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一座兩間小屋的小院，院內有株參天古槐。

  小院是劉淼父母家老宅的一角。老宅大部分地基上建起吳氏集團大廈，產權人變更為吳董事長。吳義一人住在小院裡，據說，如果不是他的堅持，兩間小屋已被夷平，那株古槐也會被砍除。

  小袁敲了兩下院門，沒人應。

  來此之前，畢隊長與小袁去了保安隊，門衛小郭子今早辭職，他睡的木板床空著。

  旋轉門上方的監控探頭偏巧壞了，在修理中。

  兩位警官來找安保部長吳義核實情況。

  畢隊長推了一下門，門開了。

  

  他與小袁走進去。小院很小，除去古槐占的地方，剩下的僅有幾平方米。樹身裹著一圈練功用的沙袋，上面浸透汗漬與血痕。兩間屋頂上的枯草在寒風中搖曳。窗上掛著紗簾，看不到屋裡有沒有人。

  畢隊長提高聲音：「吳義吳部長，在家嗎？」

  「在。」

  吳義的聲音。他的聲音不是從小屋裡傳出來的。他在哪兒？兩位警官感到身後有一股風。

  小袁急轉身，吳義從古槐上飄落。近六十歲的人還爬樹玩？他問：「找我？」

  畢隊長說：「找你。」

  「什麼事？」

  「站在院裡談？」

  吳義打開屋門，跨過門檻，沒說「請進」。

  畢隊長跟著走進去。小袁留在院裡，她的頭向上仰，想看看古槐上有什麼好東西，值得吳義爬上去。

  屋內，畢隊長的頭髮擦到低矮的頂棚。他向四周掃了一眼，一桌一椅一櫃一床，四面白牆，簡單得像個苦行僧修行的洞穴。

  這裡沒有火爐，很冷。吳義態度更冷，「請坐」這樣的客套話都不說。

  只有一把椅子，兩個男人便站著說話。

  畢隊長問：「你一人住這兒？」

  吳義用表情回答，廢話。

  畢隊長沒話找話：「吳部長，你跟吳董事長是親叔伯兄弟？」

  「一個爺爺。」吳義一手下垂，一手護在胸前。

  「聽說，你對吳董事長有恩。他大學畢業後，沒找到合適的工作，睡在公園長椅上，一天一頓飯還吃不飽。那時，你是武術教練，收入不錯。你在街上碰見他，帶他到你租來的房子裡，留他住宿，吃喝不要錢，還幫著他把他的母親從鄉下接進城。當年，你跟吳董事長比親兄弟還親。有這回事吧？」

  「你還聽說什麼？」

  「我說了，你別生氣。」

  「說。」

  兩個雄獅般的男人相隔一米，這是貼身肉搏中突然發動攻擊的最佳距離。畢隊長慢而重地說：「吳董事長的夫人劉淼原來是你的女朋友，你與劉淼曾經是一對戀人。」

  「我是教練，劉淼是學員，不是朋友，更不是戀人。」

  吳義的表情沒有變化。

  「當年武術班有多少女學員？」畢隊長問。

  「十一個。」吳義答。

  「每天晚上九點，訓練結束後，你都把這些女學員一個一個送回家？」畢隊長的問話不好回答。如果吳義說，他只送劉淼一人，等於承認戀人關係。

  吳義回答得妙：「劉淼的母親額外付錢，雇我每晚送她的女兒回家。」

  「每逢節假日，你都要到劉淼家。落日餘暉中，你和劉淼陪著她的母親去公園散步，在外人眼裡，你不像是雇來的，倒像是……」

  「像什麼？」

  「親人，很親很親的一家人。」畢隊長觀察對方。

  吳義的眼神有了一絲暖意。

  畢隊長今天走進這個小院，並非只為調查吳董事長的手被旋轉門擠傷一事。他要與吳義近距離接觸，這個人身上有許多待解之謎。吳義也是嫌疑人之一。

  「吳部長，你的老朋友們對你的評價是講義氣，重感情。」

  「畢警官，你還打聽到什麼？」

  「在吳董事長與劉淼的三個子女中，你對吳仁最好，你與吳仁如同親父子。」

  「我在看守所蹲了一年，出來時，劉淼懷孕三個月。」

  兩人的意思都在話外。

  畢隊長對此百思不得其解。他曾懷疑，吳義與吳仁才是親父子。但是，從時間上推斷，吳義關押在看守所期間，吳董事長不忠，劉淼不貞，兩人暗生私情，以致有孕，生下吳仁，這是絕無疑問的。按常理，吳義應當厭惡這個孩子，相反，他對吳仁疼愛有加，處處維護吳仁的利益。

  吳義的行為大不同於常人。

  畢隊長問：「你堅持每天練功？」

  吳義的雙手結滿厚繭，骨節粗大，如同一對處於休眠中隨時暴起的虎爪。他說：「每天三次，六小時。」

  「武術界的朋友說，你融合百家，自創一套吳家拳法。」

  「哪天切磋一下？」

  「行！」畢隊長笑著答應了。

  兩個男人都有預感，他們難免一戰，遲早的事。

  吳義說話了，對於他這個寡言的人，這段話說得算是夠長了。他說：「畢警官，你我別扯淡了。我直說吧，小郭子走了，沒留下身份信息；監控壞了，沒拍下錄像證據。在我這兒，你只能查到這些。」

  「痛快！」畢隊長贊了一聲。

  吳義的耳朵動了動，他一個箭步，衝出門。

  院裡，小袁一動不敢動。在她面前站著一條大狗，狗嘴吐出紅紅的長舌頭，露出兩排利齒，不叫。它正要蓄勢躍起，撲向小袁。

  吳義喝道：「虎子！」

  這條叫「虎子」的大狗跑到吳義身邊。

  小袁拍拍胸口，心還在咚咚亂跳。她在研究古槐上的老鴰窩時，這條大狗不知從哪兒鑽出來，一眼看到，已近在咫尺，來不及躲開了。

  喵……一聲貓叫。

  大內那隻波斯貓出現在小院牆頭上。它跳到地面，弓腰，奓毛，衝著大狗虎子示威似的喵喵叫個不停。

  大狗虎子一步步逼近。波斯貓先發制人，一爪撓向狗頭，大狗虎子一口咬過去。

  小院，爆發一場罕見的貓狗大戰。一狗一貓如同生死對頭，捨命相搏。波斯貓陰險狡猾，大狗虎子兇猛剛烈，飛揚的塵土中，貓狗纏鬥在一起，片刻，都受傷了，鮮血滴落到地面。

  吳義似乎見慣了貓狗撕咬的血腥場面。

  波斯貓瞅個空子，躍上牆頭，抖擻一下身上的毛，一晃不見了。

  大狗虎子舔著身上的傷口，吳義拍拍它，回屋關上門。

  畢隊長與小袁走出小院。

  又是一聲貓叫。

  那隻波斯貓就在附近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