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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9:13:20 作者: 許開禎

  對康永勝的審訊迅速轉入秘密狀態,除了李鈺和他的助手,任何人不得接觸此案。已經介入此案的吳水縣公安人員全部退出,各自領了新的任務。李春江只在會上講了一句:大家過去跟他是同事,按紀律應該迴避。別的,他一個字沒提。

  回到三河,李春江立刻命令老曾,迅速對潘才章來硬的,撬也要撬開他的嘴。從李春江臉上,老曾看到一股玩命的架勢,心想,可能又有什麼壓力了。

  幾乎同時,吳達功也在調兵遣將,做另一種掙扎。半個小時前,吳達功跟向副檢察長几個剛剛見完面,儘管誰也裝得很鎮靜,嘴上還打著哈哈,心裡卻有一種說不出口的恐懼,誰也巴望著能出現一股神奇力量,將惡浪滾滾的三河恢復到原來的平靜上。這顯然是一種妄想,眼下關鍵的還是訂立攻守同盟,再就是從方方面面下手,向馬其鳴他們施加壓力。

  跟向副檢察長合作,也是不得已的選擇,這時候還想保持獨立,就顯得愚蠢。吳達功決心不聽湯萍的勸阻,按自己的方式走。

  跟湯萍之間鬧翻,是那次省城回來之後。吳達功沒想到,馬其鳴會跟他來這一手。太可惡了!後來的很多個日子,吳達功都這麼咬牙切齒地詛咒著馬其鳴。

  當然,他更恨的,還是歐陽子蘭。

  那天的歐陽子蘭比任何一次都熱情,上樓後,歐陽子蘭親自給他沏一杯上好的銀針,裝作熱情地問了一些湯萍的事,主要是她的身體。吳達功很不耐煩,更有種遭挾持的不舒服感,目光在這個成熟而魅力四射的女人身上來回穿梭,想看透她的心思,抑或陰謀。是的,陰謀。以這種方式見面,不能不讓他懷疑歐陽子蘭的用心。果然,話題切入正題後,歐陽子蘭熱情背後的真實企圖便毫無遮掩地跳了出來。

  「達功,」歐陽子蘭這樣喚他一聲,比平日喚吳局長要親切,也生動,她柔性十足的聲音一旦圖有預謀,是很危險的,因為男人的理智往往會讓那種充滿蠱惑的女性柔情演變成另一種東西。吳達功後來想,那東西叫妄想,是欲望的另一種成分,沒有哪個男人不情願醉死在溫柔鄉里,況且是歐陽這種女人營造的溫柔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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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吳達功保持著警惕,甚至連水杯也沒敢碰。

  「我請你來是想跟你暢開心好好談談,」歐陽子蘭說著話,輕輕坐他對面,很近,他甚至能聞到她薄荷一樣的體香。吳達功擰了把鼻子,想把那種氣味拒絕開。

  歐陽子蘭卻一點不在乎,她像是有意要把吳達功拉進某個圈套。既然如此,吳達功倒想豁出去,看看她跟馬其鳴到底合演一場什麼戲。

  「想必你也知道我跟梅涵夫婦的關係。」歐陽子蘭輕輕一笑,就把他心中的敵人搬到了桌面上。吳達功心裡恨了一聲,裝作認真的樣子,洗耳恭聽。歐陽子蘭接著道,「上次其鳴沒跟你辦那事,我想他是對的。」

  什麼?吳達功差點就從沙發上彈起來。他是對的,那你為什麼還要寫那封信?他在心裡質問一聲,目光有點險惡地蹬住歐陽子蘭,他倒要聽聽,這個口口聲聲將感恩掛在嘴上的女人,會做何解釋!

  「後來我也想過,你真的不適合坐那個位子,現在既然到了位子上,說這些便有些多餘。可是達功——」

  歐陽子蘭儘管說得很輕,但是她的話卻重重撞擊了吳達功的心。吳達功真是沒想到,他們夫妻倆苦苦掙扎不遺餘力想得到的位子,在歐陽子蘭嘴裡,竟是如此的無關緊要。原本這女人根本就沒想過要誠心幫他,甚至還極可能暗中阻擋過,可憐的湯萍,居然對她抱有那麼大信心。

  就在他為可憐的妻子憤憤不平時,歐陽子蘭的「可是」出來了,這句可是的後面,才是歐陽子蘭真正想說的話,也正是這些話,將吳達功的人生世界顛覆了。

  一句話,歐陽子蘭要他立刻中止自己的腳步,往邪惡之路上去的腳步。「回頭是岸」,她甚至用了這樣的詞。她貌似關切的語言裡其實充滿著警告或威脅,她指給吳達功一條路,所謂的光明之路——自首!

  「我很惋惜,從沒想過你會走上這條道,若不是其鳴跟我細說,我還一直蒙在鼓裡……」

  歐陽子蘭還在說,吳達功憤怒的身子已彈了起來。他還怎麼坐下去,難道真要等她活剝羊皮一樣將他心靈上那層堅硬的外衣全都剝光嗎?

