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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9:10:18 作者: 許開禎

  梅涵打來電話,問馬其鳴:「怎麼回事,手機為啥老關機?」馬其鳴笑說:「老婆,我把手機弄丟了。」

  「笨死!」梅涵笑罵一聲,跟著又問,「怎麼會丟呢?」馬其鳴支吾道:「喝醉了,醒來後就發現它沒了。」

  「啊,不會是去了那種地方吧?」梅涵驚道。「哪兒啊,老婆,打死我也不敢。」

  「敢不敢你自己知道,回來我可不饒你!」兩人鬥了一陣嘴,梅涵問:「這些天怎麼樣,也不主動打個電話?」馬其鳴說:「還算順利吧,三河這地方亂糟糟的,弄得我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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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其鳴受命上任時,梅涵不在省城,去了香港。馬其鳴心情不好,也沒把調動的事說給梅涵,還是歐陽子蘭打電話告訴她的。歐陽子蘭說:「你老公又挪窩了,去了三河,三河可不好玩啊。」梅涵笑著說:「他這人,到哪兒都干不過三年,我習慣了,隨他漂吧,只要不漂進監獄,哪兒都行。」

  歐陽子蘭驚道:「梅子,哪有這麼說自家老公的,老公可是不敢亂詛咒的。」梅涵也覺這話說得不吉利,不過她倒不怕什麼詛咒不詛咒,打趣道:「反正他當了政法書記,偶爾去去監獄,我也能理解。」歐陽子蘭便笑她:「你個活寶貝,我可說不過你。」

  梅涵從香港回來,馬其鳴正忙著跟各單位打照面。電話還是梅涵打的,問他習慣不,吃住怎麼樣。馬其鳴一一做答,梅涵還是不放心,再三叮囑早餐一定要吃。結婚到現在,馬其鳴最壞的習慣便是不吃早餐,梅涵為此費了不少心,說一個人不吃早餐,等於就是給身體減掉了一半能量。馬其鳴嘴上應承著,實際上還是不吃,頑固得很。他喜歡熬夜,一熬一個通宵,常常是紅著眼空著肚子上班,梅涵說他是慢性自殺,自己不珍惜自己,別人再關心也是閒的。馬其鳴啊啊著,不改,也不打算改。有些東西一成了習慣,便很難改,改了反而受不了。這就是習慣的力量。

  對這次調動,梅涵沒說什麼,沒抱怨也沒高興,反正他們都習慣了彼此的漂泊。想想,結婚到現在,不是馬其鳴漂就是梅涵漂,反正總也聚不到一起。不過也好,只要一逮著機會,便是蜜月,那份甜蜜喲,是這個年齡的夫妻想都不敢想的。長期分居,卻從不怕對方出事——當然指的是感情上,怕也只有他們倆才能做到。他們像是為彼此抱守著什麼,又像是為這份共同的感情證明著什麼,總之,他們都為對方做到了,而且還想做得更好。

  梅涵告訴馬其鳴,她又要飛了,這次是去新加坡,時間可能長一點,是為新加坡教育機構資助中國西部地區貧困鄉村教育的事。馬其鳴說:「飛吧,反正我也不能讓你停下。」梅涵說:「我是屬鳥的,一停下就犯困。」馬其鳴說:「我是屬豬的,老想睡,可是別人總拿鞭子抽我。」說著兩人就都笑起來,笑夠了,便忽地無言,默默地捧著電話,聽對方的呼吸聲,然後啪一聲,關了。

  每一份感情都有它的苦澀,每一對夫妻都有他們的疼痛,瀟灑不能掩蓋掉思念,更不能掩蓋掉彼此牽掛中的那份煎熬。

  合上電話好久,馬其鳴才猛然想起,本來是想問問歐陽子蘭的,不知她最近有沒有空,他打算抽個時間去拜見,讓梅涵一個飛新加坡就給攪忘了。馬其鳴正要把電話打過去,袁波書記突然進來了。馬其鳴趕忙起身迎接。袁波書記笑著說:「怎麼,跟老婆煲電話粥啊。」馬其鳴紅臉道:「她又要飛了,跟我道個別。」

  「瞧你們兩個……」袁波書記邊說邊坐下。

  一談正事,屋子裡立馬嚴肅起來。袁波書記問:「考慮得怎麼樣了?」馬其鳴知道,袁波書記問的還是公安局長的事,他搖搖頭,說人選的事他還沒想過,能不能先放放,等把工作抓到手再考慮也不遲。袁波書記嘆說:「我不是逼你,你剛來,讓你做選擇也很難,可是我怕再拖下去會影響工作,畢竟公安工作關乎到一方安寧呀!」

  「那就按組織程序定,大家表決。」馬其鳴說。

  「組織程序?」袁波書記盯著馬其鳴,很驚訝的樣子。「正因為定不下去,我才破例讓你一個人說了算。」

  馬其鳴當然理解,到三河後,關於公安局長的人選他已聽到不少傳言。爭論的焦點集中在李春江跟吳達功身上,兩個人都有支持者,也更有反對者。相比之下,投吳達功票的人多一點。但是,前任政法書記車光遠堅決反對吳達功,兩次常委會都讓他攪黃了,這事一度鬧得沸沸揚揚,成了三河最大的地下新聞。事情的結局是,車光遠突然卷進一起受賄案,被隔離審查,到現在還沒結果。

