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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8:21:45 作者: 李振平

  數年前,大學校園的操場上擺開一長溜桌子,百家企業面向應屆畢業生招聘新員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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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艷拉著男友的手在各企業攤位前轉來轉去。她的男友叫賈炘,英俊高大,運動員體型,是個帥氣的小伙子。兩人同班,入學第一天便一見鍾情,成為戀人。男友不止一次指天發誓,愛她愛到地老天荒,如果背叛她,來世變作一隻馱石碑的大王八。孟艷信以為真。

  橙紅色的遮陽傘下,吳美坐在桌後,她是吳氏集團本次招聘的負責人。孟艷要了一份簡章,與賈炘頭碰頭,一起看。

  孟艷與吳美談得來,姐妹似的又摟又抱。賈炘臉扭向一邊,他看不上吳美。

  很快,孟艷就接到錄用通知書,她高興地跑去找男友。賈炘躲在沒人的角落裡,抹著眼淚,一副可憐相。他沒被錄用。孟艷毅然退回錄用通知書。

  吳美極力挽留,孟艷搖頭拒絕。

  來此視察的吳董事長正好碰見,他問了問吳美情況,又盯住孟艷,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不放過任何一處,看得仔細,深入。

  吳美拿著兩份錄用通知書,給了孟艷一份;停一停,又給了賈炘一份。

  孟艷與賈炘一起向吳董事長深鞠一躬。

  入職那天,孟艷與賈炘仰望高聳入雲的吳氏集團大廈。兩人手拉手走進旋轉門。

  孟艷進了業務一部。她佩胸牌,身著藏青色職業套裙,露出光滑圓潤的小腿,坐在電腦前,開始第一天的工作。她太投入了,沒留意到一雙眼睛看著她。

  吳董事長悄然站在門口。

  下班後,臨時租住的地下室小屋裡,孟艷炒了兩樣菜,打開一瓶可樂,與男友賈炘舉杯相慶。不知說起什麼往事,兩人笑成一團,擁吻在一起。男友情難自禁,去解她的扣子,被她推開。

  夜。孟艷與男友並排躺在木板床上,中間隔著一層薄薄的布簾。男友翻來覆去,撩起布簾一角偷看,孟艷睡著了。

  她嘴角掛著微笑。

  生活不如想像的那般美好。孟艷與賈炘都出身於普通市民家庭,從父母那裡得不到什麼資助。作為底層的普通員工,兩人收入不高,只能租住在地下室小屋裡,環境吵鬧、髒亂。累了一天的賈炘擠公交車回來,常常無緣無故地發脾氣,孟艷母親似的安撫他。

  雨後,兩人牽手逛街。名牌西裝專賣店裡,賈炘看中一件,試穿很合身。他問價錢,導購小姐翻出價簽,貴得令人咋舌。在導購小姐蔑視的眼神下,兩人逃到店外。

  小吃攤前,賈炘眼望對面的海鮮酒樓艷羨不已。

  路邊,一輛豪華轎車疾馳而過,激起的泥水濺到兩人身上。賈炘望著遠去的車子,破口大罵。兩人掃興而歸。

  這天,吳董事長坐在黑色加長林肯轎車裡,看見孟艷與賈炘相互冷著臉,誰都不理誰。兩人剛拌了幾句嘴,神色都不愉快。吳董事長心裡一動,拿起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下班時,業務一部經理叫住孟艷,塞給她幾個大小不一的精美盒子,說:「今晚接待一位客戶,由你負責安排。」

  洗手間裡,孟艷打開這些盒子,換上白色低領長裙與高跟鞋,配上珍珠項鍊,再施以淡妝,本就天生麗質的她更顯得光彩照人。她對著鏡中的自己,不免心兒怦怦地跳,頭腦一陣眩暈。

  酒店包間的精緻宴席上,一身華服的孟艷與客戶談判順利,頻頻舉杯中,她的迷人微笑與高雅風度完全征服了對方。初試鋒芒,孟艷顯露出過人的酒量、善於與人交往的天賦與超眾的商業才幹。

  酒醉情迷的客戶暈乎乎地當場簽約。

  回到小屋,地下室的租戶們以為光彩照人的孟艷走錯了地方。賈炘更是滿腹狐疑,審了她一個通宵。

  事後,業務一部經理大拍吳董事長的馬屁:「您老慧眼識人哪。」

  從此,業務一部的重要客戶均由孟艷出面接待。她不負領導的厚望,連簽幾單大合同,取得突出業績。三個月後,吳董事長親自提升她為經理助理,薪酬翻了一倍,成為新員工中的佼佼者。

  賈炘默默無聞,多次因工作差錯受到所在部門經理的訓斥。他情緒低落,借酒澆愁,與孟艷爭吵得越來越頻繁。

  一次,孟艷送走客戶,坐末班公交車,零點回到地下室小屋。新買的電視機前,賈炘邊看足球賽邊喝啤酒,地上扔了一堆捏癟的易拉罐,沒處下腳。他說:「你還回來,沒跟客戶開房?」孟艷忍氣收拾亂糟糟的屋子。

