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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9:22:28 作者: 許開禎

  王妹驚乍乍地來找我,一進門就說,你猜泥二領了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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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管他領誰,只要不煩我就行。

  王妹抓住我的手,你不要故作輕鬆好不,這事很嚴重,我都跟你說不出口。我說說不出口別說,我也懶得聽。王妹媽呀一聲,沒見過你這麼麻木的人,你真的不在乎?他領的是趙三的妹妹呀!

  我的手僵在了空中,說實話,這結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趙三的妹妹我見過,去年離的婚,比我小几歲,人很妖艷,聽說還吸毒。

  但又能怎樣呢?難道我要去追?

  我木木地走進屋,木木地躺在床上,直到王妹離去,我都沒說一句話。

  佳佳小心翼翼地給我倒了杯水,然後不聲不響地坐我邊上。我不知她啥時出去的,等我醒來時,她跟泥大站我邊上。

  看得出,泥大一定知道了消息,他的臉色鐵青,眉毛都青著。我望一眼泥大,掙扎著想起來,泥大攔住我,讓我繼續躺著。我真是恨自己,不就泥二領了個野女人嗎,犯得著這樣嗎,居然連床都起不了。

  泥大讓佳佳陪我,自己下了廚房,不大工夫,廚房裡飄出撲鼻的香味,不用細辨,我就判定泥大在燒魚,只有泥大知道我愛吃魚,更愛喝他燉的魚湯。還在一起住的時候,只要他燉魚湯,我一定會厚著臉皮去蹭飯,後來那個院裡便常常飄著魚香。

  這個晚上我居然哭了,當著佳佳的面,也當著泥大的面。泥大遞給我紙巾的時候,他的眼裡也有晶瑩的亮在閃動。

  佳佳一直陪著我賣豆漿,佳佳還說要是我這輩子就這麼賣豆漿的話,她學也不上了,退學幫我賣豆漿得了。我當然懂佳佳的意思,她無非是想讓我放棄賣豆漿去她爸公司里上班。可我又怎麼能放棄呢?

  有時候人生難的是放棄,要是能輕易放棄,世上也許會少掉許多痛苦。

  我跟佳佳說,小媽要賣出個豆漿大王。佳佳笑著說,那我就是大王的女兒。話剛落地,泥大就來了。泥大不是來喝豆漿,他跟我說,他要出趟遠門,佳佳留給我了。我說佳佳不是一直在我這兒麼?泥大默了半天說,佳佳離不開你,這你知道的。我說廢話,我是她小媽,比你懂她。泥大還要說什麼,見我生意忙,沒說,站了片刻走了。

  夜裡,佳佳拿出一個房本,要我猜。我猜了半天沒猜到,佳佳說,你笨呀,你的新店,名字就叫豆漿大王。

  我愕然。整個晚上,我都在想,這次要不要拒絕?

  泥大一走就是半月,他回來的時候,佳佳的假期滿了。我們在新店裡為佳佳送行,那晚我喝了一些酒,是佳佳非讓我喝,還揚言要灌醉我,目的是想聽我的秘密。我說哪有秘密呀,佳佳說這個世上誰沒秘密?她爸就有秘密。

  晚上回來,我追著問佳佳泥大有啥秘密,佳佳先是不肯說,後來讓我問急了,她才囁嚅道,我爸可能要結婚。

  我的心猛地一緊,脫口問道,跟誰?

