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2024-10-04 19:19:28 作者: 許開禎

  趙小芳說出的那句話,也是一句氣話,她並不是真要跟李大鵬離婚。在她看來,離婚是要有理由的,並不能因為事業上的不順,就拿婚姻出氣。那天她是恨李大鵬的粗心,也恨他在關鍵時候只想著自己,沒把她的事放心上。這樣你便明白,其實到這時,趙小芳並不知道李大鵬有了外遇。一個沒有外遇的男人提離婚,一定是做妻子的有了問題,趙小芳在家裡待的這段時間,就拼命想自己哪裡有了問題,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自己太看重事業,反把丈夫給冷落了,她想這是多麼的不划算呀,不就一個破校長嗎,犯得著拿丈夫去換?這麼一想她便輕鬆了,想想自己雖然沒升,但丈夫卻升了,看來好運註定是要降臨到他家頭上的。

  趙小芳晚上很主動了一回,她剛剛出浴的身子充滿了情慾,丈夫這幾天良好的表現更是激發著這勃勃情慾,褪去浴巾後她便光芒四射,仿佛每一個毛空都漲滿奉獻的渴望。臥房朦朧的燈光下,李大鵬看到的不是一具粉紅的肉體,而是一團燃燒的火焰。兩個人瘋了般交織在一起,屋子裡很快瀰漫腥氣味。

  想不到時隔多久,他們還能如此的和諧激動。李大鵬一下不安了,覺得不該對妻子隱瞞,在如此愛他的妻子面前,要是再不如實坦白,他將無法面對以後的幸福。抽完一根煙後,李大鵬做出了一個積極的決定,他要把事情的真相說出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他想趙小芳會原諒他的。

  你給我滾!

  趙小芳歇斯底里的聲音幾近狼嚎,她想她要死了,在死之前,她不能饒恕這個毀了她一生幸福的魔鬼。

  李大鵬鮮血淋淋從臥房跑出來,要是再不跑,就會變成鷹爪下的雞,沒想坦白不但沒得到諒解,反招來毒手,李大鵬痛心極了。

  尖叫著的趙小芳戛然止聲,她分明看到屋頂塌了,滾滾黑暗朝她壓來。

  離婚再一次被提了出來,在李大鵬看來,這一次他是在劫難逃。因為趙小芳當天夜裡便搬到了娘家,對趙小芳這樣的女人,撕破臉意味著什麼,李大鵬是再清楚不過了。

  一中校長汪明傑是在趙小芳的娘家找到她的,汪明傑一身簡潔,醬紫色T恤,深灰色西褲,紋絲不亂的黑髮更襯托得他體面而有風度。對這位本市教育界的風雲人物,趙小芳一向是心懷欽佩的,他能踏破鐵鞋前來請她,趙小芳還未致謝心先感動了。

  本書首發𝐛𝐚𝐧𝐱𝐢𝐚𝐛𝐚.𝐜𝐨𝐦,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趙小芳正被苦悶和絕望壓得喘不過氣來,競聘的失敗和丈夫的外遇像堵在她心頭的兩枚定時炸彈,隨時一碰都會炸得她心身俱裂,可她又不能不碰。汪明傑的出現無疑給了她一個逃脫的出口,她幾乎不假思索就答應了,她太需要一個嶄新的環境換換空氣了。

  可是問題出現了,二中堅決不放人。

  一中和二中都是市裡的名牌學校,這些年為爭市裡的第一,兩家學校拼上命地干。一度時期,二中還占了先,好生源盡挑二中上,可惜好景不長,一中來了汪明傑,他大力整改,很快將一中的形象提升上去。這些年一中如日中天,壓得二中喘不過氣來,汪明傑靠他的人格力量和極具現代意識的教學管理,網羅了不少人才。二中正在想方設法對付汪明傑,不想他又把手伸到了趙小芳身上。二中校長當下就暴跳如雷道,他要整個二中我給他,想挖趙小芳,門兒都沒有!

  趙小芳花了足足一個月的時間辦調動手續,到頭來結果還是零。二中先是採用人海戰術,幾個校領導輪番給趙小芳談話,讓她放棄跳槽的念頭,就連小吳老師的男人也找她談話了,說她不能因為一次偶然的失敗對人生失去信心,儘管不能做領導,但在二中還是大有作為的。聽得趙小芳簡直想吐血,恨不能撕開他的面具,看看他心裡到底裝些什麼貨色。後來二中便用拖的辦法,他們不信拖不垮一個趙小芳。

  趙小芳終於精疲力盡了,她找到汪明傑,說,我什麼也不要了,我只想到你這兒上班。汪明傑沉默了片刻,說,行,只是你沒有正式手續,教導主任暫時就不能當了。趙小芳苦笑道,你別跟我提官行不,我聽了過敏。

