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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9:13:27 作者: 許開禎

  一場風波猛地席捲了三河。

  幾乎一夜之間,關於馬其鳴跟季小菲的桃色風波便傳得沸沸揚揚,成了三河最大的新聞。

  若干封裝有馬其鳴跟季小菲在咖啡屋激吻在賓館床上雲來霧去的照片的信從郵局發出,飛到三河各級領導的辦公桌上,人們打開信封,全都傻眼了。

  照片上的馬其鳴哪還像個政法書記,簡直就是一色魔,一變態狂。相比之下,季小菲眼裡卻含著屈辱,含著不得不聽命於擺布的辛酸。

  

  其中有幾張,就拍在馬其鳴辦公室里,季小菲剛進去時衣衫整潔,轉眼功夫,竟被撕得七零八啐,那張擺著三河市委紅頭文件的辦公桌,很快變成一張淫床。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照片是合成的,但對大多數人而言,合成不合成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們總算是看到了馬其鳴的另一面,不為人知的一面,極度挑戰眼球的一面。

  這一天的三河沸騰了,這一天的三河被燙著了。照片以極快的速度傳播著,電話里,手機上,「看了沒」這三個字成了三河最熱手的語言,人們的想像力被充分調動,各種各樣的傳言裹著形形色色的內心欲望在三河飛來飛去,三河一時間成了新聞製造地。

  袁波書記和孫吉海桌上,也被這極色情極見不得人的東西占據著。

  袁波書記已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拍桌子了,總之他看一張,就要拍一下,手掌都快要腫了。

  孫吉海卻異常冷靜。算上這次,他是第二次收到這種東西,上一次,是馬其鳴跟那個叫唐如意的女人,這次,又換成了季小菲。他簡單翻了幾張,就將照片推一邊。

  孫吉海沒有一絲兒興奮感,相反,他卻預感到,真正的暴風雨要來了。

  「這是逼著讓獅子發威啊!」他這麼重重嘆了一聲。

  「弱智,白痴,現在是啥年代,靠這些能打倒一個人?打不倒,他還不咬死你?」

  果然,就在吳達功等人抱著照片暗自竊喜的時候,馬其鳴突然做出一個重大決定,這事他曾跟袁波書記商量過,當時袁波書記顧慮重重,認為還不到時候,拖下了。這一次,馬其鳴再也不會猶豫了,他甚至沒去請示袁波書記,直接下命令給鍾檢:立即對吳達功採取措施,異地關押,隔離審查,並對他的家庭財產和銀行帳戶全部封存!

  吳達功還在抱著照片嘿嘿發笑,冰涼的手銬已戴在了手上。

  做出這個決定,應該說跟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沒有關係。就在三河幾百號人抱著照片爭相觀看的同時,馬其鳴也收到一封信,信是省城吳達功的老岳父寄來的。這位老公安懷著絕望的心情,將自己知道的事實全都寫在了紙上。信的最後他這樣寫道:

  我這樣做,並不是表明自己多麼高尚,事實上這些年,我也幫著他做了不少不光明的事,想想真是心酸,為了女兒,我把一生的清白都搭上了。我曾好言相勸,讓他懸崖勒馬,可他執迷不悟,竟然再次逼我去為他說情,我厲言相拒,這個畜牲竟然喪心病狂地摔了杯子,將茶水潑我臉上。我就一個女兒,原本指望他們能相親相愛,對我還以孝心,沒想他們全都被私慾吞沒了良心,現在女兒人不人鬼不鬼,他竟然還拿女兒來要挾我!算了,我把他交給你們,我只求你們能放過我女兒,她雖然自私,雖然做了許多不該做的事,可畢竟還有一點人性,於情於法,她都應該得到寬恕……

  讀完信上那些觸目驚心的事實,馬其鳴再也不能保持冷靜,如果一個人為了私慾能將自己的親人作為要挾目標,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讓他多自由一天,就會讓更多的無辜多一份危險。馬其鳴這樣做,多多少少有點替湯正業出氣的成分,老人家做出這樣一個決定,不容易啊。

  誰能捨得親手將自己的孩子送上斷頭台?

  吳達功傻眼了,他的震驚絕不亞於胡權禮。就在今天早晨,他還接到老大電話,安慰他不要緊,一切很快會過去。老大還說,必要的時候,他可以親自來趟三河,就算給弟兄們壓壓驚,順便也將該挪的人挪動一下。沒想這才幾個小時,他的雙手竟被銬了起來!