  說不清為什麼,那一刻我有點兒驚慌,心幾乎是瞬間彈到了嗓子眼兒上。很快我便鎮定住自己,沒等佳佳說出是誰,我便說,你爸也該有個家了。

  佳佳怔怔地望住我,半天不說一句話。

  夜色突然濃起來,月兒掛得很高,我探出目光,感覺月兒離這個世界是越來越遠了。

  這時候我突然聽見有人喚我。

  梅開二度從洗手間出來,組織部林科長低聲說,真是想不到,你們大局跟二局都推薦了李明。

  蘇連朋笑笑,結果他已經知道了,之所以打腫臉充胖子,還陪著來吃飯,是不想讓別人說他城府太淺。

  可接下來的事就有點兒離譜。李明纏著划拳,輸了把酒杯往蘇連朋面前一擱,儼然一副新主子相。在場的人都有點兒驚訝,大局跟二局陪著部長們去了香格里拉,這兒的主陪應該是蘇連朋。蘇連朋只當啥也沒發生,端起酒杯喝了。李明再次輸了,酒杯又到了蘇連朋面前,小李伸手要端,蘇連朋擋住了。陳科長看著火頭不對,要撤,李明大著舌頭說,今兒個一醉方休,誰走就是不給我面子。

  李明顯然有點兒大,他的酒量誰都清楚,平日很少划拳,不知是太興奮還是平日壓抑得太深,今兒個算是徹底放開了。蘇連朋漸漸抵擋不住,又有半斤進了肚,再喝,怕是當場要出醜。

  七瓶五糧液沒了,李明搖搖空瓶子,沖蘇連朋喊,上酒呀,干坐著看熱鬧呀。小李忙起身,李明指住他說,沒你逞的能。蘇連朋出了包房,往吧檯走,領班跟過來,蘇科長,能堅持嗎,要不找個地方你先休息一會兒。蘇連朋擺手,示意快把酒拿過來。自己卻一頭撞進洗手間,哇哇吐了起來。

  蘇連朋沒回包房,搖晃著走出酒店,大堂要給他攔車,讓他喝止了。

  往前走了約一百米,一輛出租停下,蘇連朋狠著心上了車,說了街名,頭歪在靠背上。胃裡翻江倒海地難受,菜他根本就沒吃,空腹喝一斤多,蘇連朋知道今兒是挺不過去了。

  拐了兩個彎兒,蘇連朋忙喚停車,扔給司機十元錢,跳下車子,不顧一切地吐起來。

  街上立刻響起叫罵聲。挖空心思吐完,蘇連朋強撐著站起來,努力辨認方向。涼風一吹,又是一陣暈眩,蘇連朋再次蹲下了。手機拼命響,蘇連朋接通,聽出是小李問他在哪兒,要不要緊。蘇連朋笑笑,說沒事兒,你陪著繼續喝吧。小李說我打車送你吧,可不能在街上出醜。蘇連朋已掛了機。

  蘇連朋再次站起時,就發現自己站在不夜城對面。「金都夜總會」五個大字閃爍在霓虹里,晃晃悠悠中閃出一股怪味兒,樓下的小姐們三三兩兩,嗑著瓜子兒,吮著雪糕,誇張的表情跟夜晚共同預謀一場情色故事。蘇連朋想儘快離開這兒,他伸手攔車,可司機一聞見酒味,立刻踩動油門走了,把他拋在樹影里。一連幾次,蘇連朋都經受了醉鬼遭拒的羞辱,外帶一兩聲鼻斥。蘇連朋蹲在樹影下,想把自己用力吐醒一點。這時候下午的考察就冒了出來,二局是李明的保護傘,蘇連朋不抱指望,問題是大局怎麼突然倒了戈?昨天他還信誓旦旦握著蘇連朋的手說,放心吧,不會有問題的。今兒個問題就大了。大局一倒戈,天下就完全成了李明的,縱是全局的職工都向著他,又有何用呢?蘇連朋憋氣死了,恨不得這陣就去香格里拉,問個明白。但又怎麼可能呢?

