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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9:18:17 作者: 許開禎

  地窖沒挖以前,鹿見喜躲在羊圈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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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小山洞回來,女人突然一反常態,又變得凶起來。

  「你欠我一條命,得還了再走。」女人說。

  「咋還?」鹿見喜問。

  「你是啞巴!誰讓你說話了?」女人突然惡起聲來,像是鹿見喜惹惱了她似的。

  鹿見喜怔怔望住女人,一臉不解。這難道就是小山洞裡那個女人?

  「望啥望?沒見過女人呀?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摳出來餵狗!我可馬上要當姨太太了,你少動歪腦筋!二團副的槍子兒可不是好吃的……」

  一提二團副,鹿見喜火了,騰地轉起身,朝西走去。

  「回來!」女人扯了聲叫,見鹿見喜站住,女人又喝:「起糞去,把羊圈糞給起了。」

  羊圈在離泥巴屋不遠的山坡上,鹿見喜扛著鐵杴走進去,機械而又重複的動作中,開始想大部隊,想西邊。他想的時候,心裡的淚一次次漫上來,是血淚,戰士們的血,當然也有姚蘭的。

  疆場戎馬縱橫十年,想不到今兒個成了光杆司令,為活命還得裝聾作啞。馬家兵這幫龜兒子,等老子到西邊,見了徐向前,一定要了命再殺他個回馬槍。殺!殺!殺——鹿見喜一陣亂舞,手中的杴風風作響,空氣被他劈得支離破碎,仿佛馬鴻飛的靈魂,讓他劈成了羊屎蛋。殺著,殺著,鹿見喜突然扔了鐵杴,一屁股蹲羊糞上,他真是憋氣!

  一陣風動,女人柳一樣掛在圈門上,鹿見喜沒看她,他還在生女人的氣,不是要當姨太太嘛!當去呀——

  女人急急地說:「我公公來了,你在圈裡別出來。記住了——」

  風一動,羊圈門復又空蕩。鹿見喜心裡也旋即一片空蕩。

  鹿見喜終於沒能在羊圈裡久待。他待不住,覺得應該去泥巴屋看看。至於看什麼,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閃身出了羊圈,也是一陣風,耳朵便貼到泥巴牆上了。

  「聽說你娘家來了個兄弟,人呢?」保長祁滿堂問。

  「回去了,昨兒我把他打發了。」女人蹲地上,懷裡抱著兒子。

  「你娘家啥時又有了兄弟?」保長的聲音有點陰邪。鹿見喜看不見保長的目光,看見了就會明白,陰邪是從目光里射出的。

  「是我堂弟,你沒見過。」

  保長不吭聲。只是盯住媳婦望。他發現媳婦兒的臉先他的臉而紅,媳婦兒的胸口先他胸口而跳,就知道媳婦兒在說謊。但他不揭穿,揭穿就不是他保長了。

  「最近戰事亂,你得小心點。」

  「知道。」

  「來了外人甭搭茬,搭茬沒好處。」

  「知道。」

  「光知道不行,得照做!條子溝劉家藏了個紅軍,不,共匪。讓馬爺知道了,你猜怎麼著?」

  「殺了!」

  「知道就好。老少五口人,幾百斤重哪——」

  「……」

  「二團副捎來口信,說他這陣子忙,等打完這仗,你就是他的人了。」

  「……我要是不應呢!」

  「那我這個保長就當不成了。你也沒法過,你知道二團副的為人……」

  「我死給他看!」

  保長不吭聲了。事實上他是多麼不願把媳婦兒送給二團副呀,他這樣說,也是迫不得已。再說,他也想試探一下媳婦兒,看她心裡到底是咋想的?媳婦兒剛說完,他就聽到自己心落地的聲音。落了地的心並不安穩,在地上怦怦亂跳。他只好蹲下身,想把心撿起來,心卻骨碌碌滾進媳婦懷裡,他猶豫片刻,就撲了過去。

  「我的心肝肝哎……」

  屋子裡響起一陣複雜的聲響,鹿見喜不知道該不該衝進去。他聽見女人拼了命喊:「黑子,黑子快咬呀,咬這畜生!」

  鹿見喜不知道女人喊誰。荒山野嶺的,除了他,哪兒還有個黑子?但他認為自己應該衝進去,儘管他不是黑子。

  拔腿的一瞬,鹿見喜僵住了,因為他看見逃出來的保長。這是一個不算太老的男人,他的臉原本還算可以,這陣掛了血口子,看上去就噁心。鹿見喜的審視里,保長祁滿堂一邊捂著血臉一邊沖泥巴屋吼:「甭以為我不知,到時我說出來,你就後悔了。」

  女人騰地閃身出來,一支槍明晃晃地對準保長。鹿見喜驚了!她怎能把槍亮出來?這不是找死嗎!