  一看到鍾檢那張臉,吳達功的僥倖便去了一半,要知道,為拉鍾檢下水,他們做了多大努力,可這人像是刀槍不入,三年的功夫居然沒撼動他。吳達功不得不承認,在官場,鍾檢的確算是個另類,不跟任何人排隊,不參與任何爭鬥,居然也能將位子坐這麼穩。

  「吳達功,知道請你來做什麼嗎?」鍾檢的樣子還像往常那麼和善。

  「手銬你都戴了,問這些不是多餘?」吳達功一邊鄙視著鍾檢,一邊緊急地思忖對策。現在重要的是冷靜,千萬不能自亂。他相信,一定是哪兒發生了突變,要不然,事情不會這麼疾。

  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呢?

  季小菲抱著照片來找李春江,一進門,眼裡的淚嘩就出來了。

  照片是秘書小田給她的,全套。她以為什麼好東西,問小田,小田苦著臉說:「拿回去自己看吧。」

  李春江連忙安慰她:「別哭,千萬要鎮靜,這種時候,你自己先要冷靜。」

  「我冷靜不了!」季小菲尖叫一聲。秘書小田那個樣子,好像她真的跟馬書記有過。來之前,她跟秘書小田狠狠吵了一架,想不到自己最愛的人,關鍵時刻卻是第一個跳出來懷疑她,季小菲痛苦得都有些泣不成聲了。李春江說:「你先別管他,真相一清楚,他自然會消除誤解。」

  「誤解?」季小菲的淚更猛了,小田都這樣懷疑她,別人還怎麼看?她的一生,就讓這些照片給毀了。

  「是童小牛乾的。」季小菲哭了一陣,抬起頭,將那天童小牛威逼她的話說給了李春江。

  李春江並不驚訝,這一點他早就料到,原想放出童小牛,會查到更多的事實,沒想卻害了季小菲。但是眼下,還不能對童小牛採取措施,李春江接到消息,童小牛跟小四兒之間,可能要發生一場惡戰。

  李春江收拾起照片,跟季小菲說:「把這些都扔到腦後,清者自清,渾者自渾,沒必要為這些謠言傷心。」

  季小菲訥訥道:「現在全三河人都拿我當娼婦,我還怎麼見人?」

  李春江笑道:「沒那麼嚴重,至少在我眼裡,你是乾淨的。」

  照片風波給了馬其鳴重重一擊,一連幾天,他都攪在旋渦里出不來。走到哪兒,都被異樣的目光包圍,尤其是同在一幢樓辦公的常委們,見了他,就跟遇見瘟神似的,那目光帶著挑釁,帶著審判,帶著幸災樂禍。已有好幾個常委拿著照片去找袁波書記,質問這事究竟做何處理。袁波書記也是一肚子氣沒地兒使,常委們的質問當然名正言順,一個堂堂的政法書記,惹出這樣的風波,拿什麼堵別人的嘴?難道你要跟每一個懷疑者解釋,這是有人在陷害、在造謠、在誣陷?

  迫於無奈,原定的市委擴大會暫時取消,這次會上,本來安排有馬其鳴的一個重要報告,看來眼下他是不能公開露面了。

  就在袁波書記跟馬其鳴緊急商議如何消除影響時,一封簽著三河市六位常委名字的質疑信飛到了省委幾個部門,這封信立馬在省委和省人大產生作用,省人大當即責成有關部門,立即對此事展開調查。

  形勢遠比馬其鳴自己估計的要複雜,就在這一天,童百山怒沖沖找到他辦公室,質問他為什麼要派人搜查百山集團的幾處倉庫:「有什麼理由?你們這是嚴重干擾企業的正常生產經營,我要索賠!」

  童百山氣焰囂張到了極點,他在辦公室里大吼大叫,馬其鳴剛要拿話制止,他竟然一拍桌子:「你自己幹了見不得人的事,居然還有臉查別人?」

  馬其鳴臉色鐵青,對張牙舞爪的童百山,一時竟被動得沒有辦法。搜查童百山的倉庫,李春江是請示過他的。童三鐵落網後,就對童百山的所有倉庫查過一遍,當時童百山表現得很大度,也很支持,查的結果卻令人大失所望。那些倉庫里根本沒有童三鐵他們交待的那些東西。兩天前,童三鐵突然又說,童百山在南湖花園還有幾幢庫房,外表是小別墅,其實地下都是倉庫,說不定原來小庫房的東西轉到了那兒。李春江連夜請示:「能不能查?」馬其鳴果斷地說:「查!」