  官場遊戲,瞬息莫測,蘇連朋算是真正領教了。

  手機再次叫喚起來,蘇連朋忍住嘔吐,接了線,於虹就在那邊興奮上了。說她到了三亞,明天去海角天涯。蘇連朋哦了聲,猛聽於虹尖叫了一聲,像是被誰狠捏了一把,緊跟著就是一陣打鬧,於虹的嬌嫩之聲清晰可辨。於虹問你在哪裡,蘇連朋還傻在剛才的打鬧里,沒反應過來。於虹說你少喝點兒,喝醉了就回家,可不敢亂跑。蘇連朋這次回答了,我剛喝完,往家走呢。那事兒有消息嗎,有好消息及時告訴我呀。於虹又叫了一聲,像是身邊有個男人在騷擾。果然於虹要掛機了,乖乖回家,要是敢把相好的帶我床上,看我回來怎麼收拾你。於虹開罷玩笑便收了線,蘇連朋卻有點兒醒不過來。

  馬路對面的女人一直盯著蘇連朋,其實他一下車她就盯上了,看他吐,看他打電話,看他攔車,這陣確信蘇連朋醉了酒,大大方方穿過馬路,笑著站到了他面前。

  先生,要我幫你嗎?

  蘇連朋擺手,示意她走開,眼睛卻盯住了女人。她長得還算年輕,身材比剛才看到的都好,細腰、豐臀,胸半露著,粉紅成一片。

  先生,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家吧。說著便伸手攔車,也不管蘇連朋反對,把他拽上了車。司機不情願地說,吐車裡一百。蘇連朋一下火了,你牛什麼,再說一遍我聽。女人忙摁住他,不讓他說話,把頭攬在了懷裡,細聲說,要吐吐我懷裡,跟他吵犯不著。

  蘇連朋忽地就泄火了,心被什麼攪了一下,臉貼住女人的胸,說送我回家。女人跟司機說了地方,手撫在他臉上,細心地摩挲。蘇連朋又說,送我回家。女人把手移下來,輕輕在他身上遊走著。

  蘇連朋不吭氣了。

  女人幾乎把蘇連朋背到了樓上,一幢破舊的小二樓,蘇連朋睜了一下眼,認出是城西的出租屋,但他沒反對,聽任女人把他擺到了床上。女人做得很小心,生怕不留神惹惱了蘇連朋,這樁到手的買賣就黃了。女人擺了熱毛巾,敷他臉上,又兌杯溫開水,讓他漱口。見他還掙扎著想吐,女人說我下樓買瓶葡萄糖吧。

  副局長的人選就這麼定了。局黨組的文件很快起草出來,蘇連朋正在辦公室看材料,打字室的小姚走了進來,氣呼呼把文件摜他桌上,說你自己看。蘇連朋沒理小姚,眼睛盯住材料。小姚說你真沉得住氣,局裡都嚷翻了,憑什麼是他,我們的票白投了?蘇連朋推開那份文件,忙你的事去,少添亂。

  小姚說我想不通,過場也不能這麼搞,黨組瞎了眼。

  他上不是更好嗎,至少有人保護你了。蘇連朋冷不丁就說了這句話。小姚啪地把手裡的杯子扔地上,你真噁心!

  蘇連朋這才後悔不該這麼說,道歉已來不及,小姚氣憤的身影已到了門外。小姚對蘇連朋有好感,這一點蘇連朋心知肚明,可李明常常騷擾小姚,有一回還把小姚壓在了打字室里。蘇連朋想不通為什麼要說那句話,說啥也不能拿小姚發泄。剛想追出去,小李進來了。

  小李把一沓資料扔沙發上,垂頭喪氣地坐下,這工作還咋干,乾的不如看的,看的不如搗亂的,不幹了!