  對這個女人,汪明傑是心懷敬意的,對她的不幸遭遇,汪明傑更是別有同情。事實上這段時間他也不停地在為趙小芳奔走,此事只差求他老婆幫忙了。聽趙小芳這一說,汪明傑便很理解地嘆了口氣說,先這麼著吧,我再想想辦法。

  趙小芳感激的目光落在汪明傑臉上,這一刻她忽然覺得面前的這個男人很生動,他為她盛開的愁容更是激起她心底的漣漪,那上面居然是帶了許多細碎的浪花的。一種委屈還有信任讓她忽然生出一絲怪怪的想法,她很想在這個男人懷裡靠一靠。

  趙小芳並沒有按預想的那樣很快在一中代課,這時候教委給二中下達了一個培訓指標,點名讓趙小芳參加,時間是三個月。趙小芳心想這正是個出門散心的好機會,她在電話里徵求了汪明傑的意見,汪明傑也贊成她去,於是趙小芳便離開這個讓她心亂的城市,去省城培訓。臨行前李大鵬執意要送她,被她堅決地拒絕了。她丟給李大鵬一句冷冰冰的話,你把該做的準備都做好,回來我們辦手續。上車的一瞬,趙小芳忽然生出一股讓男人送別的渴望,等意識到渴望的男人隱隱約約像是汪明傑時,陰悶的臉上禁不住起了潮紅。

  不久之後,汪明傑來省城看她,見面的一瞬,趙小芳止不住一陣心跳,覺得自己像是一直在等這個人,這樣相見的情景已經在夢裡反覆出現,每次都讓她浮想聯翩,現在他就站她面前,她竟一時無語,她被一種美好燃燒著、激躍著,複雜的目光脈脈落他臉上,心很快潮濕成一片。汪明傑說他是來省城辦事,順道看看她,趙小芳更願把他想成專門為她而來。見他也在關愛地凝望自己,她的心一下活泛起來,仿佛乾渴的土地逢到久盼的露雨,人一下子濕潤了。在她獨居的單人間裡,趙小芳灼熱的目光四射在汪明傑身上,燙得汪明傑不敢久留。可那天的汪明傑也像是揣著某個欲望而來,臉上分明有一股按捺不住的喜悅,他在猶猶豫豫間多留了會兒,就聽趙小芳說出一大段古里古怪的話來。汪明傑一下不能自持了,像是他心中的某個秘密被她看穿,更像是她把自己不敢表達的東西表達了出來。兩個人裝作隨意地聊了會兒,誰的心裡都是想急切地踩到雷區而又故意躲閃雷區的那種焦灼和難受。後來他們一道去吃飯,這頓飯被他們想像成一生中最美的一道晚餐,因為一頓飯後,那些尷尬的甚至有可能碰壁的話題都被他們在說笑間輕輕化開了,一股子親切撲面而來,給兩顆騷動的心提供了溫情泛濫的河床。兩個人索性不再做作了,話里話外甚至有點赤裸裸的直奔主題。

  大約是受傷至深的緣故吧,一等到了汪明傑懷裡,趙小芳便表現得像個主動出拳的進攻者,這跟她和李大鵬十多年的生活經驗極為不符,也與她留給汪明傑的溫婉形象大相逕庭。這種反差極大地刺激了汪明傑,讓他覺得很多複雜的問題一下簡單化了,那些盤桓在他腦子裡的矛盾甚至罪惡感轉眼間讓她的激情沖得無影無蹤,隨之而來的則是激情勃勃的征服或一浪高過一浪的快感。

  連趙小芳自己也弄不明白,她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她不是挺傳統的嗎?她不是容不了李大鵬對她的背叛嗎?那她現在又在做什麼?

  趙小芳決定先放下這個複雜的問題,她要好好享受跟汪明傑的每一分鐘。

  汪明傑摟住趙小芳,邊撫摸邊說,你的調動協調好了,回去就能辦手續。

  真的?趙小芳猛地反撲上來,緊緊抱住他,像要把整個身子融化在他懷裡。

  趙小芳的事最終還是通過汪明傑老婆出面協調的,汪明傑也是迫不得已才向林詩男提出幫忙的,沒想林詩男一聽便爽快地答應了。林詩男說,你能瞅上她,算你好眼力呀。汪明傑笑笑,說,得人者得天下。林詩男說,想不到你的野心還挺大。接著她又莫名其妙問了一句,除了天下你還想得什麼?這話一下把汪明傑問啞巴了。見汪明傑頭上出了汗,林詩男轉而一笑,說,行,我幫你。汪明傑這才知道,妻子林詩男在趙小芳競聘的事上也是耿耿於懷,可她畢竟是個科長,左右不了大局。現在一聽丈夫要挖她過去,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這個夜晚讓他們過得無比美好,有了這個喜訊做鋪墊,兩個人的情緒格外高漲,加上趙小芳多多少少有種答謝的成分,她的主動便成了挑起汪明傑情慾的火線。直到清晨,兩個人才在精疲力竭中睡去。