  賈炘從後面抱住她,撕她的衣服,滿嘴酒氣地說:「讓我也玩玩,客戶玩剩下,我刷鍋。」

  孟艷倍感屈辱,給了他一記耳光。

  賈炘瘋了一樣,對她拳打腳踢,還砸爛了電視。打累了,他倒頭就睡。孟艷縮在牆角哭了一夜。

  孟艷臉上受傷,第二天沒能上班。賈炘在同事面前吹牛,說出此事。集團當天貼出一紙通告:開除賈炘!孟艷找到業務一部經理,苦苦懇求留下賈炘;否則,她就辭職,跟賈炘一起離開吳氏集團,賈炘去哪兒她去哪兒。結果,賈炘免於開除,改為記大過、留用察看的處分。

  兩人和好如初,像一隻摔成兩半又鋦到一起的瓷碗。

  前途渺茫,事業不順,賈炘更消沉了。這天,他下班走出旋轉門。吳董事長坐在黑色加長林肯轎車裡,向他招招手說:「小賈,來。」

  他先是一驚,接著走過去,恭恭敬敬地上了車。

  吳董事長說:「小賈,我交給你一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

  一座花園別墅前的泳池邊,一位老者坐在藤椅上。池水中,一個年輕女子在游泳。她喊:「爺爺,下來,比賽,看誰游得快。」

  老者說:「娜娜,爺爺甘拜下風。」

  吳董事長的林肯轎車停在路邊,他對賈炘說:「這座別墅的主人是一家大財團的主席,他有個孫女叫梅娜,出生在國外。你的任務是在她回國期間,陪她吃、喝、玩,讓她說服她的爺爺與吳氏集團合作。能幹好嗎?」

  「能。」賈炘躍躍欲試,對付女人他自信還有一套辦法。

  「我不會看錯人的,小賈,好好干。」吳董事長破例拍拍年輕下屬的肩膀,以示信任與鼓勵。

  梅娜相貌平平,體重兩百多磅,肚子胖得像套著一個游泳圈,見了梅小姐的尊容,賈炘心生退意,這項任務確實太「艱巨」了。一想到吳董事長的勉勵和期望,賈炘內心的好勝之火被點燃,他抱著「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悲壯情懷,毅然投身其中。

  整整一個月,賈炘沒回地下室小屋。

  這一個月,孟艷格外忙碌。吳董事長几次商務活動,指名要她陪同。她接觸到更高層的人物,進入更豪華的社交場所,品味著更奢侈的生活方式,還結識了兩三位以美貌為本錢而奮鬥成功的傑出女性。耳濡目染,在她們的影響之下,孟艷的衣著、服飾與所用化妝品牌發生質的飛躍,她的心理也有了微妙變化。

  她與其中一位叫李琳的交往最為密切。李琳獨身,不開公司,但很有錢。李琳的真實年齡是個謎,夜宴上看似乎三十出頭,陽光下則暴露出一臉細碎的皺紋,所以這個女人一般白天不出門。這天,李琳開著法拉利跑車,等在吳氏集團大廈外面,強拉上剛下班的孟艷,車跑了四十分鐘,來到一個位於市郊的歐式庭院,這是她家。

  夕陽西下。修剪整齊的綠草坪上,兩個女人坐在白色的小圓桌邊,李琳開了一瓶朗姆酒。

  她說:「我讓傑克滾了。」傑克是她最新一任男友,二十幾歲的外國來華留學生,標準的古希臘美男子。她又說:「傑克背著我亂搞。我大發慈悲,讓他穿著衣服滾蛋。應當把他扒光了攆走,他的褲衩兒都是我買的。男人,哼!你多長時間沒見賈炘了?」

  孟艷說:「二十一天,他忙。」

  「忙?忙著飛來飛去,四處採花釀蜜吧。賈炘是你的初戀?今天下午,我的初戀自殺了。」李琳神色沒有大的變化,「他是醫院的藥劑師,為了送孩子出國,貪污被人舉報,領導通知找他談話,他就先服毒了。來,走一個,你陪我一醉方休。」

  兩個女人幹了一杯。

  「我和他曾在同一家醫院工作,我是護士。」李琳頭一次說起她的過去,「那時,我們正籌備結婚,沒錢,他的父母給我們擠出一間七平方米的小平房,擺了一台九英寸黑白電視機,還是舊的。」

  「這是哪年的事?」孟艷想藉機搞清李琳年齡的秘密。

  「我二十幾歲時的事。」李琳巧妙地避開正面回答,她又喝了一滿杯說,「當年,我是住院部的夜班護士。初秋的一天,單人病房住進一個病人,孤老頭兒,肝癌晚期。他是一個很有名氣的老畫家,常說我很美,美得可以入畫,我並未因此多想。他出院第二天,打電話約我吃飯,在一家特別高檔的酒樓,我去了。飯後,他開車帶我參觀他的畫室,還有他的家。」

