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尾

2024-10-04 21:58:15 作者: 山山來遲

  趙策猛地咳了咳,有些憤怒道,「柳絮沒死,瞞著就罷了,朕這個兒子沒死,你居然也敢隱瞞!」

  柳葉刀忽地扯出一抹譏笑,「這孩子,若不是臣隱瞞,還不知道會再遭什麼樣的毒手呢?」

  他還忘不了,這個孩子最初被抱進宮裡時,就慘遭太后馮馨睿的毒殺,而趙策以為孩子死了,連傷心都不曾有,就叫他將這孩子找個地方好好安葬了,要不是因為山路崎嶇顛簸,將孩子卡在喉嚨的毒丸顛了出來,要不是這孩子命大剛好能碰到山腳下路過的郎中,這孩子早就是枯骨一堆了。

  他的這份譏笑,刺痛了趙策。

  柳葉刀知道他所有的秘密,知道這孩子是被他母后所害,知道他暗藏私心,昧著良心,一點都沒想追究他母后的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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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份譏笑,讓他感受到了柳葉刀來自心底的鄙視和輕看。

  身旁的趙碩,雖然逗弄著小孩子,沒往這邊看過來,但他知道趙碩一定在心裡瞧他笑話!

  這位王叔,原本就瞧不上他。

  他搶走冷菱,本來就讓他很挫敗了。

  現在又在他面前暴露出醜陋的一面來,一股不想承認的羞恥心從心底直往外冒。

  他的臉色青了又白,拳頭無意識攥緊,他收回視線背過身,牙縫裡擠出幾句話來,「柳葉刀.......自今日起,貶為奴籍,充軍流放北地旱州,永生不得離開。」

  話音一落,華萊便領著兩個侍衛進門,將他叉了出去。

  小孩兒聽不懂大人的話,看見柳葉刀離開,頓時哭了起來,「舅舅,舅舅,抱抱,抱抱......」

  除了母親柳絮,最親近的人,就數陪伴他最久的舅舅了。柳葉刀在這一聲聲呼喊中,回頭望了一眼,眼中便洇出水氣。

  還好,柳家無法給到的親情,他在這個孩子身上看到了。

  到底也不算一無所有......

  他有些悲哀地想。

  心裡那些不甘與憤怒,莫名的柔軟許多。

  柳葉刀一離開,御書房的門再次被關上。

  趙策問一旁的趙碩,「你當真確定他就是天都教教主?」

  「臣說過,只是猜想。是或不是,就看他流放途中,會不會生變吧,若他能老老實實地去往旱州服役,咱們就放過他,若不是,那就.......再留不得!」

  趙碩出宮的時候,於黃昏餘暉中看到不遠處冷菱在馬車裡朝他揮了揮手,他愣了一下。

  她竟是來接他了?

  不由得唇角上揚,腳步加快,一個箭步衝上了馬車,懷裡的孩子覺得好玩,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冷菱皺眉,「你怎麼把他帶上了?」

  駕車的奈奈扯動韁繩,馬車便動了起來,噠噠往前走。

  趙碩看著對面的冷菱道,「這孩子,你願意養嗎?」

  冷菱愣了一下,瘋狂搖頭,「不好,我看見這孩子,我就會想起柳絮,想起趙策,想起那些不愉快的經歷來.......」

  「既然這樣,那本王便送給別人養吧。」

  冷菱不明所以,「偌大一個皇宮,難道還養不了這麼一個孩子?」

  「你瞧著這孩子不舒服,宮裡那些女人,誰又瞧著這孩子舒服呢?」

  冷菱心中冷笑,是啊,世人不知道這孩子的真實來歷,可宮裡的女人個個都是猴精,對柳絮與趙策的風流事或多或少都有些耳聞。就算毫不知情的人,光看這孩子的長相都能猜出其中細則來。