  暗處的鹿見喜見保長逃走後,嗖地跳到女人跟前,一把奪過槍。「你想找死呀!」但他旋即發現,槍不是他的,是杆獵槍。

  「誰讓你出來的?滾回去!」

  女人罵完,似是想進屋,愣怔了一秒,猛地掉轉身撲向他,把他抱住,抱得緊緊的。女人的淚順著臉頰流下來,流啊流,怎麼也擋不住,鹿見喜的胸前濕了一大片!

  鹿見喜知道,女人為啥流淚。孤兒寡母,這麼多狼眼盯著,哪能不流淚,流吧。

  女人平靜後,猛地從鹿見喜懷裡奪出身子,好像那身子是鹿見喜硬拉過去的。事實上鹿見喜像泥巴牆,直挺挺地僵著沒敢動。女人抹乾淚,目光便堅定如初了。見鹿見喜還像泥巴牆一樣立著,女人不罵了。「起糞去呀,你這死人!白吃白喝還想白占便宜,我讓二團副把你斃了!」

  鹿見喜就去起糞。糞起完,女人喚他吃飯。鹿見喜不吃。罵也挨了,糞也起了,他想扯平了。夕陽下,他像狗一樣蹲在羊圈邊,死死地盯住西天,殘陽如血,染紅一路的莊稼和山樑。他想,該上路了。

  女人不理鹿見喜。飯就在鍋里,鹿見喜不吃,女人也不吃。碎娃吃完奶睡了。餵奶時女人很疼,是保長公公捏疼的,他的手勁真大,撲過來就發狠勁,疼啊,死男人,老不要臉的。唏噓中,女人想起自個兒短命的男人,屋子裡一下空蕩蕩的,心裡更是空蕩。女人盯著鍋,眼睛的餘光卻一刻也沒離開那死人。

  真是個死人。女人罵。

  夜很冷了。女人把鍋端出去,聲音很響地放門上,然後上炕睡了。

  鹿見喜的心已很遠了,身子卻還留在羊圈邊。聽見聲響,他朝泥巴屋望了望,一襲暗紅,一閃不見了。小山洞裡那個女人突然又真實起來,想到剛才那亮眼的紅,他的心軟軟一動,今夜他又走不成了。

  鹿見喜幸虧沒有走。

  紅軍在古浪打了惡戰,仗打了三天三夜,馬家兵瘋狂堵截,還是讓紅軍撕開了一道口子,向西去了。但馬家兵收穫頗豐,在給馬步芳的電報中,馬鴻飛這樣寫道:共匪企圖西進,我部奮力圍堵,殲滅共匪三千餘人,擊斃共匪頭子軍參謀長陳伯稚,25師師長、政委,27師兩名政委,騎兵團長。另有殘匪少許,被我圍困在古浪境內。

  馬步芳立即下令:全力圍剿共匪殘餘,若要活下一人,唯你部是問。

  於是,二團副親任圍剿司令,一夜之間,拉開地網式搜查。有六名受傷紅軍被拉進古浪城,槍殺在城東的萬人坑裡。馬家兵上千號人,把住了各個山頭,按他們的話說,一隻鳥都休想飛過去。

  風聲傳到青石嶺,鹿見喜心想完了,看來我只能當啞巴,窩在這山里等機會了。

  馬五一大早就趕來牧場,問啞巴呢?女人瞪了一眼馬五,說:「啞巴讓我趕回娘家了,幾年不見,沒成想他變得好吃懶做怕動彈。」馬五的目光繞著牧場轉了一圈,最後擱女人身上。

  「知道嗎?要是藏了共匪,咔!咔!」馬五做了一個砍頭的手勢,轉身走了。馬五身後,五花大綁著四個紅軍。鹿見喜認出一個是三營營長劉鐵。他的拳頭咯咯作響,身子卻不由得沉下去。

  白天是不能露面了,他必須蹲在羊圈裡。這是女人的命令,為安全起見,女人讓鹿見喜在羊圈裡挖了個坑,狀若地窖,一聽見腳步聲,他就像兔子一樣跳進去。如果女人不放他,他得在地窖里蹲一天。只有夜裡,他才會被放出來。站在繁星閃爍的星空下,鹿見喜心如墨夜。遙遠的西天,看上去就像一個夢。

  女人領來一條狗,叫猛子。

  猛子是鄰居家牧場的獵狗。鄰家牧場的男人和女人都被亂槍打死了。猛子成了喪家之犬,幸虧女人找見它,它才有了新的用武之地。

  女人除了做飯,整天只專注於一件事,馴狗。儘管猛子很優秀,女人卻有自己的要求,女人凡事都有自己的要求,要不她的牧場堅持不到今天。

  草地上,女人帶著猛子,時而狂奔,時而躍起。驚得牛羊都拿眼睛吃驚地盯她們。鹿見喜貓在羊圈裡,看猛子如何在女人懷裡恣意躍動。猛子躍上女人身子的一瞬,他的眼睛很疼,那是對狗的嫉恨產生的。有時女人會抱住猛子,就像那天女人抱住他一樣。鹿見喜這時就會生出一個奇怪的想法,原來做狗也很幸福。

  女人馴完狗,又專注地擦獵槍。女人端起獵槍瞄準時,鹿見喜就覺女人像姚蘭,但女人不是姚蘭,要是姚蘭該多好!女人又是擦槍,又是磨刀,鹿見喜想,女人會不會做啥事?