  孟艷指指這個歐式庭院,問:「這兒就是他的家吧?」

  李琳點點頭說:「對。老畫家讓我嫁給他。他說,他自知時日不多,他要享受最後的人生。他還說,他將把所有財產與畫作統統留給我。他讓我考慮三天,給他答覆。」

  孟艷問:「你考慮了幾天?」

  「我當時就答應了。」李琳嘴角向上翹了一下,她在笑?她說:「你吃驚了。當我把這個決定告訴我的未婚夫,就是那個藥劑師時,他不僅吃驚,而且怒罵我是天底下最不要臉的女人。等他罵累了,平靜一點的時候,我對他說,我雖然嫁給老畫家,最多不會超過半年,在老畫家病死之後,我保證還是完璧,處子之身。那時,我繼承了一大筆遺產,我再跟他結婚。」

  孟艷搖頭問:「你怎麼能做到?」

  夜幕四合,草坪地燈的燈光給李琳的臉塗抹上一層綠色。她說:「其實很簡單,別忘了,我是護士。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我不會蠢到下毒殺人,那樣風險也太大。我跟老畫家結婚後,我們到世界各地旅遊,每次他跟我干那事,我就用我身體的某一部位頂他的肝區,他一痛,就不行了,他還不能怪我。半年後,老畫家病故,按照他的遺願,火化,骨灰撒入大海。」

  孟艷說:「你可以去找那個藥劑師了。」

  「我從國外回來,一下飛機就去找他。你猜不到吧,他已經結婚了,娶了一個寡婦。他娶的是院長的女兒,醫院分給他一套兩居室住房,女方陪嫁了全套家具電器。」

  李琳用一句話做了總結:「這就是我和藥劑師的愛情故事。」

  夜風如水,吹涼了兩個女人酒後微燙的臉。

  李琳一杯接一杯,她說:「愛情像花兒一樣美好,世上哪有長開不敗的花兒?美麗的愛情抵擋不住物質的誘惑,也不如物質實在,所以咱們女人常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我說的不是酒話,別不愛聽,你的心上人賈炘,繡花枕頭一個,窩囊廢,除了有張帥氣的臉蛋一無是處,你想要的那種生活他能給你嗎?女人老得快,你甘心三十歲以後成為一個邋裡邋遢、帶孩子做飯、錢總是不夠用的黃臉婆?再說,年輕的帥哥靠不住,最容易變心。」

  兩個女人聊到很晚,大多時候李琳在說,孟艷在聽。朗姆酒喝完,李琳醉了,她叫了一輛計程車,送孟艷回地下室小屋。道別時,李琳說:「女人要善於利用自己的姿色,否則就是糟蹋上天的恩賜,等到人老珠黃,後悔就晚了。」

  計程車走遠,李琳眼裡醉意消失,打出一個電話:「喂,她走了。」

  「你說的話她都聽進去了?」電話那頭是個男人的聲音。

  「大部分吧,她不相信賈炘會變心。」

  「呵呵,哪兒有不變的心。」

  「你的事我辦完了,我的事呢?」

  「放心,你繼承亡夫遺產的事不會再有人追究。」

  兩人同時掛斷電話。

  幾天後,在吳董事長的親自授意下,孟艷搬進集團所有的一套兩室一廳的公寓,告別了地下室小屋。她給賈炘打電話,想告訴他這個好消息,沒人接聽。

  賈炘幹什麼呢?

  這一個月,賈炘過著神仙般的日子。他陪著梅娜小姐四處遊玩,乘坐車頭有個長翅膀天使的豪車,出入高檔飯店與夜總會,留宿總統套房,每天都像喝醉酒一樣。在那家名牌西裝專賣店裡,梅娜小姐一次給他買了四套,刷卡時,導購小姐恭敬的神態,使他有生以來頭一次體會到有錢的感覺,這種感覺醉人!一月期滿,梅娜小姐提出嫁給他,帶他出國。

  一個月,三十天,成為兩個人的人生轉折點。

  電話中,賈炘提出分手。

  孟艷如同頭上砸下晴天霹靂。賈炘要給她一筆補償費,她喊道:「我不要,我要你來世做馱石碑的大王八。」她病倒了,高燒不退,病得很重,甚至有了輕生的念頭。

  她回想李琳的話,對世上有沒有真正的愛情產生懷疑。

  她的心冷了。

  病中,在她最無助、最虛弱、最需要溫暖的時候,吳董事長獨自來探望她,照顧她服藥喝水,表現出極大的關愛。吳董事長在她的額頭輕吻一下,她再也控制不住多日來鬱積於心的委屈,伏在吳董事長的懷裡痛哭失聲。

  吳董事長輕撫她的長髮。

  病好後,她回到大廈上班,業務一部全體員工列隊鼓掌歡迎,她被聘任為經理。吳董事長親自簽發的任命通告,他還給孟艷配發了一輛兩廂車作為工作用車。孟艷加倍努力工作,她很快從失戀與被拋棄的陰影中走出來。

  數日後,吳氏集團與那家大財團達成合作協議。

  協議簽字的儀式上,賈炘摟著梅娜、孟艷挽著吳董事長見面了。

  孟艷與賈炘形同陌生人。

  吳董事長嘴角綻出真正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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