  於是忍不住揭穿道,「是陛下不知道如何對世人有所交待吧?他自己造的孽,總想著要別人來替他買單。」

  聞言,趙碩道,「一個時辰前,他已親手賜死了馮太后。」

  冷菱愣住,抬眼看他,只聽他漫不經心解釋道,「行雲道長,是受了惠太妃指使去勾引的太后娘娘。」

  「原來是這樣,」她冷笑一聲,道,「先前我總是想不通,這馮太后下毒的動機在哪裡,他們可一直都是母慈子孝的標杆呢。」

  頓了頓,她話音一轉,「這也算是她不顧法理,要與一個當過和尚的道士偷歡的報應了,不過,她作惡那麼多,這樣的死太便宜她了。」

  趙碩道,「親手被兒子結束性命的滋味,可不好受!」

  冷菱點頭,「也對!傷人最狠莫過於誅心了。」說著,她想起自己的事來,仍然覺得不可置信,「陛下他,就這麼輕易放過我們了?怎麼感覺像一場夢呢,這太不是他的性格了。」

  趙碩抬眼,目光有些微微複雜,「他……並未放過我們,只不過是礙於壽命將盡,這寧國不得不仰仗我罷了。」

  「那倒是,你啊,就是這寧國的定海神針。」末了,冷菱擺了擺手,「唉,不說這些煩心事了,」她視線落到對面啃手指頭的小孩身上,問道,「這個小孩,你想交給誰來養?」

  趙碩沉吟,「他……留著的是皇家血脈,交給哪個外姓人來養都不合適,如今,只剩下璟兒可以考慮。」

  「八王爺趙璟啊,若是他願意,那倒是個不錯的選擇。」冷菱嘆了口氣,「若是不願意,那就可糟心了……」

  見她愁眉,趙碩失笑道,「璟兒麼,他不敢不願意。」

  冷菱嘟囔道,「你可別太過分,他畢竟是我姐姐的夫君。」

  ……

  綿延百里的青巒山背脊上,柳葉刀身著灰藍色囚服,脖子上戴著枷鎖,手上腳上綁了鐵鏈,耳後還刺了配字,讓人一看,就知道此人犯下大錯徒流刑。

  時值深秋,漫山枯黃。

  柳葉刀被一行人押著,走在滿地枯葉上,枯葉發出沙沙聲,若是沒有兵器割裂空氣的刺耳聲音,這沙沙聲倒是悅耳動聽。

  可偏偏十數名黑衣人,就打破了這份寧靜。

  他們武功高強,這一行人很快被打得趴在地上哭爹喊娘,有黑衣人要一刀要他們命時,柳葉刀阻止了這群黑衣人,「別傷他們性命。」

  一個身量寬廣的漢子,此時上前,拱手道,「教主,跟我們走吧。」

  柳葉刀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秦奎,我將你招到龍羽衛,是讓你解散天都教,走回正路的,你怎麼能又倒回去了呢?」

  「老大不在,我根本就沒有什麼心思待在龍羽衛,而且,老大,你不知道,你走後,陛下便將龍羽衛改成了天機閣,只用來收集情報,咱們......再沒有以前那般大的權利了。老大,我不想幹了,我想跟著你,咱們可以把天都教做大做強,又自由自在,比那規矩森嚴的龍羽衛不知道舒服多少。」

  聽完秦奎的話,柳葉刀心思動了動,他沒說話,秦奎以為他是同意了,利索的一把大刀便將他的枷鎖砍斷了。

  此時,風聲朔朔,捲起的枯葉在空中打著旋兒。

  「有人來了,」從來不心慌的柳葉刀,心突然慌了一下,他急急對秦奎說道,「快走,這是陷阱。」

  無數黃色似幻影般流轉,自四面八方撲來,將這十數位黑衣人以及柳葉刀圍在了中間,等他們亮出刀鋒,定定站住時,他們才發現這些人是身著黃色便服,和這山中的枯黃融為了一體。