  他怒沖沖告辭,身後的門被他摔得發出一聲破碎的尖叫。

  一同撞碎的,還有對這個女人的好感和尊重。

  那天晚上,吳達功住在了老丈人家中。他平日很少到這兒,以前湯正業在三河,他去的機會相對還多一點,去了也不怎麼說話,只是象徵性地問問他的身體。湯正業對他這個女婿一直有種恨鐵不成鋼的遺憾,無論他奮鬥到哪一步,湯正業總有理由對他發出責難或批評。在這點上他跟湯萍有驚人的相似,好像他們父女專門就是來給他挑刺的。基於心理上的不痛快,吳達功從沒把他當作自己的親人,只是一個逢年過節必須要去探望的長者,但是那天,他的腳步卻鬼使神差,不知怎麼就將他帶到了那兒。後來他想,或許是在歐陽子蘭那兒蒙受的打擊太重,他急於想得到寬慰,甚或鼓勵。他想有著同樣不平人生的湯正業也許會在這關鍵時刻給他一點智慧,一點信心,哪怕是復仇的勇氣。事實令他更為絕望,湯正業的口氣幾乎跟歐陽子蘭如出一轍,言辭甚至比歐陽子蘭還過!

  「他娘的!」從不罵髒話的吳達功忍不住就在心裡罵了一句。

  從省城回來後,他有一個禮拜沒跟湯萍說話,湯萍巴不得不說,現在每說一句話,都有可能導致這個家的一場爭吵,與其那樣,還不如彼此保持沉默。過了幾天,湯萍突然接到父親電話,問吳達功自首了沒。

  「自首?」湯萍顯得很吃驚,不明白父親說什麼,等弄清原委,湯萍在電話里沖父親發怒:「爸你說什麼,有你這樣做父親的嗎?」湯正業正想跟女兒好好談談,湯萍啪地掛了電話,轉身質問吳達功:「你跑省城做什麼,你找我爸哭什麼喪,有病啊你!」

  吳達功忍無可忍,一想這父女倆的嘴臉,氣不打一處來地吼:「我有病,我腦子積水了行不?」

  湯萍不甘示弱,結婚這麼多年,吳達功啥時跟她吼過,這才剛當了局長,就顯出這副嘴臉,以後日子還怎麼過?

  「好啊,姓吳的,你翅膀硬了,不需要我了,敢跟我要橫?我能讓你上,也能讓你完蛋!」湯萍說的是心裡話,如果吳達功真不把她放眼裡,她是啥事都能做出的。

  「那你去呀,去找歐陽子蘭,去找馬其鳴,你們不是合計好了嗎?」

  這話重了,也太有點傷湯萍的心,湯萍哪能受得了。當夜,兩人發生一場惡戰,這是結婚二十多年吳達功跟湯萍之間第一次也是最狠的一次惡戰,惡戰持續到第二天早晨,湯萍差點打開液化氣,將房子點著。後來她提著菜刀,追得吳達功滿屋子跑。吳達功這才怕了,如果他腳下慢點,已經瘋狂的湯萍完全有可能將菜刀劈向他的頭顱。

  吳達功兩天沒上班,看護精神病人一樣看護著湯萍,直等她父親接到電話匆匆趕來,吳達功才得以脫身。但是他的心,卻再也沒法回到那個所謂的家中。

  吳達功現在是背水一戰,而且只能成功不許失敗,否則,就算馬其鳴他們能放過他,湯萍那兒,他也沒一點便宜可討。

  吳達功再一次打電話給向副檢察長,問他安排得怎麼樣。向副檢察長神神秘秘說:「老吳,你聽到風聲了沒?」

  「啥風聲?」吳達功心一緊,害怕向副檢察長說出什麼可怕的事來。

  「鄭源。」

  「啥?」

  馬其鳴和袁波同時收到一封信,信是電腦打的,信中檢舉吳水縣委書記鄭源在去年十一月二十日晚酒後開車撞死一對農民夫婦,為保住自己的位子,鄭源讓司機陶實頂罪,隨後,鄭源假借照顧陶實一家,將陶實妻子強行占為已有,將她調入政府部門。陶實得知消息,痛不欲生,在看守所自殺。為掩人耳目,鄭源又鼓動陶實妻子到處上訪,想把罪名嫁禍到獄警身上。事情敗露後,鄭源多次雇兇殺人,企圖滅口,致使蘇紫精神崩潰。更為嚴重的是,身為公安局副局長的李春江得知真情後非但不追查事件真相,依法嚴懲兇手,還動用手中權力,強行封鎖消息,企圖縱容和包庇車禍真兇。

  信的末尾寫道:這是共產黨的天下還是個別人的天下?世上到底有沒有公理?法律在保護誰的利益?