  童百山就是為這事跑來鬧的。從他臉上,馬其鳴已看到,這次又白查了。

  童百山還在大放厥詞,逼著馬其鳴跟他翻臉,那樣就有好戲可看,他今天非將市委辦公樓吵個底翻天不可。沒想門一開,孫吉海進來了。孫吉海怒瞪住童百山:「你想幹啥,這是什麼地方?出去,耍橫到你百山集團去耍!」

  童百山結了幾下舌,愣是搞不清孫吉海罵他的真實意圖,嘴一鼓,不服氣地走了。

  孫吉海在馬其鳴辦公室默站片刻,很想說句啥,但終是沒說,走了。

  馬其鳴看見,樓道里有不少眼睛朝這邊巴望。

  形勢似乎越來越糟,也越來越讓人揪心。就在馬其鳴被謠言絆得邁不開腳的關鍵時刻,省委佟副書記突然來到三河。事先,佟副書記沒跟任何方面打招呼,等三河方面知道時,他已坐在了袁波書記對面。

  佟副書記表情很沉重,默默聽袁波書記講完,嘆了一口氣,道:「他們這樣傲,明顯是想捆住你們手腳,省委對此也很重視,一定要查出照片來源,還無辜者以清白。另外,要堅決排除干擾,決不能因此事影響工作。」接著,佟副書記在賓館召見了孫吉海。

  佟副書記跟孫吉海談話的時間不是很長,但這一舉動揪住了很多人的心,包括袁波書記,也感覺心被緊緊提了起來,時間仿佛凝固住不動,每一秒都是那麼漫長。

  終於,孫吉海從賓館走了出來,他的臉色很沉悶,身子像是搖晃著,腳步顯得分外沉重。

  市委擴大會在第二天召開,會上,袁波書記一掃往日的低調,言辭變得非常強硬,他一針見血地指出:「有人非法散布照片,製造謠言,就是想顛倒是非,擾亂人心,想把大家的精力引到歧路上去。對此,我們必須高度警惕,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我們是黨的幹部,必須堅持實事求是,對照片事件,要一查到底,無論什麼人,如果想用誣陷的手段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必將受到法律的制裁。」

  接下來,袁波書記請佟副書記做指示,人們的目光嘩地聚到佟副書記臉上,這時候,他的表態就意味著給三河定方向,定調子,這關係到三河下一步到底怎麼走,車光遠的悲劇會不會再次重演。人們全都緊起了心。佟副書記掃了一眼會場,語氣沉沉地說:「三河的問題不是一天兩天,牽扯到的也絕不是一兩個人,省委已下定決心,一定要把三河的蓋子掀開,大是大非面前,三河各級領導幹部務必保持高度的自覺和自律。省委希望那些犯了錯誤的同志能勇敢地站出來,跟組織上主動說清你的問題,對頑冥不化和企圖攪渾水者,決不姑息遷就。」接著,他代表省委表態,「對馬其鳴同志,省委相信他不會做出有損領導幹部形象的事,在照片真相調查清楚前,任何人不得惡意議論,不得別有用心地傳播或擴散,絕不允許事件無節制地擴大。為儘快查清事實真相,省委決定,由省政法委派出得力人員,跟三河市紀檢委一道,對此事展開調查。」

  會後,佟副書記單獨約見了馬其鳴,這是馬其鳴到三河後,第一次單獨跟佟副書記坐在一起。佟副書記第一句話便是:「你辛苦了。」

  馬其鳴眼裡,突然湧出一股子濕。

  送走佟副書記,已近天黑,馬其鳴懷著無法平靜的心情回到自己居住的賓館,開門一看,梅涵竟在裡邊!

  這一次,梅涵不是沖照片來的,有了上次的教訓,她收到照片後,只是輕輕一笑。對方這種伎倆已在她身上起不到任何作用。

  她來,是為另一件事。

  歐陽子蘭住進了醫院。

  一周前,也就是吳達功被隔離審查的那天晚上,湯萍突然敲開歐陽子蘭的門,一進門,撲通就跪下了。

  「救救我,歐陽老師,你要救救我啊。」湯萍聲淚俱下,那張美麗的臉因為突然而至的打擊變得一片慘白。

  湯萍決然不會想到,吳達功會背著她去要挾父親,更不會想到,父親會如此不近人情,親手將女婿送進法網。

  這事要說也怪她自己,她應該有所知覺有所提防的。

  半個月前,二公子悄然來到三河,陪他一道來的,還有湯萍見過的那女人。湯萍跟吳達功都被童百山打電話約去,在三河大酒店總統套房裡,夫婦倆接受了一次非同尋常的談話。那天的二公子態度和藹,女人更是表現得親切可人,但是他們說出的話,卻句句砸在湯萍心上。二公子支走童百山後,開門見山說孫吉海有可能要倒戈,加上范大杆子一桿人還在馬其鳴手裡,情況非常不妙,他要吳達功力挽狂瀾,一定要把三河這片自留地保護好。