  「吃飯!」女人說。女人端鍋走進羊圈,猛子跟在她後頭。它的尾巴甩得很歡,就像一個討好女人的色鬼男人。女人蹲下身子盛飯,猛子一個虎躍躍上去,雙腿摟住女人的脖子,血紅的舌頭在女人頭髮上亂舔。猛子一點不把他放在眼裡,這激怒了鹿見喜。他伸出手,看上去並沒怎麼用力,猛子已經摔倒在草地上了。

  女人暴跳起來:「打狗做啥?狗惹你了——」

  「沒惹。」他沉沉地說。

  女人的咆哮響在羊圈裡,落下來全砸在鹿見喜心上。

  鹿見喜讓猛子抓爛了脖子。

  女人藏了他的槍,他要,女人不給,兩人爭起來,後來不知怎麼就糾纏到了一起。鹿見喜真想這麼糾纏下去,就在他和女人都要軟了的一瞬,猛子忽地撲進來,躍到鹿見喜身上,兩隻爪子奮力用勁,鹿見喜的脖子開了花,血汩汩地淌。

  猛子報了一箭之仇,很得意。女人用腳獎賞了它,那一腳很要命,即使換了鹿見喜,恐怕也得疼幾天。

  猛子翻了幾個滾,掙扎著站起來。汪汪叫了幾聲,樣子很委屈,它孤獨地跑進羊圈。那是鹿見喜的領地,它的領地在泥巴屋。猛子一定在想,主人是要給他們打個顛倒了。

  這樣的事並沒有發生。到了夜裡,確切說剛剛黃昏,泥巴屋裡悶了一天的女人走出來,把兩樣東西放羊圈門口,抱起猛子,憂傷地回到泥巴屋。當時鹿見喜在青石嶺上,他躲在那兒想了一天,最終還是在女人和向西二者之間,選擇了向西。

  鹿見喜背起槍,順手提了乾糧袋,望都沒望一眼泥巴屋,走了。

  他的身後,是四隻憂傷的眼睛。

  儘管是夜裡,他仍沒有走大道,專揀羊腸小道,蜷縮著身子,狀如狡兔。

  鹿見喜一上路,就知道女人的好處了。讓女人調養了一陣子,他的腳步已快如疾風。穿梭在窮山惡嶺之間,鹿見喜想起姚蘭一句話,你這輩子怕是過不了女人這一關。鹿見喜想,自己到底還是把這關闖過來了。他有點自鳴得意,同時心裡也酸楚楚的。

  兩束賊光從他一上路,就跟在了後面。

  他不敢朝後望,他怕是一轉身,就再也邁不動向西的步子了。後面的賊光笑他愚蠢,想跑?沒那麼容易。兩個傢伙是馬五的人,他們一直守在村外的路口上,按馬五的判斷,遲早有一天,啞巴會從這兒逃走的。

  兩個傢伙追得很吃力,他們弄不明白共匪頭子吃了什麼?吃草的兔子也沒這麼快。但他們很放心,只要到了橫樑山,你就是腳上安飛輪,也跑不過去,馬五正等你呢。

  兩個傢伙正得意著,頭上就重重挨了一下。咽氣的一瞬,他們吃驚地想,為啥要他們命的不是槍子兒,而是牧羊人打羊的炮肚子石頭?這兩塊奇奇怪怪的石子,又從哪裡飛來?

  半夜時分,鹿見喜趕到橫樑山下。一股血腥味告訴他,這兒前幾天發生過惡戰。鹿見喜越發機警起來,他豎起耳朵,四下聽了聽,沒聽出啥異常。正想拔腿往前走,忽覺腳下軟綿綿的,像是踩著了什麼?雙腿一用勁,騰地縱出身子。回首一看,稀薄的月光下,躺著的是位紅軍。鹿見喜撲過去,一眼認出自己的副營長劉喜娃。

  副營長雙腿都中了槍,按血跡,他死的時間不超過兩天。也就是說,副營長那邊也被打散了,他肯定也是掉了隊,拖著兩條傷腿向西,到這兒流盡了血,死了。

  鹿見喜沒有難過,心裡更多的是仇恨,他想,不能讓敵人把副營長的頭提了去,他沖四下望了望,發現山坡下不遠處有個黑乎乎的洞,像是雨水衝下的枯井。他抱起副營長,朝枯井走去。

