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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9:20:35 作者: 許開禎

  三蘭子是在飯桌上跟她媽吵起來的。吃飯的就她們倆,他爹不在。她爹原來做書記,後來不做了。不做的原因很複雜,不光是偷女人那檔子事。別人不做書記怕就完了,她爹不做書記日子反倒更滋潤了。他販牲口。販牲口一定很掙錢,要不,三蘭子家能過得比原來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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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題是她媽牛香香先提起的,牛香香說,德慶家裡沒一個好貨,婆娘跑,媳婦跑,現在丫頭又跑了,我看德慶臉往哪擱,還不如碰死算了。三蘭子剛往嘴裡扒了口米飯,還沒嚼碎,就咽了下去,說,人家的事,你少管。牛香香不樂了,說,我咋個不管,出了這號事,一村人跟上丟臉。三蘭子忽然就來氣了,三蘭子的氣來得不明不白,來得一點沒理由。她說,丟誰的臉了?你的臉你長著,丟不丟你自己知道,管人家屁事。牛香香受不住了,牛香香受不住的不是三蘭子的脾氣,是三蘭子話里的話,她猛地放下筷子,板起臉質問,我臉咋了?你往清楚里說,我是賣了還是偷了?三蘭子沒想她媽會問這個,她們老吵架,但吵這麼深刻的問題還是頭一次,她也把臉一橫,說,你去外頭聽聽?難聽的話多著哩,我說不出口。

  人家嚼舌頭你也嚼舌頭?人家把屎盆子往你爹頭上扣,你也跟著扣?三蘭子,你個沒良心的……牛香香一下哽咽起來,飯也不吃了,雙手捂住臉,嗚嗚咽咽起來。三蘭子望了眼,吐出兩個乾淨利落的字,德行!扔下筷子,走了。

  天很快黑下來。天一黑,村子就顯得沒著沒落。三蘭子摸黑走在村道上,胸脯子仍就氣得鼓鼓的。說不清為什麼,三蘭子近來就是火大,她本來就是個烈性子,火一大,性子越發大的沒邊沒沿了,就像三伏天的車胎,說爆就爆,一點兒商量的餘地都沒有。白日裡她就跟有勝幹了一架,還摑了有勝一個嘴巴,到這時,她還覺得手心火辣辣的,真想再摑一頓誰。最好是劉三女,劉雪玲。這個妖精,真不要臉,明明有了婆家,連過門的日子都定下了,還敢跟有勝賣騷。三蘭子認定像劉三女那種就叫賣騷,你瞧她穿的那衣裳,這才啥時候呀,清明剛過,種才下地,山里還是穿毛衣的時候,那騷貨就急不可待地穿起了半截袖,還是沒領的!不是得瑟是什麼!

  三蘭子是平胸,真正的平胸,就沖這一點,她就有理由把劉三女的奶子給撕爛。

  夜黑得有些邪乎。這時節的村子,是一年中最平靜的,種下了地,山里人的農活就忙完了一半。褥草、揀燕麥是女人們的事,男人們得出去掙錢,城裡叫打工,山里人還叫搞副業。先如今副業真他媽難搞,可難搞他們也得搞。就跟鄉幹部搞計劃生育一個道理,屁,比那還難搞,鄉幹部只要管住女人們就行了,山里男人得管老老少少一家人的嘴,這世上還有比嘴更難管的嗎?菜籽溝的男人不搞別的,專背煤。九條嶺、小南沖、阿右旗,遠的近的,能鑽的煤洞都鑽了,一條腿在陽間,一條腿在陰間,還是沒把日子鑽紅火。這破地方,窮!山大溝深,靠天吃飯,除了窮,你再找不出個特色。可背煤不是誰都能背的,比如有勝,他念過書,還差點兒考上大學,他就不能背。按有勝的說法,那叫越背越窮!三蘭子覺得有勝說得有理,她爹就不背煤,販牲口儘管難聽,可比背煤強百倍。還有一個不背的,是孫根喜。有勝不背三蘭子想得通,孫根喜不背三蘭子就覺得沒道理,二十好幾的人了,人高馬大的,整日窩在村子裡,遊手好閒,真不是東西。

  想到這裡,三蘭子又沖孫根喜家啐了一口。她覺得很解氣,孫根喜這王八蛋,一門心思想當三蘭子家的上門女婿,還差點兒當成,要不是三蘭子上吊抹脖子,她爹還真就應了。幸虧來了有勝,二者一比較,販子爹還是覺有勝強些。儘管窮了些,可誰家不窮?不窮能倒插門?當然有勝身體弱,沒法跟孫根喜比,可身體好能頂屁用,又不是挑兒馬!

  三蘭子在黑夜下胡思亂想著,腳步子不由得停在了村街口。那兒是有勝常來的地方,剛定親那陣,她還跟有勝偷著在那兒約過會。說約會不妥切,其實是三蘭子有意在那兒堵有勝的,一連堵了幾次,很成功。三蘭子就把它想成是約會了。有勝還拉過她的手,有勝的手真叫個綿,能綿到三蘭子的心裡!一拉就知是念書人的手,比孫根喜那王八蛋綿多了,也小多了。三蘭子真是喜歡有勝的小手,儘管是她假裝跌倒用驚叫迫使有勝拉她的,但那甜絲絲的感覺卻是真的,讓她真正回味了一年。三蘭子真想跟有勝親嘴,如今這事壓根不是個事了,電視裡男人女人天天親,親得三蘭子都生氣了,可有勝這榆木疙瘩,到現在都不肯親她一回,好像他長的是金嘴。

  不行,得讓他親一回。三蘭子在心裡暗暗發了個誓,再不親,可能就來不及了。三蘭子的心猛地疼了一下,眼裡立刻晃出劉三女那騷貨的一對大奶來,不行,我得抓緊,說不定他跟那騷貨已經親了,幹了。劉三女,我饒不了你!

  這時候,三蘭子猛地聽到一種異樣聲,很輕、很急,但很撩人。三蘭子對這種聲音很熟悉,在麥地里,在草垛背後,甚至在自家屋裡,她冷不丁就會讓這種聲音擊中!三蘭子尋著黑夜望了望,很快就判斷出是在孫根喜家的房背後,那兒有個麥場,今年沒種,沒種的原因是孫根喜要蓋房,麥場上還堆著草,孫根喜家的莊稼只長草,不長糧,又養不住牲口,草就顯得多餘。多餘的草就有了額外的用場。

  聲音一直很急促,震得三蘭子心怦怦亂跳,脖根一下紅了。是三蘭子自己感覺出來的,一聽見這聲音她的脖根就紅,緊跟著……三蘭子拼命捂住心,大約是捂得太緊了,她忍不住觸電般地彈了起來,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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