  作如此喬裝打扮,想來是早就埋伏在了這裡。

  又一陣勁風飄過,玄色衣袍的趙碩從一棵樹上悠然落下,身後跟著瑤光和執夙。

  「王爺?」柳葉刀蹙眉,「陛下不是說,是王爺主張饒我性命嗎?怎麼?反悔了?」

  「饒你,是因為沒犯什麼大錯,殺你,是因為你罪不可赦!」

  柳葉刀失笑,「王爺有什麼證據,證明我犯下了不可赦的罪?」

  「菱兒,」趙碩扭頭朝後喊了聲,冷菱這才從一堆黃色中緩緩走近,見到他指著一個身寬體胖的男人問她,「此秦奎是否是你在燕子山見過的那個秦奎?」

  冷菱理了理自己黃衫上的落葉,瞧著秦奎,便道,「王爺,就是他,天都教的副教主。」

  那日燕子山遭圍堵,他帶著眾人來救她,這眾人大約就是他身邊這些黑衣人了。

  趙碩目光微動,看了冷菱又看向柳葉刀,「剛剛本王在樹上,見他不僅對你行禮,還喊了你——教主?」

  柳葉刀冷哼,「就算我是天都教教主,那又如何?犯了哪門子王法?」

  冷菱見他死不承認的態度,氣不打一處來,上前一步徑直說道,「且不說上一世,你提供給柳絮柳倩茹的各種毒藥,單論這一世,你給柳倩茹人皮面具,瘋藥,害季婉蓉流產,還有,你給那行雲道長的陰石散.......這些足夠你砍頭數次了!」

  聽罷,柳葉刀仰天大笑,「娘娘啊娘娘,你可知上一世,我提供這些東西,都是為了誰嗎?」

  他目光灼灼盯住她,「是為了你!不知你是否還記得,很多年前,救過東街上一個快凍死餓死的小乞丐?」

  他目光迷濛,似回到久遠的記憶,「當時寒風蕭瑟,大雪漫天,我和母親剛到這上京城尋親,被無情的拒之門外,那天又餓又冷,我將母親安置在破廟後,就出來尋找吃的,可身上沒錢,尋又尋不到,借也借不到,就在凍得快絕望時,你提著一盒食物從東風樓出來,像一束光一樣站在我面前,你只是看了我幾眼,便二話不說將食物給了我。」

  「再到後來,知道你做了皇后久不得寵,柳絮告訴我,你每日以淚洗面,悶悶不樂,我才想盡辦法去找能幫助你害人的這些毒物.......」

  頓了頓,柳葉刀自嘲地笑道,「上一世我臨死前才知道,你是被誆騙被慫恿的,而我,也是被騙了。」

  冷菱踉蹌地往後退了幾步,險些摔倒前,被趙碩輕輕扶住。

  乞丐,她施捨過不少,壓根兒對柳葉刀就沒什麼印象,一個沒什麼印象的人,竟然默默替她做了這麼多?

  所以,自己才是那個罪魁?

  所以,最該死的人,其實是她?

