我們回吧!」說著轉身就要走。

  齊治平一把拉住他,嗔怪道:「給你點顏色就往大紅大紅里染,你以為你真的是彭大將軍,這時候了也敢橫刀立馬,你耍得是哪門子威風啊!」

  楚大嫂見狀也急眼了。於是她說了些一切都好商量之類的話,就連拉帶推地把聞曉芸母親推出了門。過了一會兒,楚大嫂回到這裡,一臉的無奈。彭大鵬就知道她也無力回天,說了句「天涯何處無芳草」,就甩門出了李家院落,頭也不回地向吉普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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