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2024-10-04 17:52:48 作者: 王朝柱

  《黃河大合唱》巳由抗敵演劇三隊和魯藝音樂系聯合排練完畢。今天晚上就要在陝公大禮堂向黨中央、毛主席、向革命聖地延安各界群眾做匯報演出了。冼星海吃過午飯,勿忙趕往光未然的窯洞,向他報告這一喜訊,與他一塊分享這終身難忘的幸福。他剛剛走到光未然養傷的窯洞門口,室內意外地傳出了《河邊對口曲》的歌聲。他停下腳步,隔著門縫往裡一看,只見身著白大褂的大夫,俯身解開光未然胳膊上的夾板,細心地在理療。光未然若無其事地哼唱著:

  張老三,我問你,

  你的家鄉在哪裡?

  大出冼星海所料的是,大夫一邊低著頭細心地理療,一邊小聲地答歌:

  我的家,在山西,

  

  過河還有三百里。

  冼星海看著這一對極為特殊的演唱者,忍不住地笑了。此刻,窯洞裡又傳出光未然的問歌,以及大夫的答歌:

  我問你,在家裡,

  種田還是做生意?

  拿鋤頭,耕田地,

  種的高粱和小米。

  冼星海破門而入,三人相見一笑。冼星海伸出雙手輕輕一點,光未然和大夫心領神會地看著冼星海的指揮,激動地大聲唱了起來:

  仇和恨,在心裡,

  奔騰如同黃河水,

  黃河邊,定主意,

  咱們一同打回去;

  為國家, 當兵去,

  太行山上打游擊,

  從今後,我和你,

  一同打回老家去。

  三人放聲歌罷,禁不住地哄然大笑起來。

  「《黃河大合唱》還沒有正式演出,你們就會唱了? 」

  「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你的《生產大合唱》沒有演出之前,延安的大人小孩都會唱《二月裡來》了!」大夫為光未然綁好夾板抬起頭說。

  這時,窯洞外邊又傳來了「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的歌聲。

  光未然深有感觸地說:「聽,外邊又有人在唱《保衛黃河》了。我打個不恰當的比喻;詩,就象是封建社會的大家閨秀,音樂就象是雲遊天下的俠士。大家閨秀只有嫁給了雲遊天下的俠士。她才有可能見世面,很快被世人所知。所稱道。

  大夫收拾好理療器械,打渾地說:『如果嫁的丈夫是駐外公使,這大家閨秀似的詩,也就跟到國外去當大使夫人啦!」

  「完全正確!完全正確!哈哈……」冼星海開心地笑了。作為一名藝術家,他聽到對自己的作品有這種親昵的稱讚,心裡自然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幸福感。 當他想到今天晚上的盛大演出時,又極其惋惜地說:「未然同志,今天晚上就要向黨中央、毛主席匯報演出了,可你這位《黃河大合唱》的詞作者……」

  「這有什麼呢?我依然是高興的玄 」

  陝北公學大禮堂的汽燈今晚格外明亮,舞台上的大幕把演員和觀眾分開。舞台上的合唱隊,樂隊早已排列就序,一個個激動地等待著大幕快些打開。台下的觀眾有的議論今晚的演出,有的在談起前方的戰事,還有的在猜測今晚會有哪些首長前來觀看演出……這無數的竊竊私語, 自由交談,匯成了一股強大的不協調的聲浪,在禮堂中嗡嗡作響,大有衝破屋頂之勢。冼星海的心情異常激動,他躲在後台化妝室里,獨自面壁釀釀情緒。然而他的心情老是進入不了《黃河大合唱》的音樂旋律中。他反覆地思考著,毛主席聽了《黃河大合唱》之後作何評價?尤其當他想到敬仰的領袖,曾經叮囑他通過創作實踐,建立起科學的、民族的、為廣大的工農兵所喜聞樂見的中國音樂學派時,他的心跳動得更快了。

  禮堂中突然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

  擔任報幕的小瑛興沖沖地跑進化妝室,激動地說:「快里快上台「……毛主席來了,朱總司令來了,好多的中央首長全都來了!

  冼星海微微地點了點頭,稍稍鎮定了二下情緒,拿起指揮棒,大步走到舞台的一側,靜候登台演出。

  掌聲漸漸平息了,大幕打開了。小瑛走到台前,聲音宏亮地說: 口抗敵演劇三隊,魯藝音樂系師生聯合向黨中央、向毛主席匯報演出,現在開始!。

  剎時,台下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小瑛藉此機會向台口中央觀眾席上一看,只見毛主席、朱總司令微笑著在帶頭鼓掌。小瑛激動得兩眼嚏著淚水,衝著台下鞠了兩躬。等到掌聲平息之後,女斷有音顫抖地大聲說:

  「《黃河大合唱》,作詞:光未然,作曲兼指揮冼:星海,男女朗誦:魯人、蕭玲!」

  在又一陣的熱情掌聲中,冼星海手握指揮棒,風度翩翩地走到台前,向著一千多名聽眾鞠躬致意。少頃,轉身登上指揮台,右手舉起了指揮棒,舉目巡視了一下樂手和歌手,象是一位威武的將軍,在號令自己手下的兵丁出擊似的。當他感到表演藝術家們的之光,全部注視著自己的指揮棒以後,驀地把指揮棒用力向下一揮,樂隊奏響了渾然有力的前奏曲……。

  魯人由側幕旁邊走到右台口,稍經沉思,很有感情地大聲朗誦著:

  「朋友!你到過黃河嗎?你渡過黃河嗎?你還記得河上的船夫。拚著性命和驚濤駭浪搏戰的情景嗎?如果你巳經忘掉的話,那麼你聽吧!」

  次星海雙手向前一揮,合唱隊一起放聲唱起了《黃河船夫曲》:

  劃喲衝上……

  鳥雲哪,遮滿天!

  波濤哪, 高如天!

  冷風哪, 撲上臉!

  浪花哪,打進船!……」

  這歌聲和樂聲,猶如一瀉千里的黃河之水,一個個合唱隊員恰似那船夫在戰風斗雨,齊力划船;先星海宛似掌舵的躺公,在指揮著船夫齊心協力地搖槳,……。

  咬喲!……

  劃喲衝上前!

  夥伴哪,睜開眼!

  舵手哪,把住腕!

  當心哪,別偷徽,

  拚命哪, 莫膽寒!

  不怕那千丈浪濤高如山!

  行船好比上火線!

  團結一心衝上前!

  咬的!……

  哈哈……

  此時,《黃河船夫曲》的音樂,還在牽動著千百聽眾的心弦,出人意外,戛然而止。冼星海停在空中的指揮棒,旋又朝著樂隊輕輕一點大提琴奏出了寬廣、深情的旋律。蕭玲站左舞台的左邊,感情充沛地大聲朗誦:

  「啊,朋友!黃河以英雄的氣魄出現在亞洲的原野,它象徵著我們民族的精神,偉大而且崇高!」……」大劉用他那高亢的歌艱,放聲唱起了《黃河頌》。

  我站在高山之巔,

  望黃河滾滾,

  奔向東南,金濤拍岸,

  掀起萬丈狂瀾;

  濁流婉轉,

  結成九曲連環,

  從崑崙山下奔向黃海之邊,

  把中原大地劈成南北兩面。

  冼星海大臂一揮,收住這悠悠不散的樂曲。突然,他又神色緊張地用指揮棒向著遠方一點,小號吹響了,軍鼓擂動了,一曲節奏明快的戰歌引子扣住了聽眾的心弦。魯人站在舞台的右邊,激越慷慨地朗誦:

  「但是,中華民族的兒女啊,誰願意象豬羊一般任人宰割:我們要抱定必勝的決心,保衛黃河,保衛華北,保衛全中國!!

  風在吼,馬在叫,

  黃河在咆哮。

  河西山岡萬丈高,

  河東河北高粱熟了,

  萬山叢中,

  抗日英雄真不少,

  青紗帳里,

  游擊健兒逞英豪里

  端起了土槍洋炮,

  揮動著大刀長矛,

  保衛家鄉,保衛黃河,

  保衛華北,保衛全中國t

  冼星海繪聲繪色的指揮,把合唱隊推入三部輪唱,整個舞合上顯得那樣歡騰緊張;台下聽眾也躍躍欲試,已與悠揚的旋律發生共鳴,一個個情不自架筆站起,隨著一齊縱情歌唱。頓時台上台下一片歌聲。從而把《保衛黃河》的歌聲,推向了最高潮!

  在暴風雨般的掌聲巾,毛澤東同志、朱德總司令健步登上舞台,微笑著向演員們招手、祝賀。毛主席走到指揮台舫,緊緊地握住冼星海的雙手,操著濃郁的湖衣口音說:

  「星海同志,我祝:賀你的成功,祝賀《黃河大合唱》獲得完全的成功!」

  冼星海仰望著毛主席那興奮的容顏,他的雙眼模糊了,激動不已地說:「主席里謝謝您的稱讚,我為苦難的祖國、人民吶喊得太不夠了,而且,還沒有完全體現出您對我的期望!」

  毛澤東同志急忙擺動著右手,深沉地說:「不:這部《黃河大合唱》,無論從形式到內容,都是我們中國氣魄的!它以中華民族的偉大精神,打動著每一個中國人的靈魂;它以完全創新的中國形式,將受到每一個中國人的歡迎!星海同志!我祝願你為偉大的抗日戰爭寫出更多、更好、象《黃河大合唱》這樣的作品來竺」

  「我一定努力,去譜寫新的抗日戰歌。」毛澤東同志指著身邊的朱德總司令,幽默地說:「星海同志里他就是我們的總司令,有著和你一樣的本領。你的手一動,是千軍萬馬似的歌聲;他的手一揮,可就是驚天動地的槍炮聲羅!」

  朱纂司令用力握住冼星海的手,風趣地說:「音樂家同志:我們毛主席的手一揮,不僅有歌聲,也有槍炮聲喲!