  趙小芳再次有了夢。汪明傑像是拿來根繩子,輕輕一系便將她的心系牢,然後牽著一頭走了。現在她順著這繩子,把心頭的牽掛和思念傳遞給他,那種傳遞幾乎是每時每刻的,趙小芳不能阻止自己不分晝夜地去想他。他留給她的回味實在是太多了,多得讓她惶惶得不知該從哪兒下手,但她願被這種惶惶折磨著。夜裡躺在床上,屋子裡仍然瀰漫著他的氣息,床上更是他濃濃的體味。她繾綣著身子,偎依在他的潮熱中,她能感覺出他的手指在她細膩的肌膚上滑過時發出的顫音,他的每一下親撫都帶給她處女撕裂般的痛徹或痙攣,她久久地沉醉到臆想的快樂中,將自己的思想和身體一次次帶向高潮。

  當然,痛是更多的。身背婚姻創傷的趙小芳自然清楚跟這樣的男人苟合會帶來什麼,那個可怕的結果清清楚楚擺在眼前,但她不想罷手,她甚至願意現在就去遭受懲罰,只要他也肯為這懲罰付出代價。可他會嗎?她反反覆覆咀嚼他留給她的每一個字,想從中嚼出她要的東西。可沒有。除過一大堆夢囈般的喜歡外,她連一個愛字也嚼不到。趙小芳一下不安了,她怎麼就稀里糊塗地跟一個只喜歡自己的男人上了床呢?接下來的幾天,趙小芳天天給汪明傑打電話,她想證明什麼,又不敢證明什麼。每每話到嘴邊,又讓一種更柔軟的語言替代了。兩人在電話里如海綿般柔軟一番後,汪明傑便堅決地收了線。趙小芳頓覺有冰冷的牆橫堵在眼前。

  我怎麼這樣無用呀。這時候趙小芳已被汪明傑折磨得不成樣子了,一天聽不到他的聲音,心就找不到著陸的地方,省城的學習一下變得跟流放一樣煎心,仿佛整個省城都空空蕩蕩的找不到一絲兒寄託。

  趙小芳決定回去,她要立刻見到汪明傑。

  汪明傑正在吃晚飯,林詩男雖不說廚藝精湛,但只要上心去做,便也能弄出一桌可口的美食來。汪明傑邊吃邊夸妻子的手藝,惹得林詩男直說你犯哪門子神經呀,不就幾個小炒嘛,你要愛吃我天天做給你。這時趙小芳敲門進來了。

  一走進汪明傑的家,趙小芳就發現自己來錯了。趙小芳雖然屬於一個傳統的女人,但她絕不木訥。屋子裡融洽的愛慕氣氛很疼地刺了一下她的眼睛,她覺得剛一進屋便被燙傷了。還好她保持了沉默,在林詩男熱烈的邀請中她坐在了飯桌上,手指僵硬地抓著筷子,眼前除了茫然什麼也看不到。

  汪明傑早已僵在那裡,臉上的肌肉僵硬地抽搐著,額上更有豆大的汗珠冒出來。她到底要幹什麼?這個可怕的問題嘩地跳到桌面上,壓住了他所有的好心情。

  夜裡,汪明傑開始很深刻地思考一個問題,到底要不要把趙小芳調到一中來?趙小芳的目光明明告訴他,她是一團火藥,隨時會炸得他人仰馬翻,難道自己真有能力將她安放到安全地帶嗎?妻子還在邊上夸趙小芳的能力和美貌,汪明傑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恨不能立刻將那團火藥扔到地球的另一端。

  第二天趙小芳再次來到汪明傑家,幸好林詩男不在。汪明傑剛要說什麼,嘴就讓趙小芳堵上了。趙小芳火熱的嘴唇像地鐵一樣,根本容不得汪明傑阻擋。眼看她就要徹底鑽入他的心臟,他一下子繳械投降了。

  為什麼?趙小芳狼嚎樣吼道,她聽到自己身體轟然倒塌的聲音,大片的碎塊向她擊來,她發現激情驟然消退後,心靈竟是一片破碎不堪的廢墟。她根本容不得再聽汪明傑什麼解釋的屁話,把自己徹底撕爛後,帶著一具空殼衝出了門。

  迎面開來一輛出租,趙小芳想也沒想就舉起了手。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