  蘇連朋止住小李,亂說什麼,那資料我還等著用哩,快點整理,項目的事不能再拖。「拖」字剛出口,下體猛地疼了一下,針刺一樣,蘇連朋下意識地彎下身子,還好,只一下便過去了。蘇連朋重新抬起頭,警告小李,再亂發牢騷就讓他到別的科去。

  發現下體不對勁,是在第二天早上。床上憋醒後去上廁所,一陣劇痛刺向他,蘇連朋禁不住叫了一聲,尿液噴出時,那地方火燒一般,疼痛直穿心裡,蘇連朋連打幾個寒戰,抖索著把尿泄完了。剛回到臥室,又有了,再次泄時,就疼得泄不出來,他痛苦地彎下腰,雙手捂住肚子。

  蘇連朋意識到不妙。一上午他都悶在辦公室,原定去企業的計劃只好取消。中間他上過一次洗手間,賊一樣把門鎖好,小心翼翼掏出來,做好挨痛的準備,可一緊張乾脆尿不出來,低頭一看,燒得火紅的地方有濃稠的黏狀物冒出來,伴著鑽心的痛。再回到辦公室,蘇連朋就是一眼的黑。

  蘇連朋意識到中標了,這個詞老是在嘴裡說來說去,都是酒桌或歌廳里的笑料,沒想真就讓自己撞了大運。蘇連朋有種說不出的心痛和懊悔,其實他還算一個正經男人,雖然常在河邊走,但鞋從沒濕過。就是懷裡摟了小姐,也只當是工作,應酬完便算了事。至於苟合,蘇連朋沒想過。一個看重仕途的人是不會輕易犯這類錯誤的,周圍多少雙眼睛盯著他,他比別人更清楚。

  蘇連朋現在憤怒那個夜晚,他承認自己喝過了頭,可葡萄糖喝下去後自己就完全醒了,沒有道理再留在那兒。現在想起來,蘇連朋就覺自己是虛偽的。平日的正經並不說明自己是一個沒有賊心的男人,一旦機會成熟,蘇連朋還是很能做賊的。當然他可以把理由歸結在大局的倒戈上,蘇連朋那晚有種萬念俱灰的破滅。後來那女人給他脫衣,蘇連朋拒絕過,他掏出錢,說我在這躺會兒,你找別的地方去睡。女人卻一副小鳥依人樣,軟軟地偎他懷裡。女人大約從沒遇過蘇連朋這種主,顯得有點兒感動,眼裡還噙了淚水。

  蘇連朋睡不著,女人呼出的鼻息干擾了他的思維,他把事情完全想亂了。他想大局的倒戈也許是一開始就註定了的,只是自己太過天真,沒把異味嗅出來。這樣一來多年的努力和潔身自好就顯得滑稽,他禁不住為自己發了一通嘲笑。女人體貼地問他,不開心?蘇連朋點點頭,女人一下打開話匣子,把他當成了知己。

  你不能否認小姐裡面也有人物,至少蘇連朋那晚就遇到了。女人先是訴說自己的不幸,接著又痛斥棄她而去的男人,末了自嘲地說,這世道啥都是假的,有時候連你自己都不知道活著是為了啥。蘇連朋深有同感地附和了一聲,接著女人便開導他,用的並不是玩世不恭的語氣,而是用智者的口吻勸他,把什麼都看淡點兒,不要拿自己的開心做代價。

  女人握著他的下體,問他是不是?

  蘇連朋便在瞬間動搖了,他並不是接受了女人的觀點,那樣的夜晚,蘇連朋覺得應該發生點兒什麼,要不真對不起自己。他嘗試著撫摸女人,摸到的卻是一條湍急的河,有急流,有浪花,水花四濺中,蘇連朋莫名其妙就上去了。確實跟妻子完全不同的感覺,如果同是一條魚,妻子於虹就是一條死魚,而蘇連朋那晚摟住的分明是一條活蹦亂跳的魚。蘇連朋被帶到一條完全陌生的河裡,做激流勇進式的掙扎。新鮮刺激的滋味到現在還讓他熱血涌動。想不到堅守多年的生活信條在一個二流小姐面前全然崩潰,蘇連朋就覺人真是守不住什麼的。

  但無論怎樣都應該戴上套子的。人總是百密而一疏。想想每次陪領導進歌廳,口袋裡總免不了有它,不管人家用不用,有備總是無患。落實到自己,蘇連朋卻忘個一乾二淨,能怪誰呢?

