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皮囊之下> 第九十三章 發誓

第九十三章 發誓

2024-10-05 15:01:00 作者: 巒

  「我相信這將會是你銘記終生的一個夜晚,這是我送給你的開場白。」

  連翹的話伴隨著周遭若有若無的霉味讓許戈心裡一沉。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裡應該是一處地下室。

  按照逃生計算法,當一個人處於地下室七十二小時的逃生機率為百分之三,當七十二小時被縮減為二十四小時時,逃脫機率還不到百分之一。

  「還記得那個時候,我和你說過我小的時候曾經因為被誤判為多動症的事情嗎?」

  某一天,南加州來的小姐這樣告訴許戈,那絕對不是一次誤判事件,那都是因為她媽媽的故意為之。

  

  當時她一臉受傷,喃喃說著「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媽媽要那麼對我。」

  「這件事情我十七歲才知道,許戈你猜我知道這件事情之後做了什麼事情嗎?我勾引了我媽媽的情人,我和她的情人在她最得意的畫上做,當然,這期間怎麼少得了被當事人撞到的戲碼。」說這些話的人語氣就像在談論美食:「當晚裘女士就燒掉了她最引以為傲的畫。」

  昔日,在篝火前的那張臉正快速的模糊,遠去,取而代之的是近在眼前的這張臉,這女人比她還能演。

  「那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情。」語氣是那麼的漫不經心:「之所以把那些告訴你是想讓你明白,沒有什麼是我不敢做的事情。」

  「不要用那樣的眼光看著我,我也知道自己的行為是在給我爸爸丟臉,相信我,我曾經努力約束過自己,但沒用,所以我只能和你說抱歉。」

  「說說你想得到什麼。」許戈找回自己的聲音。

  現在,她要做的是弄清楚連翹的目的,然後找出相應對策。

  「目的?其實我也不知道,當明天太陽升起時,我會達到哪個目的。」歪著頭,做思考狀:「這好比是一條答題,這條答題有多項選擇,這道答題最終答案是A還是B,又或者是C,沒有人知道。」

  「但可以確定的是,這條答題的任意一個答案都是我所樂於見到的,而貫穿這條答題的唯一核心命題是,這是我用一種較為另類的方式向厲列儂表達我的愛,不愛我沒關係,但只要記住我就可以了。」

  「我想,這一定是這一輩子我做過最為認真的題,而你給了我絕好的素材。」

  從地下室細小的裂口處、從天花板的夾層、從窗框縫隙,從任何可以滲透出來的空間傳來這麼一縷聲音:「許戈,我去過兩次耶路撒冷,十八歲去過一次,十二歲去過一次,讓我印象比較深刻的是十二歲那次,我還記得那是一個冬天,我跟爸爸去赴約,結果,和我爸爸約好在土耳其餐廳見面的人失約了。」

  淺淺笑著:「後來,我爸爸的助手告訴我們,那個人死了,就死在自家的秘室里。」

  「當我拿到那份資料時,我被我們的緣分給嚇到了,然後我明白了,我會愛上厲列儂一定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許戈,在我們十二歲那年,我們都在耶路撒冷,我們都共同認識一個叫做傑布?納什的美國人,所不同的是,我是以聽說的方式認識他的,而你則不一樣。」

  「那絕對不是一場伊朗化學物泄露事件,我相信你心裡再清楚不過。」

  那從地下室細小的裂口處、從天花板的夾層、從窗框縫隙,滲透出來的那一縷聲音被分化成無數綠頭蒼蠅。

  在嚎叫著——

  不堪重負。

  遠遠的,有一座山,從山上狂瀉而下的光蔓延到了人們的腳下,小女孩踮起腳尖,腳尖踩在那些光線上,在風裡咯咯笑個不停。

  細細想來,也不過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今天偷偷穿了那個人的校服了,在爸爸的菸斗上放了一點比較奇怪的調料,梅姨答應她今晚弄好吃的。

  那個時期,快樂是唾手可得的事情,可忽然間來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在黑板上寫下了一個她從來就沒有聽說過的詞彙:水果硬糖。

  水果硬糖不是一種糖。

  淚水嘩啦啦沿著十二歲那年的眼眶來到二十四歲的眼眶,二十四歲的她如願嫁給自己深愛的男人。

  理應該幸福的,理應該很幸福很幸福的,可那幸福的背後遍布陰影。

  梅姨說過:真正的壞人長得比好人還像好人。

  那位「湯姆叔叔」是,眼前叫做「連翹」的女人也是。

  這個女人告訴她:她將複製出一場歷史重演。

  一顆心捲縮成毛毛蟲,一如十二歲那年的那個夜晚,不知道那是什麼還好,可是她知道了啊。

  放任自己可憐兮兮的模樣呈現在她面前,卑微的哀求著:「不,不,請你不要,請你不要那麼殘忍,再經歷一次的話我會死,可我……不能死,因為我已經嫁給了阿特。」

  「我和自己發過誓的,要代替他媽媽愛他,愛他很久很久的時間。」

  近在耳邊的笑聲甜美極了。

  甜美的聲音問著:嚇到了?

