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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都忘了吧

2024-10-05 14:10:19 作者: 日出東方

  「若虛散人的壽元似乎已經到了小聚元的極限,如今在此地成為凡人,若是不早點脫困,恐怕他會壽元耗盡而死。」依飛燕道。

  邵際雨輕輕點頭:「不錯,要儘早離開此地,我等雖然壽元有多,也禁不起這般耗下去。」

  兩女也各自起身離開,依飛燕如今在一家大戶里給人做女紅補貼家用。

  邵際雨也找到了賺錢的依法,她現在在江華郡城隍廟裡給人算命,因為其術語專業,又略懂相術,忽悠忽悠凡人不在話下,如今有人稱其為邵仙姑。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陳壯風雨不改,上午來兩個時辰,下午來兩個時辰,長生在傳授完拳術後就會獨自一人離開院子,去江華郡各處走動。

  有時候陳壯也會跟著他為其引路。

  

  天不知不覺冷了下來,長生站在城隍廟不遠處,輕輕摸了摸臉頰,感受著那一抹冰冷。

  天空已有白色飄絮緩緩而落。

  「師尊,要下雪了,聽爹說今年氣候不錯,到時候我要去山裡摘『雪見』,等到明年這茶能賣個大價錢。」

  陳壯仰頭看著天,靈動的目光中閃爍著一抹興奮。

  附近有不少小孩已經興奮大叫,似乎對他們而言下雪是一件令人激動開心的事情。

  長生笑著點點頭:「既然到了冬天,以後你上午來兩個時辰,下午就不用來了。」

  「是。」陳壯連忙點點頭。

  ……

  「邵仙姑,您明日記得來我家給俺媳婦瞧一瞧,看看她肚子裡的到底是男娃還是女娃。」

  「邵仙姑,我家那口子最近一直發噩夢,是不是撞邪了,您有空上門給瞧瞧。」

  「邵仙姑……」

  不一會,邵際雨應付完這些百姓一路來到長生面前,「長生道友,今日可有發現?」

  長生輕輕搖頭。

  邵際雨嘆了口氣,看了一眼天上的飄絮,聲音低沉:「好幾個月了……」

  「走吧,要去準備一些炭火過冬了。」長生道。

  邵際雨點點頭,如今成為凡人,遇到寒冷的天氣他們也需要炭火才能熬的過去,不然凍出毛病來在這裡都找不到幾個手藝過得去的醫師。

  大雪飄飛,長生每日起床要做的事情除了教授陳壯拳術外,就是把院門口的大雪給掃了。

  如今他身上穿著兩件厚厚的棉襖,依飛燕做女紅賺了不少補貼,給眾人親自做了好幾件棉襖用來過冬。

  到了夜晚,院子裡燃起篝火,火光照映在眾人臉上,飄忽不定。

  邵際風面色凝重,「這段時間我出了幾趟鏢,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這裡的幻境……太過真實了,我有時候懷疑此地根本不是幻境。」

  依飛燕輕輕點頭:「細節之處……的確太過入微,但若不是幻境此地又是何處?縹緲仙路中,難不成還有一方世界?」

  邵際雨陷入沉思。

  若虛散人帶著厚厚的棉帽,雙手插在袖袍里,半張臉埋在圍脖之下,只露出兩顆眼珠子盯著篝火:

  「既然是縹緲仙路,就算存在著一方世界也不出奇,只是老朽想不明白,它到底要我們做什麼。」

  「我有些後悔了,早知如此,這趟就不該來。」

  邵際風苦笑道:「做個逍遙自在的聚元強者,即便不走這縹緲仙路,我日後也有六成把握踏入神境,到了那時候天下之大,皆可去得,何必困於一隅。」

  眾人陷入沉默,不再言語。

  長生突然笑道:「既來之則安之,或許此地便是要教我等知曉,如何做一個凡人,若是連凡人都做不好,又有什麼資格成仙。」

  「凡人皆螻蟻,便是要不做螻蟻才想成仙,我覺得此地另有深意。」邵際風輕輕搖頭,對長生的話並不認同。

  冬天很快過去,春天來到時,陳壯的個頭竄了一截,長生教授給他的拳術也已經掌握了三四成。

  陳鐵匠偶爾會在陳壯練武時,自己又沒有活乾的時候,拎著兩瓶燒酒找長生和若虛散人喝上兩口。

  若虛散人喝的滿面通紅,臉上掛著略顯醉意的笑容,朝陳壯那邊瞥了一眼,沖陳鐵匠笑道:

  「可惜啊,小虎學不了我的手段,不然我少說也傳授他兩招。」

  「哦?老爺子也懂得武藝?」陳鐵匠有些驚訝。

  「老頭子不懂武藝,但老頭子懂……」

  若虛散人眉頭一皺,輕聲自語:「懂什麼來著……怎麼突然想不起來了,我這腦袋是越來越糊塗了啊……」

  長生微微一怔,望向若虛散人輕聲道:「老爺子,你再好好想想?」

  「不想不想了,想的頭疼,來,喝酒喝酒。」

  若虛散人笑著跟兩人碰杯,然後一口小酒入腹,又夾起一顆花生米丟進嘴裡砸吧兩下,臉上露出滿足的笑意。

  當晚,長生四人站在若虛散人面前,當他們提及修煉,仙道,縹緲仙路時,若虛散人臉上只剩下茫然。

  邵際雨眼眶通紅,把頭埋進邵際風的懷中,似乎在恐懼著什麼。

  依飛燕喃喃自語:「我們有一天……也會忘了自己是誰嗎?」

  「不會的!一定不會!老爺子只是壽元將盡才開始糊塗。」邵際雨臉上露出一抹堅毅之色。

  長生默不作聲,不知在想些什麼。

  凡人的日子就這般簡單,只要每日有溫飽,睡的好,穿的暖,一天天也就這麼過去了。

  若虛散人不知從何時開始,只要有閒暇就會搬著一張凳子坐在院門口,也不與人交談,只是略顯痴呆的看著遠方,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師尊,老爺子最近已經不認得我了。」

  陳壯望著院門口的若虛散人,眼裡露出一抹惆悵。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個頭已經長的比陳鐵匠都要高,身子骨壯如熊,長生教給他的拳術也吸收了七八成。

  兩人若是交手,長生都沒把握能輕鬆勝過陳壯。

  「嗯,他太老了。」長生輕輕點頭。

  「師尊,是人都會老嗎?」

  陳壯眉頭微皺:「以後我爹我娘……也會跟老爺子一樣,記不得事,甚至認不出我?」

  「對啊,是人就會老,人這一生說短也短,說長也長,可最終都逃不過生老病死。」

  長生笑了笑,「怎麼,你還想要求長生不老啊?」

  「不是……只是弟子有些捨不得。」

  陳壯看著長生已經發白的鬢角,又想到今年他爹打鐵時明顯力不從心,心頭有些苦澀。

  前不久,因為一次失誤,他爹的左手受了傷,打鐵的活計也沒辦法繼續了。

  好在這些年積攢了不少身家,即便日後不再打鐵陳家也能輕鬆過活。

  「師尊……」

  「何事?」

  「既然人這一生說短也短,我想去外面闖一闖,一直待在江華郡這一身武藝也無用武之地。」

  陳壯低著頭道。

  「行啊,去吧,只要你爹娘答應便可。」長生笑著點點頭。

  「師尊,等我出人頭地就會回來。」陳壯重重點頭。

  「即便沒有出人頭地,你該回來也得回來。」長生笑了笑。

  陳壯記住了這句話,朝自家方向走去。

  長生踱步來到若虛散人身旁,只聽見他在低聲喃喃:

  「為什麼就記不得了呢……我好像有妻兒,可他們的名字叫什麼,為什麼記不得了呢……」

  「老爺子又在鑽牛角尖了?」

  一道倩影走來,依飛燕看了看若虛散人,臉上露出一抹笑意,沖長生道:

  「長生,我準備成親了,你和那倆兄妹記得後天過來喝喜酒,我們沒打算大辦,也就請一些鄉里鄉親。」

  「好,我會通知他們。」長生笑著點點頭。

  依飛燕又跟若虛散人搭了幾句話,見對方不搭理自己只好輕輕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前幾年,她就已經不住在這裡了,邵際風兄妹倆也早就搬了出去,如今這座院子,只有長生和若虛散人還在住著。