  當然,車光遠進去遠不只這一件事。

  「吳達功是不是找過你?」袁波書記突然問。

  馬其鳴趕忙搖頭。袁波書記也不追問,只是提醒似地說:「我怕時間一長,你自己反而被動起來。」袁波書記說的是實話,如果沒這層擔心,他也不會如此緊地催逼著馬其鳴。「這樣吧,啥時考慮好了跟我說一聲。我還是那個意見,要快,而且要准。」

  事情至此,馬其鳴也不能不有所行動。按照袁波書記的建議,馬其鳴決定找李春江談一次,也算是正面接觸。儘管他從沒認真考慮過,但心裡似乎已有了目標。他讓秘書小田打電話聯繫,誰知小田很快匯報導「李春江昨天已經請假,說是妻子患了癌症,需要照顧。」

  「什麼?」馬其鳴只覺頭裡猛地一涼。

  葉子荷是突然出現高燒症狀的。

  那晚,剛等朵朵鎮靜下來,李春江便把電話打過去,告訴桃子,家裡沒事,朵朵只是被鄰居的吵架聲驚嚇。誰知葉子荷卻突然發燒,伴有嘔吐。半夜時分,葉子荷昏迷過去,體溫達到四十二度。值班醫生急了,接連給她用了幾種藥,高燒仍是退不下去。那一晚可把桃子嚇壞了。葉子荷忽兒手腳亂舞,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忽兒又沉死過去,半天都沒呼吸。次日一大早,李春江匆匆趕到醫院,醫生們正在商量對策。據主治大夫講,葉子荷這種情況很少見,她是典型的驚嚇症,因為神經突然受到刺激,導致病情紊亂。

  李春江焦急地問:「到底有沒有辦法?」幾位大夫面面相覷,不知做何回答。市醫院該想的辦法都想了,葉子荷仍是醒不過來。鄭源果斷地說:「馬上送省城,這樣耽擱下去,我怕出事。」李春江將朵朵託付給桃子,跟鄭源還有那位護工一起往省城趕。到了省城,幾位專家已候在那裡,專家的診斷結果跟市醫院差不多,高燒確實是精神高度恐慌引起的。

  不過專家說,病人身體過虛,加上長期性的抑鬱症,一旦精神受創,很容易引起併發症。

  「抑鬱症?」李春江不解地盯住醫生。

  「怎麼,你不知道她患有抑鬱症?」醫生也讓李春江給弄糊塗了。

  李春江搖頭。醫生有點不滿地說:「你怎麼做丈夫的,這種病你應該很清楚。」

  李春江一頭霧水,他真是不知道妻子患有這種病。

  高燒退下去後,專家建議立即手術,他們也怕失去最好的手術機會。半個小時後,葉子荷被推進手術室,護工忙著買必用品去了,李春江跟鄭源焦急地候在外面,兩個人都感到心快要被掏出來。

  李春江不停地說:「我真傻,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她只說那兒疼,不舒服,我勸過她,讓她治療,她又說沒關係,不礙事。對了,那段時間她老說睡不著,失眠,還說怕失去我。我說怎麼會呢,這不過得好好的嗎?我真是粗心,真是該死。」

  李春江的腳步就像踩到迷魂草一樣,煩亂而迷茫。鄭源也不阻攔,任他像祥林嫂一樣絮絮叨叨。其實,他又何嘗不悔呢?葉子荷的病應該說他比李春江更清楚,桃子不止一次說:「我怎麼看著子荷不對勁,老是神經兮兮的,不會是春江有外遇了吧?」「少嚼舌頭!」鄭源這樣喝斥自己的妻子。李春江有沒外遇,他比誰都清楚,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有外遇,李春江也不會。這種肯定是建立在兩個人彼此絕對信任的基礎上的。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堅定無疑的友情的話,他和李春江便算一對。兩人從中學到大學,然後分配,走向社會,什麼也沒能把這份友誼摧毀。包括各自戀愛結婚,討了喜歡的老婆,有了自己的事業,仍然是不分你我。

  但是,這一年,他們中間發生的事太多了,有些事幾乎難到不能跟對方暢開胸懷,難到無法向對方啟口。以至於不得不悄悄隱藏起來,壓抑起來。也正是這些事,才讓他們彼此放鬆了那份對家庭對親人的責任。李春江攪到權力爭鬥中,欲罷不能,無法脫身,不得不咬著牙齒跟對方拼。他呢?一想到這,鄭源的頭裡便轟一聲,眼前一片黑。他真是無力自拔,哪還有心思跟春江提桃子的疑慮。

  手術進行了整整六個小時。

  中間,李春江聽到一個可怕的消息,葉子荷的癌細胞擴散了!

  「天啊,」他抓住鄭源的手,幾乎要昏厥過去。醫生也是打開胸腔後才發現的,病變部分發展得很快,已經有向其他部位擴散的跡象。儘管主刀者是全省最有名的專家,但也很難保證能把病灶全部切除乾淨。

  葉子荷被推出手術室時,李春江幾近虛脫。鄭源扶著他,要他堅強點,別盡往壞處想。他發了瘋地吼:「不是你老婆,你當然無所謂!」氣得鄭源直想扇他一頓耳光。護工玉蘭怯怯地看著這對男人,感到不可理解:她還沒見過這麼不對勁就又打又鬧好起來又比一家人還親的兩個男人呢。

  病情不容樂觀,迫不得已,李春江向局裡請假,說自己不能堅持上班了。他在電話里清楚地聽見吳達功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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