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2024-10-04 18:23:07
作者: 李振平
胡同口左邊有一間滷煮店,右邊開著一家簡易平房改建的小旅館,名為「六六大順」。走進小旅館的門,一扇帶鐵欄的窗戶裡面,女老闆抱著熟睡中的嬰兒,坐著登記收錢,給客房鑰匙。走廊兩側,木板壁隔開一間間十平方米的客房,住宿的客人們方便與洗漱去公用廁所。小旅館裡只有一套自帶衛生間的客房,女老闆叫它「總統套」。
丁苦菊定下「總統套」。交完錢,丁苦菊問女老闆,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女老闆拍拍嬰兒,驕傲地說:「帶把兒的,男孩。」
「男孩好哇,多大了?」
「下月周歲。」
「你一個人帶?」
「我不帶誰帶,他的爺爺奶奶不管。」
「你男人呢?」
「又打牌喝酒去了。」
「辛苦你了,一個人又帶孩子,又照顧生意,做女人不容易呀。」
「可不是嘛。」
幾句閒話拉近兩人的感情,丁苦菊說:「老闆,我這個親戚剛從鄉下來,身上髒,沒帶換洗衣裳,麻煩你找兩件舊衣服,里外都要,我給錢。」
「行,你等著。」
不一會兒,女老闆抱著一堆舊衣服回來,從鐵欄里塞出來,說:「這是我男人的,他不穿了,有的只下過一兩次水,錢你看著給。」
丁苦菊說:「大妹子,錢你說個數。」
丁苦菊拿著一包舊衣服出了小旅館,往胡同里走了二十幾米。兩廂車停在幾隻垃圾箱旁,車門開了,丁苦菊將舊衣服遞進去。
不一會兒,丁苦菊領著一個穿著舊衣服的老頭兒走進旅館。女老闆跟老頭兒要身份證,他裝聾作啞像是沒聽懂。丁苦菊忙解釋說:「鄉下人,不懂城裡的規矩,從老家出來時沒帶在身上,不是壞人。大妹子,你還信不過我嗎?」女老闆說:「有規定,沒身份證的人不讓住。」
丁苦菊塞給女老闆一百塊錢,說:「這是他的身份證。」
兩人說話時,一間客房的門被「咣」一聲踢開,擁進三個高低胖瘦不同的漢子,他們是「桃園三結義」,大哥劉有德、老二關昌與三弟張義。大前天夜裡,他們被吳義打出「黑白時光」影樓,傷沒全好,大哥劉有德下巴腫著,走路腿一瘸一拐的。三弟張義手裡提著一桶紅油漆。
女老闆說:「嘿,輕著點,踢壞我的門。」
「哼,你的門?你的門差點夾著我。」大哥劉有德不正經地說。
「你小子會不會說人話,出門讓車撞死!」女老闆跟三兄弟吵起來。
出門時,大哥劉有德腳下不穩,撞了一下老頭兒。老頭兒推開他。
丁苦菊與老頭兒進了「總統套」。
灰白被子上放著小石斧,一堆不同面值、不同國別的紙幣。水聲嘩嘩,老頭兒在衛生間裡沖澡。丁苦菊給女兒打電話:「我晚點回家,我帶著門鑰匙哪。」
丁苦菊拍了拍衛生間的門喊:「我出去給你買點吃的。」
附近有一家滷煮店,丁苦菊進去買了兩個火燒、幾個茶葉蛋。她又說了幾句好話,請老闆單做了一盆疙瘩湯,她要打包帶走。
她坐下等。旁邊的小桌上圍坐著「桃園三結義」,每人面前一大碗冒尖兒的滷煮火燒,一瓶白酒分成三杯,大哥劉有德的那杯多點。大哥劉有德今天下午接了一個活兒,收下定錢,帶著兩位結拜兄弟在小旅館客房睡了一大覺,又到這兒大吃一頓,養精蓄銳,夜裡好幹活。
三兄弟不怕燙,大吃起來,豬似的吧唧著嘴,熱得脫去外衣。
他們邊吃邊聊,話題離不開烈酒、金錢與女人。老二關昌色眯眯地說:「大哥,這兩天,我老夢見黑白時光影樓里的那個小娘們,她叫什麼?」
大哥劉有德說:「真名不知道,網名叫『從唐朝來的楊貴妃』。」
「長得跟楊貴妃一樣,一想起她,我就流口水。」
「你見過真的楊貴妃?」
「見過畫兒上的楊貴妃。大哥,她讓你殺誰?」
「殺一個姓吳的大老闆。」
「你殺了嗎?」
「殺了,大哥我號稱金牌殺手。」
「網上登了,吳氏集團董事長神秘失蹤,他就是那個姓吳的大老闆吧?」三弟張義問。
「沒錯,我殺他的時候,他跪在我的腳下苦苦求饒,我手起刀落,要了他的小命。」大哥劉有德駢掌如刀,在三弟張義的脖子上比畫一下子。
三弟張義一縮脖子,感到涼颼颼的。
老二關昌敬畏地說:「大哥,你真厲害,我和三弟跟定你了。」
大哥劉有德飄飄然。
疙瘩湯做好了,紅的西紅柿,綠的黃瓜片,黃的雞蛋花兒,好看。丁苦菊提著塑膠袋,走出店門,與一個男人臉碰臉。那個男人是吳義,身後跟著兩個徒弟。丁苦菊不認識他,他認出丁苦菊。他看著丁苦菊走進小旅館。
吳義看見胡同里的那輛兩廂車。他走過去,朝兩廂車裡探視,接著摸了摸尚有餘溫的前引擎蓋,踢了踢虧氣的輪胎,拽了拽鎖緊的車門。
他叫過矮個徒弟,說了幾句話。矮個徒弟點點頭,進了小旅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