  「總司令您說得對,有歌聲,也有炮聲……」冼星海高興地贊同說。

  毛主席打看手勢,寓意深遠地說:「總司令!我們黨的指揮藝術,什麼時候能象星海同志這樣,一揮手,全黨、全軍都動起來,勝利的日子就到了!」

  朱德司令十分果斷地說:「當前最重要的大事,就是要全黨、全軍都聽主席您這個總指揮的!

  毛主席轉身向著激動的樂隊隊員、合唱隊員揮了揮手,大聲地說:「同志們!《黃河大合唱》百聽不厭,你們要把它帶到敵後去,讓全國人民都來歌唱這首中華民族精神的頌歌!謝謝大家!況你們取得更大的勝利,為中華民族發出戰鬥的怒吼而奮鬥!」

  冼星海在獸藝音樂系任教,為無產階級培養了大批的音樂骨千。同時,他的思想也煥然一新,於一九三九年六月十四日加入中國共產黨。他在日記中曾寫到:「今天就算我入黨的第一天,可以說生命上最光榮的一天。我希望能改變我的思想和人生觀,去為無產階級的音樂來奮鬥。」

  一九三九年七月,周恩來副主席由重慶返回延安,在歡迎大會上首次聽到了《黃河大合唱》,他激動地為冼星海題詞相贈:

  為杭戰發出怒吼,

  為大眾譜出呼聲!

  星海同志

  周恩來

  三九.七.八於延安。

  冼星海在延安是「連創作的黃金時代,除去完成了《民族解放交響樂芬、 《黃河大合唱》、《生產大合唱》,前後還寫了《九.一八大合唱》、《犧盟大合唱》、《流民三千萬》、歌劇《軍民進行曲》,以及數以百計的抗日救亡歌曲。但是,他並不滿足已經取得的成績,繼續朝著新的音樂高峰攀登。為此,他曾寫下了這樣一段話:

  「……吳玉章同志當全體魯藝學生教員集合時,說及我的努力和《黃河大合唱》得到國際上的嘉許,我聽了之後, 自己自問慚愧,因為我歷年想創作的作品,一方面要多產,一方面又要精煉的,一個《黃河大合唱》的成功在我不算什麼,我還要加倍努力,把自己的精力,把自己的心血貢獻給中華民國的偉大民族。我慚愧的是自己寫得還不夠好,還不夠民眾所需要的量!……我還要寫,要到我最後的呼吸為止。我不曾忘記萬桑.丹地八十三歲臨死時還對我們說,他仍然寫作,仍想完成他關於理查特.華格納的文章!羅蘭七十三歲的時候,仍想學習俄文,因為他發現俄國文學的寶藏。貝多芬臨死說: 『我不過寫了幾個音符……,我是什麼東西呢?有什麼了不起!比較他們差多了,還不該更努力麼!』」

  冼星海做為一名事業上的追求者,終於又告別了聖地延安,踏上了赴蘇聯學習、考查的征程。遺憾的是蘇德戰爭爆發了,未能實現他向普羅科菲耶夫、格里艾爾等音樂大師們學習的夙願,又以國際主義戰士的身份,參加了蘇聯的衛國戰爭。在這樣艱難困苦的條件下,他創作了第二交響樂《神聖之戰》,交響詩《阿曼蓋爾達》,《中國狂想曲》等四首交響組曲,還有《中國生活》、數部聲樂組曲、套曲、古詩譜曲、民歌」一這些都成為中華民族藝術寶庫中一顆顆瑰麗多彩的明珠。

  艱苦的生活,永無休止的創作,終於把冼星海這樣一位堅強的戰士累垮了。他在克里姆林醫院裡吟誦著「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的名詩,他是那樣懷念祖國。他常滿懷信心地向友人說著:「我深信我的祖國人民的勝利。我相信它的革命力量。我最珍貴的理想就是看到祖國人民的自由和幸福。」一九四五年十月三十日,『終因病重,謐然長逝於異邦,時年三十九歲。

  這不幸的消息傳到延安之後,他的墳太、學生、以及熱愛他的歌聲的延安人民,在魯藝舉行了隆重蛇追悼大會,藉以悼念冼星海的歷史功績,寄思對他的懷念之清。

  偉大的領袖毛澤東同志送了找聯,上書:

  為人民的音樂家冼星海同芯致哀里

  毛澤東

  正如郭沫若同志在《吊星海》一文中所說的那樣:

  「……《黃河大合唱》卻和黃河之水天上來的一樣,從北方吼唱起來。這是人民的聲音,使得好些人民的叛徒們聽見了發生了戰慄……號手又死了一個,但人民的聲音是永遠不會沉沒的:一聽吧!這就是黃河之子冼星海的心聲:

  怒吼吧,黃河!

  掀起你的怒濤,

  發出你的狂叫,

  向著全中國被壓迫的人民,

  向著全世界被壓迫的人民,

  發出你戰鬥的警號!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