  信看到一半,袁波書記便氣得一把撕了它。去年十一月二十日,不正是他找鄭源談話的日子嗎?他排開重重阻力,力主將鄭源提拔到三河市委班子中,這一天,省委佟副書記終於表態,說省委原則上同意他這建議,鄭源這些年的確幹得不錯,是個可塑之才。佟副書記誇獎完後,話鋒一轉,說此事還沒最終確定,要鄭源做好準備,迎接省委組織部門的考察。他馬上將鄭源叫來,向他委婉地轉達了佟副書記的意思,同時要求鄭源在工作中再加把勁,力爭順利通過考核關。沒想第二天鄭源打電話說,這事他考慮再三,還是先放一放吧。當時弄得他很被動,現在一想……

  不!不能這麼想!袁波書記果斷地抓起電話,跟馬其鳴說:「你馬上到我這來一趟。」

  馬其鳴趕到後,袁波書記還處在激憤中。無論怎樣,袁波書記還是不相信有這種事。

  「開車撞人,怎麼會呢?一定是造謠,誣陷,無中生有,捏造事實!」他一氣說了好幾個詞。馬其鳴一看,心裡便有了譜,笑著說:「不就一封匿名信嘛,犯不著動怒。」

  「這是一般的信嗎?」袁波書記益發惱火,「為什麼偏要這時候寫,這是製造混亂,混淆視聽,是……算了,我跟你發什麼火。」袁波書記掉轉話頭,問馬其鳴,「這事你怎麼看?」

  馬其鳴沒有馬上回答,很顯然,這事他有自己的看法,只是袁波書記如此激動,他不好講出來。袁波書記毫不介意他的態度,心事重重地說:「其鳴,他們這是攪渾水,再這樣下去,三河非讓他們攪成一鍋亂粥不可。」

  這也正是馬其鳴所擔憂的,正是因了這個,他才一直遲疑著,不敢接近事件真相。他怕一旦把鄭源的事兒扯出來,對方就會毫不猶豫地轉移鬥爭矛頭。

  「不行,你得加大力度,必要的時候,可以採取一些非常手段。」袁波書記像是突然下了決心。

  馬其鳴說:「眼下最關鍵的,是警力不足,工作起來很被動。」

  袁波書記沉吟一會:「這樣吧,你們先按自己的路子往下查,警力的問題,容我再想想。」

  回到辦公室,馬其鳴再次拿出匿名信,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目光凝在紙上久久不動,心裡似乎有許多聲音在發問,過了好長一會兒,他才起身,將那封信輕輕撕碎,丟進了廢紙簍。

  季小菲回到家,猛見童小牛坐在她家沙發上。

  「你……你怎麼進來的?」季小菲剛想轉身往外跑,童小牛已經撲過來,一把拽住了她。

  「想進你家還不容易?」童小牛猛地將季小菲用力一提,推倒在沙發上。

  「放開我!」季小菲尖叫。

  「聽著!」童小牛的聲音比季小菲還高,「今天我不想傷你,你也最好別逼我,識相的話就給我乖乖坐著。」說完,恨恨地瞪住季小菲。

  季小菲驚魂難定,使勁喘粗氣,童小牛看著她這樣,嘲笑道:「就你這膽,也敢跟我做對。」

  好一陣子,季小菲才鎮定下來,大約也是童小牛沒帶打手的緣故,她心裡不那麼怕了。

  「我問你,你到底調查到我什麼?」童小牛一隻腳踩茶几上,手裡拿把刀子,一邊把玩一邊陰森森地逼視住季小菲。

  季小菲被那寒光逼得不住地往後縮。

  「說呀,調查到我什麼?」

  「你出去,不然我要報警!」

  「報警?現在報還是等會報,要不要我給你撥110?」童小牛的聲音充滿了譏笑,看到季小菲哆嗦的樣,他很滿意地笑了笑,刀尖挑起季小菲散落在額上的頭髮,一隻手順勢摸了下她的臉蛋。

  「這麼漂亮的一張臉,要是劃上兩刀,可就不那麼好看了。」

  「你敢!」季小菲雖是這樣說,可聲音分明在抖。童小牛收起刀,「我要你做一件事,如果你聽我的,你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

  「啥……啥事?」季小菲下意識地問。

  「你坐好,別那麼怕我,今天本少爺沒那份心思,你也別老裝得跟貞女似的。」童小牛拉過一把凳子,坐在了季小菲對面。

  季小菲將暢開的衣領往緊里拽了拽,坐直了身子。

  「你跟姓馬的什麼關係?」童小牛突然問。

  季小菲一震,沒想童小牛會問這個。

  「是不是想給他做小?」

  「你放屁!」

  「別那麼激動,敢做就敢當,瞧你那點兒出息。」說著他掏出煙,悠然地點上。

  「其實這事也不難,只要你把跟姓馬的之間那種事兒全都寫出來,交給我,你做了什麼,我全都不追究。」

  「你卑鄙!」季小菲氣得身子格格抖,真沒想到童小牛會說出這樣無肚的話。

  「捨不得?動真感情了是不?」童小牛的聲音突然變惡,目光凶凶地瞪住季小菲,手裡的刀發出森森寒光。

  「寫不寫?」

  「不寫!」

  啪!童小牛重重一個巴掌,季小菲慘白的臉上立刻生出幾道血印。

  「臭婊子,給臉不要,以為你是誰啊!」童小牛又是一腳,季小菲捂住肚子,痛得淚花直冒。

  「信不信我一刀宰了你,敢跟老子玩,你多大能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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