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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墊話兒

2024-10-04 19:26:24 作者: 王松

  蠟頭兒胡同再早不叫蠟頭兒胡同,叫海山胡同。當初取名的人眼大,心也大,想著這地界兒東臨渤海,北靠燕山,一條胡同也要有個氣概;叫「蠟頭兒」,是尚先生搬來以後的事。尚先生是秀才出身,來時穿一件藍布大褂兒,挺乾淨,四十多歲還細皮嫩肉兒的。胡同的人好奇,可見他不愛說話,也不好多問。後來聽王麻稈兒說,尚先生他爸是個舉人,舉人都要臉面,不光要臉面,氣性也大。頭年兒,洋人的都統衙門要扒城牆,城裡人就急了,有頭有臉兒的士紳更不干,挑頭兒出來抗議。可抗也是白抗,洋人的軍隊既然能用洋槍洋炮打進天津城,就比渾蛋還渾,就這樣,四百九十多年的老城牆還是給扒了。扒了城牆,也就如同一個人給扒光了衣裳,里外都暴露無遺。尚老先生覺著這是奇恥大辱,一氣之下不吃不喝,就愣把自己給餓死了。這以後,尚家敗了,尚先生才搬到這個胡同來;王麻稈兒是賣雞毛撣子的,整天扛著撣子垛走街串巷,城裡城外沒有不去的地方兒,也就沒有不知道的事兒。

  包子鋪的高掌柜說,王麻稈兒這話,可信。

  尚先生有學問,會看相,也懂些醫道。平時給人代寫書信,過年也寫寫春聯兒,胡同的人叫寫「對子」。一進臘月二十,在胡同口兒擺個賣香燭神禡兒的小攤兒,為引人注意,還在攤兒上點一對擀麵棍兒粗細的紅蠟燭。冬天風大,為防風,就把這對蠟燭立在一個神龕兒里。蠟上燙著金字,右邊一根是「福注東海」,左邊一根是「壽比南山」。蠟燭一點著了得往下燒,燒燒就成了「注東海」,這邊是「比南山」。再燒,又成了「東海」和「南山」。等燒成兩個蠟頭兒,有好事的路過伸頭一看,嗤地樂了,兩邊只剩了「海」和「山」。胡同的人本來就愛逗哏,這海山胡同又是個短粗兒,這以後,也就叫成「蠟頭兒胡同」。

  叫「蠟頭兒胡同」,有愛聽的,也有不愛聽的。來子他爸就愛聽。來子他爸說,事兒都是反著說的,反著說,也就得反著聽,叫「蠟頭兒」不是不吉利,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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