  蘇連朋沒有時間再後悔下去,必須想辦法解決。他迅速打開報紙,幾乎所有的報紙上都有類似的治療GG,蘇連朋放下心來,事情還沒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正在逐一查看,於虹的電話來了,告訴他三亞已經游完,下一站飛往深圳。蘇連朋哦了一聲。這時下體猛地發出一陣劇痛,蘇連朋頭上起了汗,蹴著身子跟於虹哦著。於虹說再有三天就能回來了,可她還想玩幾天。蘇連朋已顧不上跟她說話了,劇烈的刺痛讓他離開座位,蜷縮在沙發上。於虹還在興致勃勃地跟他說,旅遊團建議讓她們去新馬泰,費用比內地出發省一半。蘇連朋說我要開會了,晚上打給你。說完就跑向洗手間。

  這一次他尿了出來,嘴咬住手,生怕叫出聲來,很痛苦。尿完後他蹲到了廁坑裡,徹骨的沮喪。

  大局出其不意地來到他辦公室,蘇連朋進去時,大局正盯著那堆報紙看。蘇連朋忙收拾起報紙,立在辦公桌旁。大局笑笑,不好意思,老蘇,事情弄成這樣,挺對不住你。蘇連朋聲音僵硬地說,沒事。大局撿起那堆報紙,漫無目的地掃著,嘴裡說,你知道的,上面有人施壓,我一個人堅持不了。

  我能理解。蘇連朋嗓子模糊了,事實上他已不在乎大局說什麼,眼睛下意識地盯住報紙,碩大的黑體GG字咬得心痛,企望著大局趕快走。大局又說了一通安慰話,訕訕地轉身,臨出門時突然說,你氣色太差,要不休息幾天吧,身體要緊。

  蘇連朋僵了半天。

  蘇連朋先去的是區醫院,他們的定點醫院是市醫院,區醫院認識的人少。掛了號,排半天隊,蘇連朋站到一中年男醫生面前。

  脫褲子。醫生說。

  蘇連朋抖索著解開褲帶,面露難色,醫生拿個小鉗子撥拉半天,問多久了。蘇連朋說兩天。醫生又用小手電照了下,示意他穿上。

  問題很嚴重。醫生讓他坐下後說。

  是……嗎?

  這是典型的梅毒前發症,治起來很麻煩。

  蘇連朋完全傻了,嗓子裡冒著煙,說不出話。

  有啥捷徑嗎?半天后他抱著希望問。

  那就是不嫖!

  蘇連朋頭一勾,臉紅得很難看。

  先去交錢,這病要住院。

  我不能住院!走在樓道里,蘇連朋腦子裡反覆跳著這句話。這醫生真不是東西,分明是想訛詐。治病就治病,你教育什麼人。蘇連朋就這麼氣惱著,走出了醫院。

  蘇連朋想了一夜,決定換一家醫院。第二天一早他便說要去企業,小李說我陪你去。蘇連朋沒理小李,下了樓。走在路上,感覺有無數雙眼睛在盯他,蘇連朋腳步疾疾的,目光一直低垂著,好幾次差點兒崴了腳。

  蘇連朋去的是一家專治性病的專家門診部,很小,藏在商業街的二樓。他做賊似的溜進去,幸好沒碰上熟人。門診部里人不少,大多是鄉下的民工或穿戴暴露的小姐,蘇連朋一進來,目光都射向了他,他馬上挺起胸脯,裝出一副視察工作的樣子。一個護士迎上來,微笑著把他引到專家室。

  專家的說法讓蘇連朋鬆了口氣,他染的是淋病,治療幾天就好了。蘇連朋掏出煙,很感激的樣子。專家說不抽,蘇連朋問要不要輸液,專家說液是一定要輸的,專家看著他,忽然明白他的意思,說,你可以選在晚上或是中午,總之我們一切為患者著想。