  似看出冷菱所想,柳葉刀又是一笑,「王妃娘娘,也莫要自責,我們不過都是被柳絮矇騙了而已。」

  趙碩的聲音冷冷傳出,「幫人,有的是法子,你敢說你用那些陰毒法子,不是為了你自己,為了柳家?還有,用陰石散害陛下,總歸是和冷菱無關吧?」

  沒想到,柳葉刀扯出一抹得意至極的笑,「王爺,沒有證據,可別亂冤枉人哦!」

  「這些害人的東西,本王不信,你手下的人毫不知情,」趙碩眼神一凜,「給我抓住他們,要活的。」

  在秦奎要抹脖子自殺時,執夙眼疾手快踢掉了他手裡的利劍。

  來的這些人,皆是趙碩找來的武林精英,一眨眼的功夫,黑衣人們全數被俘虜。

  柳葉刀之前枷鎖雖除,捆縛手臂雙腳的鐵鏈卻還鎖著,在他拔腳要逃的時候,趙碩一把揪住他後衣領,往回扯,「別想逃!」

  僅僅一天,在慎刑司酷刑之下,秦奎和其他的黑衣人,便將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

  廊亭下,刑部尚書宋屏直搖頭,「想不通啊,以柳葉刀的武力,陛下的信任度,他想取陛下性命,輕而易舉啊,為什麼會採取下藥這麼一個費勁的方式呢?將陛下折騰得真夠慘啊!」

  趙碩望著天空飛過的一排大雁,皺眉說道,「一個陰石散,還算計掉了三條性命呢。」

  宋屏心裡一咯噔,是啊,太后,惠太妃,可不是因為這件事死的嘛。

  第三個人,那必然是屬於無辜的襄王了。

  「唉,他害這麼多人,目的又是什麼呢?」

  趙碩睨了他一眼,那自然是為他那好侄子,洗清成為帝皇路上的障礙了。

  若不是柳絮跑出來作死,若不是借那孩子讓他暴露身份,接下來,他要做的肯定是讓宮裡的那些孩子不著痕跡的意外死亡,再接著便是借趙策來除掉他。

  等他被除掉,幾年後,趙策因陰石散不治而亡,這天下的繼承必然就落到他那好侄子的手上了。

  人既伏誅,這些自然沒有跟宋屏說的必要了。

  趙碩打開摺扇,走得步態從容,「宋大人這麼聰明,自己想去吧,我該回去找我的媳婦了。」

  一晃兩三個月過去,到了冬至這天,冷菱還是沒有等到趙璟和長姐的回信,但意外看到了他們的到來。

  緊接著,爹,娘,哥哥,嫂子,冷淵,都來了。

  一旁的趙碩摟著她柔聲道,「本王送你的這個生辰禮,可還喜歡?」

  冷菱點頭,笑得眉眼彎彎。

  榮親王府終於在她婚後迎來了一場平平淡淡的熱鬧,家人在側,燈火可親。

  冷楓說,過完這個年,他要去定州戍守邊關了,而且是帶著他老婆薛瑞芬一道。至於兒子冷淵,就要拜託她了。冷菱很喜歡這個侄兒,一口應了下來。

  如今的陳軹把越國治理得很好,大有遠遠甩開寧國之勢。

  幸好,是他在,越國再強盛,他也不會讓越國與寧國有戰。只要寧越和氣,定州邊關就會和平,她的哥嫂也就高枕無憂。

  所以,儘管這是趙策在公報私仇,她也一點都不擔心。

  另一件讓她高興的事是,長姐很喜歡長得俊俊嫩嫩的這個小孩,願意抱到蜀州當成是自己的孩子養大。

  至夜,大雪紛紛揚揚落下。

  眾人都跑到院子裡看雪花,冷菱伸手接雪,雪一觸到掌心就融化成雪水,她輕輕一嘆,一雙桃花眼亮晶晶,「今年的第一場雪啊。」

  身後的趙碩不知什麼時候拿來狐裘,溫柔地將她裹住,又將她按進懷裡,在她耳邊輕聲道,「你的願望已完成一半,我們去完成另外一半吧?」

  冷菱愣愣,「我什麼願望,我怎麼不知道?」

  「你重生時,想的不是,這一世要保住家人,保住......我嗎?」

  冷菱扭頭,仰視他道,「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聽到你的心聲了啊。」趙碩微微一笑。

  冷菱只覺得這笑容賤兮兮的,猛然想起什麼,道,「你重生的系統,也是小咘嗎?」

  趙碩點了點頭。

  「那你的任務是什麼?」

  「嗯,娶你。那個小咘說,娶你的時間限制,是三年,若是沒完成,我會消失。」

  冷菱尷尬一笑,難怪那麼悶一人,突然對自己厚臉皮了。

  她轉了個身,面向他,四目相對,「那,我的願望完成了,你,和我的娘家人,這一世,都活得好好的。你的願望也完成了。為什麼說,我只完成了另一半?」

  「你不是一直遺憾,沒有自己的孩子嗎?」他說著,撩了撩她額前的髮絲。

  冷菱卻覺得,他這是在撩撥自己的心弦。猛地,她的臉上升起一團紅暈,想逃開。

  趙碩牢牢抓著她的手,一雙鳳眼裡,滿是笑意,「我們......去生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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