  「怎麼保護?」一聽孫吉海要倒戈,吳達功立刻心虛起來。

  「還能怎麼保護,一句話,不能讓他們抓到把柄。」二公子說。

  「這可能嗎?」吳達功不只是心虛了,隱隱感到,二公子可能要逼他做不情願的事。

  果然,二公子掐滅煙說:「啥叫可能,啥叫不可能,關鍵時候,就比誰狠。現在要是不狠,到時候哭都來不急。」

  接著,二公子便一番點撥,聽著二公子的話,湯萍毛骨悚然,那女人假惺惺地撫著她的肩,直誇她的頭髮發質好,髮型也做得不錯。還問她平日在哪護髮,要不要再給她介紹一家更好的?

  湯萍被這女人問得煩死了,這陣子哪還有心思談論頭髮。就在她被女人假惺惺的熱情弄得坐立不安時,猛聽得吳達功叫了一聲。

  「夠了!」

  吳達功突然起身,對二公子說出的話,吳達功不只是怕,更是氣憤。這個時候拿他當槍使,表面看像是把他當自己人,其實是想讓他做替死鬼。狠啊!

  「坐!」二公子一看吳達功的態度,突然撕去偽裝,是的,這時候他已沒必要再偽裝了。既然軟的不吃,那就只好來硬的,這麼想著,二公子目光示意那女人。那女人立刻會意地站起身,包里掏出一張光碟,塞進影碟機,很快,畫面上便閃出兩輛車,好像是在三河通往省城的高速路邊,一個專門供過路客人吃飯的鎮子,兩輛車相繼駛進鎮子,在一家飯館門前停下。就在車主人相繼進入飯館後,畫面上突然閃出兩個人,動作奇快地將車後蓋打開,從一輛車往另一輛車上轉移了一些物品。

  「知道那是什麼嗎?」二公子不動聲色問。

  吳達功一驚,後面那輛車正是他的。

  那便是他們要找的東西,是范大杆子冒死轉移出來的。

  「什麼?」吳達功不只是驚了,後背上立刻起了一層汗。

  「別激動,他們找不到的,不過我要謝謝你,若不是你把他們安全地帶到省城,我的損失可就重了。」

  「你?」吳達功憤怒地瞪住二公子,這張臉突然變得猙獰,變得恐怖。二公子一點不在乎吳達功的神情,接著說:「老吳啊,不瞞你說,我是做了一些防範,人在江湖,不得不防,你也別怪我,跟你們這些人打交道,不留一手怎麼行?」說著他身子往前一湊,「要不要繼續看下去,後面還有不少呢?」

  「混蛋!」吳達功撲上去,就要搶光碟,女人陰陰一笑:「怎麼,吳局長,現在怕了?當初你在女兒坊雲里雨里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怕?」說著,從包里掏出另一張碟,扔給湯萍,「拿回去好好欣賞,你老公本事可大著呢,一對三,看了包你開眼。」

  湯萍直覺腦子裡轟一聲,身子軟下去。至此,她算是徹底知道,吳達功沒救了,自己也沒救了。

  湯萍哭著把事兒說完,抓住歐陽子蘭的手:「救救他好嗎?現在只有你能救他,你求求馬其鳴,求求梅涵,他不能進去,他進去,我這一輩子,等於是白活了呀……」

  歐陽子蘭雙肩劇烈抖動,被湯萍抓著的手一片冰涼……

  「知道湯萍為什麼要求歐陽子蘭嗎?」梅涵說到一半,突然問。

  馬其鳴搖搖頭,這也是他一直想搞清楚的問題。

  梅涵默了片刻,說:「歐陽子蘭的腎是湯萍捐的。」接著,梅涵告訴馬其鳴二個感人的故事。

  那時湯萍還是大四的學生,跟梅涵一樣,她們都是歐陽子蘭瘋狂的追隨者,只是有點可惜,她們沒能在那個時候相識。

  歐陽子蘭被確診為尿毒症後,腎源一度成了追隨者之間的熱門話題,儘管不少學子紛紛表示,要把自己的腎捐給這位出色的導師和教育活動家,遺憾的是,醫院方面一次次搖頭,血型和組織互相吻合的腎源一直無法覓到。就在醫院方面跟國際救助中心求援的時候,奇蹟發生了。從另一家醫院傳來消息,說是找到了跟歐陽子蘭很匹配的腎源,只是捐贈者再三要求,一定要醫院方面替她保密,不能將自己的真實情況透露給接受者。醫院方面當然答應,本來這在醫學界也是慣例。手術很快進行,而且出奇地成功。歐陽子蘭終於從死神手中奪回一條命。