  蘇連朋很感動,求專家給他用點兒特效藥。錢不是問題,他這樣提醒專家。專家高興地說,正好新進了一種特效藥,美國的。說著喚來那個護士,先給他打一針吧。

  交錢時才知道,這針很貴,一針五百。蘇連朋交錢的手一陣抖動,險些要收回了,護士在邊上笑著鼓勵他,樣子像個小情人。

  打了針疼痛果然減輕了,蘇連朋接連上了幾次廁所,感覺真是美好。晚上他主動給於虹打電話,問新馬泰的事怎麼定下了。於虹很不高興,你要是捨不得錢就算了,幹嗎吞吞吐吐。蘇連朋忙說,又小心眼兒了,明天上午我把錢打過去。於虹這才轉怒為喜,喚了聲老公,撒著嬌問,想我嗎?蘇連朋趕忙說,想。於虹說想也是白想。蘇連朋真想跟於虹好好說會兒話,沒想於虹說,長途挺貴的,我要掛了。

  蘇連朋有點兒茫然,不過很快他就想,等於虹游完新馬泰,自己應該能好吧。

  蘇連朋按時去門診部,每天打一針,輸一次液,專家又給他開了些新藥,都是蘇連朋自己要求的。那個漂亮的女護士一點沒有鄙視蘇連朋的意思,蘇連朋輸液時她就守在身邊,親熱地拉著話兒,蘇連朋有種幸福的感覺。

  大局再次找了他,說有人反映他最近鬧情緒,不堅守崗位。蘇連朋抬起頭,是嗎?他的態度讓大局臉紅了一下。大局像是做錯事似的說,我也是給你提個醒,你畢竟路還長,不要因一次失敗就失去信心。

  蘇連朋仍舊不動聲色,冷冷地說,是嗎?

  晚上十二點,蘇連朋剛躺下,電話囂叫起來。蘇連朋以為於虹出了什麼事,心一陣亂跳。沒想打電話的是小李,蘇科你快來,我讓公安給掃了。

  蘇連朋嚇了一跳,很快平靜住自己,你慢慢說,怎麼回事?

  快帶五千塊錢來,我在西大街派出所。

  蘇連朋一下明白了。

  打掃出家裡全部現金,還差一千多,蘇連朋想了想,能信任的只有小姚。電話打過去,半天沒人接,蘇連朋有點兒急了。這事要擺不平,讓人抓著把柄,整個科室都會跟著遭殃。再說了,小李剛結婚,讓妻子知道那就全完了。小姚終於接電話了,一聽說要錢,馬上變成驚叫,不會是你進去了吧。

  蘇連朋罵了句髒話,小姚那邊安穩了,好像在找錢,過了一會兒她說,送到哪兒?蘇連朋說你在樓下等,我打車過來。小姚說,不,我給你送過去。蘇連朋說來不及了。小姚說我不管,見你在家裡我才放心。

  蘇連朋後悔沒用固定電話,不過還好,小姚很快到了。

  小姚給了錢,非要跟他同去,沒辦法,蘇連朋只能帶上她。

  西街派出所關滿了人,誰也沒想到,公安突然襲擊,給一向寬鬆的娛樂業來了個地震。蘇連朋交了錢,又託了熟人,小李才從鐵籠子裡走出來。蘇連朋望了小李一眼,小李顯得很無辜,說他真是沒幹,剛跳了一曲舞,公安就來了。小姚接過話,乾沒干跟你老婆交代去。小李腿一軟,你們跟她說了?小姚一本正經說,她要上吊哩,我擋住了。蘇連朋呵斥小姚,行了,再嚇他連路都走不動了。三個人剛上車,蘇連朋忽然看到李明的影子,李明在兩個警察的帶領下進了派出所。他也讓掃了?蘇連朋忽然有了莫名的興奮。