  點頭,拼命的點頭,有些的事情總是越長大越清楚,比如痛苦,痛苦是一個黑色的盒子。

  咯咯笑開:許戈,你總是小看我。

  「我可不玩那種低級的遊戲。」

  呆呆看著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腦子因為恐懼變成一灘泥,無法思考。

  女人收住笑容,她說許戈不要害怕,這次主角不是你。

  不明白,呆呆看著她。

  「不明白?」連翹問許戈。

  點頭。

  「也就是說,在這一場歷史重演中你只會是一名旁觀者。」她的目光往著對面鑲在牆上方形玻璃:「那塊玻璃後面是房間,從房間裡的看不到外面,但處於玻璃外面的人可以把房間裡發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許戈,在明天太陽升起時,你唯一要扮演的角色就是當一名合格的觀眾。」

  「還不明白。」

  是的,不明白。

  她嘆著氣:「好吧,換另外一種說法,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所發生的狀況應該是類似於,一名演員在完成表演後通過錄像回放回看自己的表演。」

  「當然,這一切僅僅出現在視覺上,因為待會被操的人不是你。」

  呆看著那張臉,南加州來的小姐逮到唯一可以嚇到她的事情,那一下,把她嚇得魂飛魄散。

  現在,她的靈魂還在九霄雲外,唯一捕捉到的訊息讓她心裡大大松下一口氣,還好,不是我,不會是我。

  把自己嚇了一大跳的女人還在孜孜不倦的賣弄著:

  「想想看,到時候,看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被凌辱時是何種的感覺,我知道有這樣的一個案例。」

  「有一對雙胞胎,這對雙胞胎哥哥因為嗑藥過度從第十七樓掉落,騎著腳踏車回家的弟弟剛剛停好車,弟弟以為那黑乎乎從天上掉落下來的東西是缺德的鄰居又亂扔物了,無意間一看,一模一樣一張臉所造成的視覺衝擊導致於一年後,弟弟也爬到了第十七樓上,我可以和你保證的是,弟弟可沒有嗑藥。」

  「那樣的事情你並不陌生,許戈,閉上眼睛,想想看,隔著那個方塊玻璃,當你看到和你一模一樣一張臉出現的表情時,會讓你產生什麼樣聯想,十二歲的小女孩長大了。」

  「許戈現在你應該明白我為什麼會把頭髮剪短了原因吧?」

  腦子「轟」的一聲。

  隨著那轟然的一聲,靈魂回歸。

  勉勉強強找回少許思想,極力的想從眼前那張臉上讀出若干訊息。

  所看到的是掛在那張臉上得意洋洋的笑容,可聲音卻是極具謙虛:

  「知道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後,大約在你心裡我是瘋女人的不二人選,那些索馬利亞男人一看就是幾天幾夜沒洗過澡,不噁心嗎?」

  眼睛朝著傳來男人聲音的方向:「是的,很噁心,我剛剛說的那些充其量也只不過是之前我說的那道答題其中的一個答案,這個答案其效果乃至於重要性充其量只能排在最後。」

  「許戈,在這個選項之前還有更美好的A、B、C選項。」

  那張臉甜蜜的臉朝著許戈靠近,近在耳畔,聲線輕柔得就像在撓痒痒:

  「許戈,接下來才是問題的核心,現在是凌晨三點,還有一個半鐘頭時間,黎明將來到,當黎明來到時厲列儂會推開地下室的門。」

  「許戈你要知道,那條連接著你和他之間的信任橋樑並不牢固,那可是一個公式男人,所謂公式男人就是通過現場、眼睛、人物、事件所有綜合因素理性的判斷出結果,在這裡我得謝謝1942的幕後團隊從小灌輸給他的一切。」

  「當厲列儂推開地下室的門,眼前的一切會讓他第一時間和幾個月前的事情聯繫在一起,那個戴著他送的結婚戒指的女人故技重演,她辜負了他的信任,而現場的那位滿身傷痕、奄奄一息的女人只是整個事件最無辜的受害者,這名受害者甚至於已經買了回洛杉磯的票,為什麼她就不能放過她呢?」

  「這就是排在最前面的A選項。」

  蠕動著嘴唇:你瘋了。

  「也許吧,但不管你怎麼看我我都無所謂,最重要的是,這個A選項達成率可以高達百分之九十九,其中被排斥在那九十九的百分之一來自於以下的不確定因素:世界大戰、火星撞擊地球、外星人入侵。」

