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壁，白色的被單，晃眼的白色燈泡，一些飄動的白色影子……一片白色。

  這是哪兒？劉淼像是躺在一片白雲上，身體輕若無物，只有思維還在活動。

  「病人醒了。」

  她聽到有人說話，聲音很遠。誰醒了？

  她的頭腦逐漸清晰，閃現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面：大雪，她跟一個沒有臉的男人坐在一輛車裡，山路，老樹，舞動的火苗，紙灰飛起……

  艾主任的臉湊近，問道：「老太太，聽得見我說話嗎？」

  劉淼的頭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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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看，這是幾根手指？」

  「三。」

  作為吳家的老朋友與劉淼的主治醫生，艾主任聞訊特意趕到急救室。他對女護士說：「病人情況還不穩定，留院觀察。」

  走廊里，吳仁問：「我媽怎麼樣了？」艾主任說：「老太太一時情緒激動，產生暫時性休克，已經搶救過來了。她受到什麼強刺激？」吳仁不說話，碰碰身邊的趙慧。

  艾主任說：「在醫生面前，有什麼不好說的。」

  吳仁說：「她送給我媽一件禮物，我媽就這樣了。」

  「什麼禮物？」

  「她給我媽我爸買了一塊墓地，說過兩天就能住進去。」

  艾主任一聲冷笑：「黃泉路上無老少，你倆如果著急，可以先住進去。」

  趙慧問：「我婆婆死不了？」

  艾主任說：「人都得死，你倆也一樣。你婆婆目前死不了。」

  趙慧又問：「她能寫字嗎？能不能寫遺囑？」

  艾主任與不少垂危病人的家屬打過交道，像這種不管病人死活、只關注遺產的人有，不多見。他話裡有話地問：「你做過心肺移植術嗎？」

  「沒有哇。」趙慧回答，沒聽懂艾主任的話外之音。她又問：「我婆婆還能活幾天？」

  艾主任說：「幾天？根據病人的情況，我估計，她存活的時間比你倆長。你倆倒是有大病，重病。所以說，應當是你倆先立遺囑，墓地不要送人了，留著自用吧。」

  吳仁驚訝地問：「我們兩個都有病？」

  艾主任出於醫生的責任心，說：「從你們的外在體徵看，確實患有重病，我建議你們做一次全面體檢。」

  吳仁說：「您能現在給我看看嗎？」

  艾主任點點頭，將吳仁帶進診療室，為他做了幾項基礎檢查。吳仁自述：「這兩天，我做噩夢，出虛汗，頭髮一掉一大把，兩腿沒勁，上一層樓梯都喘，我還不到三十歲。」艾主任問：「你們兩個症狀一樣？」

  吳仁說：「一樣。」

  趙慧解釋說：「我倆急著要孩子，那事幹得次數勤了點，身子虛是正常的，吃幾頓羊肉就能補回來。我覺得我是懷孕了。」

  艾主任表情凝重，他又研究了一下吳仁脫落頭髮的髮根，問：「你們兩個近期有沒有遇到特別的事情？」

  吳仁說：「有啊，我爸失蹤了。」

  艾主任語含譏諷：「你們兩個不屬於悲傷過度。除此以外，別的事情呢？」

  吳仁想說，父親失蹤當天夜裡，他與趙慧接到一個疑似白衣女鬼用父親手機號碼打來的電話，義叔為兩人請來一尊鎮妖驅鬼的銅佛。但是，這件事過於虛幻，還有些詭異，說出來艾主任會相信嗎？再者，他沒得到趙慧的准許，不能亂說。他回答：「沒有。」

  「吃過什麼不一般的東西？」

  「沒有。」

  「家裡做了新裝修，換了新家具？」

  「也沒有。」

  艾主任納悶地說：「那就奇怪啦。」

  吳仁問：「怪在哪兒？」

  艾主任說：「你倆的病情很怪，我從未見過類似的病例。你們得的不像是病毒引起的傳染病，而是一種機體免疫系統損壞缺失導致的疾病。兩人同時患病，應當接觸了同一病源。我想請幾位專家來給你們會診。」

  吳仁嚇得小腿肚子轉筋。

  趙慧拉起吳仁就走，她說：「艾主任，不勞您費心，我們沒病。」出了診療室，她訓斥丈夫道：「姓艾的嚇唬你哪，看把你嚇成這個熊樣子，他說幾句你就信了？再說一遍，你跟我沒病，姓艾的想借著看病從咱們這兒騙錢。」

  趙慧如此一說，吳仁的心安定了。

  說到錢，趙慧想起一件事。吳董事長失蹤前幾天，讓財務部給艾主任的個人帳戶內轉過一筆錢，沒有說明用途。她今天中午到市立醫院查劉淼的病歷時，向艾主任要求退還這筆錢，遭到拒絕，並被轟出診療室。這是一筆什麼錢？趙慧是個有點心計的女人，她很快想到，一定是吳董事長秘密委託艾主任再做他與信兒是否具有親子關係的醫學鑑定，這筆錢一是支付鑑定費用，二是給艾主任的酬勞。

  這種大事，必須立即告訴她的「乾爹」。

  電話中，趙慧簡要敘述了一遍她的重大發現。吳義說：「我去會會那位艾主任。你們怎麼在醫院，病了？」

  吳仁在一旁大聲說：「我媽病了。」

  吳義聲音急切地問：「她怎麼了？」

  吳仁拿過電話說：「趙慧送我媽一塊墓地做禮物，我媽氣得休克，剛搶救過來。」他這是向義叔告狀，只有義叔管得了他的老婆。

  吳義的聲音：「墓地？買得好。」

  真沒想到，吳義沒有責怪趙慧，反而誇她買得好。吳仁癟了。

  趙慧仰起下巴頦，斜眼看著她的丈夫。

  吳仁說：「你等義叔，我去陪陪我媽。」

  趙慧說：「你媽那兒有醫生護士，不需要你陪。你去擦車。」

  吳仁想抗爭，趙慧一瞪眼，他立刻就蔫了，乖乖去擦車。

  趙慧站在急診室外的高台階上，想著丈夫吳仁，想著吳氏集團，想著城堡式大別墅，想著已經到手或即將到手的這一切，心中充滿成就感。她擺出一手叉腰的習慣造型。這輩子，她只真心感激一個人！

  老式大眾轎車開進市立醫院大門。吳義下車，趙慧走過去，兩人不用說話，交換一下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走過劉淼住的病房外，吳義腳步稍緩，未做停留。

  很快，吳義與艾主任並肩而出。

  兩人上了老式大眾轎車。

  兩人去的地方是美女如雲的「瘋狂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