  掩埋了副營長,天已經拂曉。再不走,橫樑山就過不去了。鹿見喜朝枯井鞠了一躬,轉身又消失在黑夜裡。

  這時候,馬五已等得不耐煩了,他甚至想,今夜又白等了。可他不習慣白等。這些日子,他每天晚上都有收穫。那些企圖向西逃走的共匪,一個個鑽進了他的口袋。他還意外地收穫了兩個財主的小老婆,跟共匪裝扮成夫妻,想一起逃走。可把馬五受活好了。他領的賞錢,能把兩個財主的家業都買下來。奶奶的,守株待兔,這主意不錯。

  馬五所以要等下去,是他堅信那個名叫山里紅的寡婦會護送啞巴向西。他不能失去這個機會。到時候,他可以名正言順將寡婦據為己有,他的頂頭上司二哥二團副也只能望望。他敢娶一個私通共匪的女人當姨太太嗎,不敢!再說上面發了令,為激勵大家抓共匪,重獎之外還多出一條,要是抓到女共匪,不用上交,誰抓的歸誰。

  馬五就奔這個而來!

  一想起山里紅,馬五的耐心就從腳底下升上來。

  鹿見喜已摸到半山腰,離馬五的槍口越來越近。巍峨的橫樑山,像一個裝滿陰謀的劊子手,令鹿見喜氣喘吁吁。他機警的耳朵,卻一刻也不敢懈怠,更不敢累。從一塊大石上落下來的時候,鹿見喜聽到馬家兵的咳嗽聲。他一個兔躍,原又藏在岩石後面。兩塊碎石被他踩下去,滾動中發出刺耳的聲音。

  山頭上立刻響起回聲。「誰?站住——開槍啦——」

  槍並沒有真響。鹿見喜頭上的冷汗卻是真實的。他屏住呼吸,緊緊貼住岩壁。他自信敵人並沒有真正發現他,但硬沖顯然不行。他的後背暴露成一個巨大的目標,正被敵人盯著。

  一個剛剛拉完肚子的兵娃發現了他,興奮得幾乎叫起來。就在兵娃舉槍瞄準的當兒,頭上重重挨了一下。這次不是炮肚子裡飛出的石頭,而是獵槍的槍托。但他不愧是馬步芳的士兵,倒地的一瞬,他的手還是扣響了扳機。

  子彈擦著鹿見喜的頭頂飛過,準確無誤地射進山頂小便的兵娃身上。那傢伙即便不死,那玩意兒也不能用了。

  這下鹿見喜不能藏了,連一直跟在後面的女人和猛子也不想再藏了。

  「給你槍!」女人飛身一躍,將兵娃的槍扔給鹿見喜。鹿見喜來不及驚詫,密集的子彈很快讓他做出反應。他一氣撂倒六個敵兵,加上女人打死的,眨眼工夫,馬五就丟掉十個兵娃。

  馬家兵瘋狂了,整個山野徹響他們歇斯底里的叫嘯,槍聲卷著尖嘯,齊齊地撲向鹿見喜跟女人。天馬上要亮,天一亮他們就無處躲藏。女人急中生智,沖猛子喊,猛子,往回跑!小牛犢一般高的猛子完全理解女人的用意,連跑帶跳,極像一個訓練有素的軍人。一大堆士兵看見那個黑影,興奮地追去了。邊追邊喊:「抓活的,活的五十。」

  馬五的身邊,只剩下五個不貪圖賞銀的士兵。

  馬五至死也不明白,山里紅是啥時學會玩槍的。當他一槍擊中鹿見喜大腿時,他相信他是全世界最有腦子的軍人。他望了望身邊剛剛落氣的五個兵娃,說老子拿賞銀換陰國票子,給你們燒個夠。他正想喚回追狗那面去的蠢貨們,山里紅的槍已頂在他腦門兒上。

  「山里紅……哦……嫂子,甭開玩笑……我是馬五……」

  「老娘乾的就是你畜生!」

  女人紅了眼,她尤其不能饒恕的是,馬五泄露了秘密。山里紅這個名字應該是她在某個月色朦朧的晚上,撒著嬌嗲著聲兒親口告訴男人,她還幻想過男人聽到這名後會怎樣的吃驚,怎樣的一把將她攬進懷裡……

  馬五這畜生卻打碎了那麼一個夜晚。打碎了就該死!

  ——女人從不跟人討價還價。

  「去死吧!」獵槍近距離的爆發力遠超過步槍。

  馬五死了。馬五的頭一如破碎的西瓜,成了那一年橫樑山最好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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