  就在歐陽子蘭到處打聽捐贈者的消息,一心想報答這位恩人時,湯萍卻放棄留在省城的機會,毅然來到三河。誰也不知道湯萍心裡想什麼,或許她這樣做,是出於真心,出於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的愛。畢竟,那時候湯萍還很年輕,很純真。從此,她跟歐陽子蘭之間沒了任何聯繫。若不是在法國那家醫療機構意外相遇,歐陽子蘭怕是這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恩人是誰。

  馬其鳴聽完,愣在了那兒。

  「其鳴,你一定要幫我。」梅涵眼裡閃動著淚花,滿是期望地看著馬其鳴。

  馬其鳴緊張地問:「幫你什麼?」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歐陽受煎熬,你知道這些日子她是怎麼過的嗎?」

  馬其鳴意識到梅涵要說什麼,下意識從沙發上站起身。「不能,梅涵,你千萬別跟我提什麼。」

  「其鳴!」梅涵叫了一聲,目光在馬其鳴臉上怔住了。從丈夫眼裡,她看到拒絕兩個字,儘管她還沒把要說的話說出來。

  「其鳴,我們是夫妻,歐陽子蘭對你,不薄啊!」

  「這跟你說的是兩碼事。」馬其鳴有點慌,沒想到一向支持他的妻子會突然出這麼一個難題。

  「其鳴,湯萍在歐陽子蘭家跪了一夜,歐陽子蘭她……已經答應了湯萍。」梅涵的聲音弱下去,看得出,此行對她來講,也意味著一場艱難痛苦的抉擇。

  「什麼……你是說……是歐陽子蘭讓你來的?」

  「不,是我自己,其鳴,這個時候,我不能袖手旁觀,我做不到。」

  「梅涵!」

  「其鳴,你就幫我一次,把吳達功放出來,哪怕讓他去自首也好。」

  「這……」

  「很多事吳達功並不是主動的,他是逼迫,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怎麼知道?」

  「湯萍……湯萍她找過我,也給我……下了跪。」

  「你——」

  屋子裡突然變得靜默,兩人誰也不說話,心裡,卻在進行著激烈的較量。是的,就在歐陽子蘭意外發病被送進醫院那天,湯萍跟蹤梅涵,一進門也學歐陽子蘭家那樣給她跪下了。湯萍如此心高氣盛的女人,不逼到絕路,能輕易給她梅涵下跪?

  「就這一次,好嗎?」梅涵大約覺得不能再沉默下去,起身,伸手攬住馬其鳴脖子,有點撒嬌地懇求道。

  「不行,梅涵,我決不能這麼做!」馬其鳴說得很堅定,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難道也要我給你跪下嗎?」梅涵眼裡再次有了淚,她知道,丈夫做這樣的決定的確很難,但是在丈夫和歐陽子蘭之間,她必須選擇歐陽子蘭。她不能看著自己的恩師和密友在良心和道義間艱難掙扎,況且她的身體根本不允許她背負如此重的痛苦。

  「其鳴……」

  「別說了!」馬其鳴厲言打斷梅涵,他真怕自己突然間一動搖,做出另一種選擇,可怕的選擇。

  「那好,你跟我回省城,離開三河,再也不要去管這些事,這你總能做到吧?」

  「梅涵你?」

  「我要你回去,吳達功是清是白,留給別人查好了!」梅涵的聲音也厲起來,她已經動手為馬其鳴整理東西了。這便是她的風格,要麼不管,要麼就管到底。

  「你發什麼神經?」馬其鳴一把奪下梅涵手裡的東西,將她重重摁到沙發上。「你聽我說!」

  「我不聽!」梅涵尖叫了一聲,忽然就變得歇斯底里,「我神經?你居然說我神經?告訴你馬其鳴,世上的清官不差你一人,官官相護的事多得數不清,你能一個個查過來?可歐陽只有一個,我不能看著她死!」

  「我走!」她猛地從馬其鳴懷裡掙開,聲色俱厲地斥道,「為了你的烏紗帽,為了所謂的正義,你置自己的妻子於不仁不義中,馬其鳴,你好狠心啊!」吼叫中,她拎起包,推開攔擋在前面的馬其鳴,破門而出。

  她甚至不願在馬其鳴這兒留一宿,踩著傷心的月光,孤獨地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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