  「但很顯然,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清了清嗓音,她繼續說著:

  「我看上的男人自然不會那麼膚淺,A選項可能支撐不了太久,大約用不了多長時間,今晚的事情會水落石出,但已經晚了。」

  「這世界,沒有什麼比不被深愛的人所信任更為可悲的事情了,等一切事情水落石出時,你一定會抱怨他,這絕對不是單憑一句對不起、一束鮮花所能彌補的遺憾,這段經歷會成為你和他之間一道無法冥滅的陰影,你越是愛他,就越是無法擺脫那道陰影,這是選項B。」

  「至於C,則應該是烙著一個名字叫做連翹的選項,無法擺脫的陰影在日常生活中變成了涓涓流水,而你憎恨他的目光會讓他聯想到那位叫做連翹的女人。」

  「雖然這很不光彩甚至於可惡至極,可終歸是一種存在,可你們無法把她大卸八塊,細細想來,如果你們之間一點問題那麼她費盡心思的那道答題就無法成立。」

  「而且C選項本身也有它一定的悲劇色彩,要知道,那些人要追究的1942領導人的妻子而不是我,這一個事實將使得你們會用一種比較複雜的心情去看待這個人物,被誰遺忘我無所謂,最重要的是不能讓厲列儂遺忘。」

  「所以我說,這道命題的所有選項都是我樂於所見的。」

  說這些話的人咬字清晰,絲毫沒有拖泥帶水直掐主題,導致於許戈不想明白都難。

  「不要用那樣的眼光看我,對於你我沒有必要感到愧疚,你得知道,一切事情起因並不是因我而起。」

  「第一,我壓根沒有接觸過傑布?納什,我沒必要為你的童年不幸背黑鍋,第二,我可沒本事讓索馬利亞青年黨們干那些缺德事,第三,待會被操的人不是你,第四,我之前說了,我努力約束過自己了。」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是你自己追上來的,而我沒有必要因為這個感激你,因為我猜你追上來最主要的原因是你不想被懷疑。」

  「所以,在這件事情上我沒必要內疚,而且我一直在致力於慈善事業,我沒少幫助過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基本上我幹的好事更多,我沒必要為干一、兩件壞事耿耿於懷。」

  近在眼前的人披著甜美的皮囊,宛如剛剛踏青回來對著自己友人在述說那春天的美景。

  「都說了,不要用那樣看怪物的眼光看著我。」嬌嗔著:「為了證明我不是怪物,我就當再做一次慈善。」

  「不要為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感到難受,那沒什麼,我比誰都明白,要得到一樣東西之前你得先考慮一下付出,我會調整好心態,黎明之前,我就能得到我所想要的。」

  當事人都這麼說了,那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沒再看那張臉,轉過頭來,臉正對上方形玻璃的正中央,透過玻璃,許戈看到玻璃後面的那個房間,房間裡就僅放著一張床。

  下意識間,目光往著地面。

  「好了,好戲馬上要上演,在好戲上演之前我得和你介紹本次事件參與者之一。」

  就像是特意呼應連翹的話一樣,她們之間出現了第三個人,那是一個臉色黝黑的男人,一張臉被絡腮鬍遮擋住了三分之一。

  「他是這群人中的二號人物,能言善道,就是他建議他們的頭把干1942領導人的妻子的全過程錄成視頻放到網際網路上去的,當然,這段視頻不可能成功放上網際網路,因為很快的,厲列儂就會出現把那段視頻毀了個精光。」

  說話間絡腮鬍男人來到許戈背後,他找到厲列儂給她的結婚戒指,木然的,許戈看著她的結婚戒指被戴在連翹無名指上。

  再一次目光避無可避。

  瘋了,瘋了。

  連翹,這個叫做連翹的女人是終極怪獸。

  緊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說出示弱的話。

  這一切和自己沒關係,很快太陽就要升起,這一切事情都是那個叫做連翹的女人的咎由自取。

  迎視著她的目光,連翹幽幽說著:許戈,你說當時你要是不騙我多好,我最受不了的是欺騙。

  不,不,不要上這個狡猾的女人當,她比自己還能演。

  「許戈,為什麼當時要和我說那些話,為什麼要讓我知道,他曾經在我床前站了一百一十秒鐘。」

  「你知不知道巨大的希望後面蘊藏的是更為巨大的失望,那失望可以讓人生不如死,我真的有努力約束過自己,許戈,不信你看。」

  絡腮鬍男人拉起連翹的斗篷,再扯起她的衣袖,半截露出來的手臂上有被刀叉刮傷的痕跡。

  她說:本來我想弄深一點的,但我怕疼。

  目光從那幾處傷痕處移開,落在方塊玻璃上。

  許戈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著:

  「那是你的事情,是你自導自演自己被操的戲碼,待會要被操的人也是你。」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