  第二天一上班,局裡一派大亂,紛紛跑各科室查人,看有沒逮進去的。果然有兩個副科長進去了,一個是李明他們計劃科的,一個是總務科的。李明一直沒有露面,蘇連朋靜靜地等在辦公室,心都要急出來了。果然,沒多長時間,小姚殺了進來,出事了,李明出事了。說著抓住蘇連朋的手,這下你信我了吧,我說過他不會得逞的。

  李明果然出了事。按前來調查的警察說,李明是一個小姐供出的。昨天晚上,警察清掃完娛樂場所,對抓來的小姐說,每人打電話叫十個客人,叫來了就放你們走。那個名叫芳芳的小姐打到第九個就怎麼也打不下去了,說她真的再沒客人,警察不滿地說,那你就自己待著。後來芳芳供出了李明,說跟他只發生過一次,他是個好人,不像是嫖客。

  李明昨晚大鬧了派出所,他拒絕承認嫖過娼,什麼他媽的芳芳,我根本就不認識。李明的脾氣大了。不認識她怎麼有你手機號,還能準確地叫出你名字?警察真理在握,一點不在乎李明耍橫。李明在鐵籠子裡大罵警察,揚言要控告他們,說動用如此下三爛手段搞罰款,簡直就是土匪。警察不理他,他們忙著收錢,放人。大部分人還是很講理的,也很有素質,來了啥話也不說,交了錢走人。直到早上七點鐘,警察才想起還有個李明。可那傢伙實在太張狂了,前來調查的警察說。本來交了錢就可以走人,我們的政策很寬鬆,既往不咎,可他非說是在訛詐。

  大局跟二局面面相覷,最後商定的結果是,讓財務先拿五千塊,把人保出來。

  這事一下成了大新聞,眾人憤憤不平,拿公家的錢贖人,這不明目張胆搞腐敗?

  李明最終還是認栽了,大局說,這事越鬧越不利,報告才打上去,能不能批下來還很難說。李明一下啞巴了,不過他還是氣憤難耐,有人陷害我,要是讓我查出來,我宰了他!

  蘇連朋躺在潔白的床單上,心情是從沒有過的好。一想那天晚上發生的事,他就忍不住想笑。現在看來,中標也未必是什麼壞事,能讓對手出醜,自己受點兒痛又算什麼。

  女護士換了液體,笑著問,有喜事?

  你怎麼知道?蘇連朋很舒展地伸了伸腿。

  輸完液體,蘇連朋去洗手間。他沒有一點準備,思想完全被興奮控制著,劇痛發出時,他還在咧嘴笑,隨後他便徹底地恐懼了。蘇連朋發現,自己的下體不但通紅,而且腫了起來,有若干米狀的東西冒了出來。

  蘇連朋驚恐至極地去見專家,專家也吃了一驚,怎麼會呢,怎麼可能?專家比他還想不通。蘇連朋很快脫了褲子,指給專家看,專家臉色大變,不好了,是病變!

  於虹回來了。

  於虹一連講了幾個小時的見聞,講累了,把頭歪在蘇連朋懷裡,老公,你呢,我走了你做什麼了?

  能做什麼?蘇連朋站起身,我給你切個西瓜吧。

  不想吃。於虹臉色赧然,伸開雙臂勾住蘇連朋,咬住他的耳朵說,我想吃你。

  蘇連朋臉色大變,掰開於虹的手,早點睡吧,坐了一天的車,好好睡一覺。

  第二天蘇連朋提出出差,大局拒絕了。最近情況特殊,你還是哪兒也不去的好。晚上輸完液,蘇連朋把自己灌醉了。儘管專家再三警告,千萬不能飲酒,蘇連朋還是把自己灌醉了,一進門他就倒在沙發上,任於虹怎麼折騰,就是不醒。

  李明的副局長最終沒批。新來的政法委書記對公安局的這次行動大加讚賞,創收不說,還大大淨化了社會風氣。公安局局長一激動,就將那晚主要涉案人員的名單給了書記,還特別匯報了那個名叫李明的小科長。政法委書記在常委會上大力倡導領導幹部的自身修養,對這個名叫李明的小科長毫不客氣地批評了一通。

  組織部林科長給蘇連朋打電話,說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局黨組很快召開二次會議,提議將蘇連朋作為推薦人上報上去。

  蘇連朋真是因禍得福,甭提有多高興,他跟專家說,你能不能一刀下去,把這病根給除了。專家面露難色,你這不是讓我閹你嗎?