  「今年……應該是第五年了吧。」長生輕聲呢喃。

  第二年那會兒,依飛燕就忘記了自己的身份,邵際風兄妹倆緊隨其後忘卻了一切。

  唯獨長生始終記得自己來自何處,也始終記得這裡是數百萬年前,太古紀時期的仙苗考核。

  「不出意外,東和也應該忘卻了一切,六人里只有我還記得,不知以後……我會不會也忘記這些……」

  長生心中嘆了口氣。

  過了兩日,他帶著若虛散人和陳鐵匠夫婦一起去參加了依飛燕的婚禮。

  她的夫君是當初那大戶人家裡的一名帳房先生。

  長生這桌都是熟人,除了陳鐵匠夫婦,其餘人也是周邊的鄰里。

  眾人興高采烈的嘮嗑,時而談及依飛燕,時而談及陳壯。

  「虎子學了一身的武藝,如今去外面闖蕩肯定會成為大人物,你們夫婦倆日後只要好好享福不用做事了。」

  「早知如此,當初我就是咬咬牙,自己吃不飽也得把家裡小子送去長生師傅那邊啊,可惜了。」

  「嗤,如今說這話了?一個月一兩銀子你就是勒緊褲腰帶也湊不出來,錢都給你喝酒去了。」

  長生閉著眼睛,聽著周圍人的閒聊,沒過一會兒邵際風兄妹倆也趕了過來。

  五年時間,邵際風混成了鏢頭,以前那位鏢頭被劫道的給宰了。

  邵際雨在城隍廟的名氣越來越大,如今江華郡誰不知曉邵仙姑的名諱?

  就是官老爺們也會經常請邵際雨去家宅看看風水,相一相族內晚輩的面相。

  「邵仙姑。」

  本來熱烈嘮嗑的眾人瞧見邵際雨,紛紛收斂起笑意,眼神尊敬的看著她。

  邵際雨微微頷首,隨後掃了長生和若虛散人一眼,並未與眾人搭話,身上散發著一絲生人勿進的氣息。

  別桌的客人也是在悄悄觀望邵仙姑,在他們看來,這位可是真正的大人物。

  「長生兄,老爺子沒有好轉?」邵際風瞥了若虛散人一眼,沖長生低聲問道。

  「醫不了了。」長生輕輕搖頭。

  「唉……我是這麼打算的,我差不多也要成婚了,日後置辦家業都得用上錢,還有際雨那邊也得存一些,以後好當個嫁妝。

  老爺子的藥……就斷了吧,你以前存下的一些銀兩也夠你們倆吃吃喝喝,再不濟我給你介紹幾個弟子過去。」

  邵際風低聲道。

  長生臉上露出一抹淡笑:「你們也有你們的日子要過,我能理解。」

  邵際風心中鬆了口氣,臉上頓時露出一抹笑容,聲音響亮的與一眾食客敬酒。

  氣氛頓時被他抬了上去。

  「吉時到,送入洞房!」

  「鬧洞房咯!」

  眾人興奮不已。

  長生一手持著拐棍,一手攙著若虛散人在夜色中朝家裡走去。

  背後是熱鬧的喧囂。

  次日,邵際風送來四個半大不小的娃娃,拜在長生門下學武。

  一個月四兩的銀子,邵際風那邊抽走二兩。

  轉眼又是三年。

  若虛散人今日坐在院子門口,神情突然變得激動,他站起身,顫顫巍巍的伸手探向虛空:

  「娘,是你嗎……夫人也在,我們的兒子呢?兒子,我是你爹啊,你還認得我嗎?你們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背後,長生靜靜站著。

  不知過了多久,若虛散人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似乎化作一聲悠久的長嘆。

  長生緩緩走到若虛散人面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經沒氣了。

  拎著酒壺來找長生喝酒的陳鐵匠恰好見到這一幕,他眼眶微紅,沖長生道:「長生師傅,我們夫婦幫你搭把手,給老爺子辦一場白事。」

  「有勞。」長生輕輕點頭。

  ……

  歲月如梭,轉眼近二十年就過去了。

  兩鬢斑白的長生坐在院門口,與同樣顯現蒼老之態的陳鐵匠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距離若虛散人過世已經十八年有餘,陳壯也出了遠門十三年沒有任何音信。

  「長生老弟,你說虎兒這些年半點音訊都沒有,會不會是在外頭闖了禍?」

  陳鐵匠喝下一口小酒,終於把憋在心裡多年的話說了出來,他望著長生,仿佛想從長生口中聽到點什麼。

  「陳大哥,小虎武藝不弱,不會有事的。」長生笑了笑,安慰道。

  突然,他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臉上笑容更甚:「虎兒是不是回來了?」

  陳鐵匠愣了一下,連忙起身望去,果然不遠處走來兩大兩小四道身影。

  其中一道赫然就是陳壯,如今的他早已十分成熟,臉上遍布風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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