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8:13:07 作者: 吳景婭、魯克、黃定坤、孫涵彬等著

  2020年深冬的一天,我中學的同學伍定金在縉雲山生態環道上散步,石壁上一塊奇石讓他兩眼發光,他伸手剝下那塊片石,然後小心翼翼地托在手心裡。一朵「雛菊」開在石片上,栩栩如生。他心跳加速,直覺告訴他,當手伸向石壁的剎那,無意間似乎觸摸到打開一座山身體秘密的開關,將有大事發生啊!果然,專家張鋒鑑定後驚喜地說,這一朵石頭上的「雛菊」,是生活在 1.8億年前的蕨類植物「似木賊」的化石。「結合2020年在北碚自然世界公園內發現的遠古湖泊沉積所留下的流水波痕遺蹟,一個個關於歷史變遷的細節逐漸串聯在一起,勾勒出縉雲山的『前世』畫面——浩瀚無際的古巴蜀湖,湖邊分布有綠色森林。」

  科技多美好,它讓我們的眼睛能伸進幾億、幾十億年前,看到這個地球的稚嫩的面容。我已看到縉雲山的9座峰像竹筍一樣從大湖畔的森林中冒出來,向雲端爬去——7000萬年前燕山運動造就的背斜山嶺成為這座古名叫巴山的縉雲山。

  所以巴山多雨一點不奇怪:它曾是浩瀚無際大湖邊的森林,它的身心長期被大湖浸潤;巴山的雲蒸霞蔚也一點不奇怪:古森林裡儲存了多少水,便會給巴山蓄滿多少水。水是個野東西,一不小心,便會衝破堅硬岩石的桎梏,跑出來作威作福,作妖作孽,或變雨滴,或變雲霧。朝朝暮暮,霞色奼紫嫣紅,燒紅半邊天,讓人總懷想它特殊的童年經歷。古人形容「赤多白少」的云為縉雲,這也是該山名字之由來。

  大山總會在一些時辰被煙雲吞沒,這仿佛是一切山的宿命。而有年夏天的黃昏,我卻見到縉雲山這般的奇景:西邊的落日率領一群群深玫瑰紅的雲彩飛奔在山巒之上,像些桀驁不馴的戰馬踢踢噠噠由遠而近,踏過香爐狀的岩石和碧翠的竹海,把掃蕩之處的每一隅全變得陽光燦爛;而東邊的上弦月已像一把弓箭掛在了大皂莢樹的樹梢。銀光把身子下垂的莢果勾畫成一隻只晶瑩剔透的風鈴,夜風一來,它們就會叮噹作響。然而,夜色到達後,山野卻迅捷地黑暗,連風吹起來都是黑壓壓的。你在想,那些桀驁不馴紅玫瑰的縉雲和銀光下的風鈴上哪裡去了?它們是順著哪條山路跑掉的?因為黑下來的大山完全無路可尋,仿佛成為一個找不到任何縫隙的巨人,刀槍不入。

  白天的縉雲山是有很多看頭的。山中的那一座黛湖,是拿來給爬山爬到一半的人眼睛解渴的。著名詩人傅天琳在她那首小巧的詩歌《黛湖》中寫道:「感謝白屋詩人吳芳吉/給你取了這個古典美女的名字/讓你安靜地躺在山巒/只有詩人才知道/黛,是怎樣的一種風景/一種狀態/一種情愫……沒見過比你更小的湖了/小得超然物外/小得焦渴的路人/一口就可以把你喝光/雲說乾淨還分大小嗎/遠離塵埃的湖水/再小也是令人尊敬的/再小/也無法測量出幽深的/幽深的/從巴山夜雨一路深深深過來的意境……」有一點是天琳老師還沒想到的,黛湖的年齡可能要用億年來計算。在這裡的滄桑之變中,老天仁慈了一把,留下個念想,讓縉雲山在碧玉般的湖光中,記起自己童年的樣子。黛湖湖畔的岩崖上長滿了鱗毛蕨、鳳尾蕨、烏毛蕨、三叉蕨……它們的年歲又該以什麼單位來計算呢?可它們年輕得那樣可怕!尤其是在夏天,強烈的陽光直端端射在它們綠色的羽毛上,它們便像女妖一樣扇動自己的翅膀,撩人!

  巴山、縉雲山,兩個名字都值得古往今來的詩人為這座身世不凡的大山獻上最美的詩歌。你在縉雲山行走時,有人會指著一種看似平凡的樹種正告你,別離它們太近,別打擾它們,更別傷害,它們是老祖宗的老祖宗的老祖宗……很嚇人吧,它們叫桫欏,已走過恐龍時代,被稱為植物界的活化石,是現存唯一的木本蕨類植物,已瀕臨滅絕。而它卻依然在縉雲山上蓬勃興旺地生長。像這樣屬於國家級保護的珍稀植物如珙桐、銀杉、紅豆杉……都在縉雲山的大家庭中德高望重,福如東海。這樣的奇蹟能發生在川東一座山上,只能說明老天的特別寵愛。所以,李商隱客居這裡,寫下一首千古名詩,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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