  輸液的時候,女護士表情緊張,像是有話要說。蘇連朋心想女護士是不是要告訴他門診部的什麼事,這段時間他已聽到不少流言,說專家原本就不是什麼專家,花錢買通關係,承包了這家門診部。蘇連朋很想從女護士嘴裡得到證實,就說,你是不是要跟我說什麼?

  女護士嘴唇動了半天,忽然說,外面傳著有個叫李明的科長嫖娼丟了官,不會是你吧?

  蘇連朋馬上正色道,同名同姓的多了,你胡說什麼?

  這晚於虹洗完澡,徑直鑽進蘇連朋的被窩,蘇連朋已經無話可編了。他本來還想拿於虹的照片做點文章,於虹所有的合影里,總有一個男人靠著她,蘇連朋想起於虹打電話時的那聲驚叫,就覺捏於虹的一定是那個男人。蘇連朋又覺這樣做實在卑鄙。於虹回來已經十天,再不做實在交代不過去。轉念一想不會那麼危險吧,要是於虹抗病毒能力強呢?他本來準備了套子的,可他們從來沒用過,弄不好就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蘇連朋猶豫再三,還是果斷地進去了。他幾乎是咬著牙做完的,那傢伙不用還好,一用簡直就是跟你故意找碴兒,它在裡面發出的那種疼痛令蘇連朋發出毒誓,這輩子再碰別的女人讓他不得好死。最後的一剎,蘇連朋臉都白了。

  於虹滿足地睡了,蘇連朋蹲在洗手間,很久都起不來。

  蘇連朋的副局長不久之後就批了下來,慶賀這天,大局親自為他斟了酒,來,連朋,真是虛驚一場啊,你的就是你的,誰也搶不走。蘇連朋端著酒杯,照舊說了聲,是嗎?

  蘇連朋轉過身,就看見李明正在惡狠狠地瞪著他。

  蘇連朋現在開始到處求醫,專家那兒不是沒效果,可效果太慢了,反反覆覆,他實在不敢拖下去。在一家新開的性病診療所里,他得到了跟區醫院相同的說法,蘇連朋氣沖沖走出來,不信自己真能染上梅毒。

  蘇連朋並不知道,他的妻子於虹也開始出現在這些診所里。於虹是蘇連朋宣布上任那天感到不適的,她對著鏡子,認真看了看,然後一個電話,叫來了一同旅遊的那個男人。

  你這畜生,染了髒病為什麼不告訴我。於虹說。

  男人吃了一驚,不解地望住於虹。

  我不管,我以前好好的,這次回來就不對了,不是你是誰?於虹又說。

  男人也有點兒吃不准,他首先想到了妻子,要是妻子也得上那可怎麼辦?

  最後商定的結果是,男人陪著於虹去檢查,直到看好為止。

  蘇連朋的情況終於到了報紙GG上說的惡化狀態,下體開始霉爛,化膿,贅生物像蘑菇一樣瘋長。

  蘇連朋醒悟是上了專家的當,他拿著一沓收據,足有上萬塊,憤怒地甩向專家的頭,你這個騙子,我要控告你!

  專家張口結舌,不敢回擊蘇連朋。這時女護士趕了過來,咆哮道,李明你怎能這樣?

  蘇連朋剛要制止女護士,就看見真的李明出現在門口。

  蘇連朋想奪門而出,可是他看見很多熟悉的面孔就站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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