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當官

  做了半輩子邑有司，膽氣還是有些壯的。

  他四處打量著，濃黑的夜色里，啥也看不清楚。

  正疑惑間，一陣陰風拂過後腦勺。

  周仲源連忙回頭，舉燈一照。

  一張慘白的臉，一尺長的紅色舌頭掛在血紅的大嘴裡。

  空洞洞的一雙黑眼圈，看不見眼睛。

  兩邊長發遮擋著，黑色長袍，隨風飄蕩。

  就那麼憑空懸在他的臉前。

  周仲源張大了嘴巴，卻喊不出聲音，愣怔了一瞬，大腦轟然一響，眼前頓時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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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子直挺挺地往後倒了下去。

  那鬼繞著周仲源的房子開始轉圈，不時發出嗚嗚咽咽的哭聲。

  周仲源的老婆早已經嚇得將頭插進被窩裡，撅著腚，渾身哆嗦著，大腦一片空白。

  周五從屋門進入，在屋子裡轉了幾圈，然後又悄然消失。

  而那隻長舌鬼則繞著村子轉悠，不時發出嗚咽聲還夾雜著斷斷續續的嘶吼。

  總之是什麼動靜嚇人，它就發什麼動靜。

  整個村子陷入死寂，就連狗都不叫喚了。

  第二天一早，兩個捕役頂著黑眼圈，連梁女準備好的早飯也沒吃，倉皇離開了周家村。

  梁女出門在村子裡溜達了一圈。

  回來興奮地對周五說：「爺，聽說有司大人癱了，話不能說，身體也不能動，只是嘴歪眼斜流口水。」

  周五笑道：「還是你厲害，把老子都嚇得不輕。」

  「嘿嘿，村子裡已經走了好幾家了，還有人在收拾東西，準備逃難呢。」

  「走吧走吧都走吧，老子耳根子也清靜些。」

  梁女一臉崇拜地瞅著周五，湊近些。

  「爺，您真厲害，不就是說了句讓您離開的話嘛，結果...呵呵呵。」

  周五從炕席下摸出一個帳本子，翻了幾下，皺眉問道。

  「你識字不？」

  「嗯，小時候俺爹教了俺幾個字的。」

  「咦！？」

  周五十分驚訝，這婆娘竟然識字！

  他知道現在的世道境況，一個村里都沒個認識字的人，百分之九十九的都是文盲。

  帳本子往她面前一遞：「你看看都寫了些啥？」

  梁女認真翻看了一下。

  「都是村裡的農戶欠繳的天賦數目，全村一共二十六戶，都欠了不少錢。」

  周五冷笑：「這個周扒皮，老子就送他回老家吧。」

  「怎麼送？」

  「你去把這帳本子燒了。」

  梁女瞪大了眼睛：「這個可是犯王法的事！」

  「要犯也是他邑有司，跟老子有毛關係。」

  梁女琢磨片刻，沖周五豎了豎拇指，拿了帳本轉身出去了。

  周五從周仲源家弄了些糧食和銅錢，都堆到自己的木箱子裡。

  他優哉游哉地出門在村子裡亂轉，這戶人家瞅瞅，那戶里看看，心裡統計著還沒出走的人數。

  一個上午，周家村現在只留下了四戶人家，都是家有老人，行動不便的。

  周仲源沒走，他也走不成，家裡只留下了他老婆伺候著。

  他的兒子也卷了剩下的財物糧食走了。

  家家關門閉戶，寒風吹拂著落葉，一片蕭瑟景象。

  周五來到村外的大槐樹下，望著遠處的田野，心裡卻是一片茫然。

  忽然看到遠處塵土飛揚，有馬匹奔來。

  一個官員模樣的中年男子，騎了匹馬，後面跟了十幾個捕役，來到村口停住。

  官員勒住馬匹，盯著周五看了片刻，招手讓他過去。

  周五走到馬前，疑惑地看著對方。

  對於整天在田裡刨食吃的農戶，這位官員也不怪他無禮。

  「你可是周家村的農戶？」

  周五點點頭。

  「去喊周仲源過來說話。」

  周五搖頭：「俺周叔病倒了，出不了門。」

  那官員眉頭一皺：「什麼病？」

  周五搖頭。

  官員揮手招過一個捕役：「你去看看，速去速回。」

  那捕役又招了兩個人跟著，一起往村里跑去。

  官員盯著周五又問：「聽說你們村鬧鬼？」

  周五搖頭：「俺不曾聽說。」

  無奈，看著周五木訥的神情，官員只得扭身衝著身後的一眾捕役。

  「去，都到村里查看情形，速來回報。」

  中捕役吆喝一聲，結伴往村里跑去。

  周五回到槐樹下，倚在樹身上，呆望著田野中的雜草。

  官員也下了馬，在村頭來回踱著步。

  很快，捕役們三三兩兩地回來，兩個頭目走到官員身邊，低聲說話。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周仲源被人抬了出來，他那婆娘跟在後面，哭天抹淚。

  見到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立刻撲上前來，跪倒在地。

  「大人啊，俺家丈夫可是老實人，沒有犯法，為啥要捉拿他啊？」

  官員嫌棄地往後退了兩步。

  「周家村的帳冊呢？」

  「昨夜鬧鬼，俺也不知如何就沒了。」

  「你的意思是，帳冊被鬼弄走了？」

  「俺不知道啊，真不是俺家老爺弄沒的啊...」

  婆娘又開始哭嚎起來。

  官員不耐煩地一擺手：「一併帶走，根據大周律例，一邑帳冊丟失，其罪當誅。」

  那婆娘聽聞此話，頓時癱在地上，哭暈過去。

  幾個捕役連拽帶架，想弄走兩人還真不容易。

  周五轉身看著忙活的一頭汗的捕役們。

  「俺家有破牛車，用否？」

  幾個捕役聞言大喜，衝著周五喜笑顏開。

  「小兄弟真乃義士也，當嘉獎！」

  捕役們套了牛車，拉了周仲源夫婦，臨走時，那官員招過周五。

  「周五是吧，周家村如此殘敗，不可缺了管教，本官宣布，你可暫代邑有司一職，行使有司職權，等本官上報縣帥後，可為你正名。」

  周五躬身謝過，目送一批官吏走向田野。

  至此，周五成了周家村的邑有司，雖然村里除了老弱病殘，也沒個青壯。

  回到家裡，梁女一臉桃花朵朵開，忙活著弄米弄菜。

  伺候周五這個新任官老爺更加用心賣力。

  周五也很滿意這個女人，幹活利索不說還挺聰明，關鍵還認識不少字。

  這個就很厲害，沒事兒的時候，也能教周五識字。

  幾天的時間，周五已經能認識二十幾個字了。

  梁女對這個官級制度也比自己了解的多。

  比如這個邑有司相當於村長，三十戶便設一個。

  十個邑是一卒，設卒帥，十個卒為一鄉，設鄉帥。

  三個鄉為一縣，設縣帥，十個縣為一屬，設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