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2024-10-04 17:51:55 作者: 王朝柱

  冬去春來,大地又披上了綠裝。然而整個華北的戰火越燒越旺, 日本侵略者沿津浦、平漢兩條鐵路並頭南下,半壁河山已淪為敵人之手。中國工農紅軍順應抗戰的需要,改編為八路軍、新四軍,誓師挺進敵後,開赴到抗日的最前線,肩負起民族的希望。可是國民黨軍隊卻一敗塗地,落荒而逃,連蔣介石灼總統府也由金陵遷到武漢來了。

  根據抗日救亡的需要,上海演劇二隊取消了入川的計劃,,繼續留在武漢做救亡宣傳。冼星海遵照有關領導的指示,積極開展救亡歌詠運動,他忘記了勞累,有時也忘記了吃飯,每天工作都!在十幾個小時以上。他從工廠、商店、農村、學校的救亡歌詠隊得到了最大的安慰。他在深入工礦的生活中和工人交了朋為他們創造了一首首歌曲。他自己在日記中寫道:

  「……我們到湖北漢冶萍煤礦場。我下到煤獷井的底層,觀察工人們的工作和生活,我和他們談話。他們全身脫得猜光,天一亮就下去,晚上才出井。整天看不見太陽,井底空氣惡劣,燈光不亮。我在那礦場裡參現了好幾天,教工人們大合唱,工人們很願意和我接近。我在礦場裡作了《起重匠歌》……」

  四月初的一天清晨,冼星海帶了小瑛趕到江漢碼頭。一時混亂的嘈雜聲,報童拼命地叫喊:「看報,看報生特大的新聞,驚人的消息,台少莊會戰就要大獲全勝冼星海買了一張報紙,一面翻閱戰事新聞,一面排隊侯船。小瑛聽著百姓們議論報紙整天替政府說瞎話、吹牛皮、欺騙群眾,她詫異地問:

  「星海老師,台兒莊會戰是假的嗎?」

  「不是」

  「那……老百姓為什麼不信呢?」

  這證明報紙說謊話太多了,把老百姓騙苦了!它就是偶而登條真實的淚息,老百姓也不會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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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報導的這些數字都是真的嗎?打死了這麼多的日本鬼子,為什麼不寫我們死傷的人數?

  「我只能這樣對你說,台兒莊會戰是真的要勝利了,報紙上報導的數字究竟準不準?我看是會有不少水分的。」

  「做人說謊是不好的,當官的對老百姓說謊就好嗎?他們為什麼天天要在報紙上說謊呢?」

  冼星海感到此地不好作答這個問題,只好低著頭繼續看報紙。

  身後那位排隊候船的蓄髯長者卻演怕然地插嘴說:「報紙,歷來是官家的喉舌,愚民的工具。他們一天不說謊話,就一天也混不下去!今天這兒勝了,明夭那又打死了幾千、幾萬名鬼子。可是老百姓就信上海淪陷了,南京失守了,首都遷到武漢來!……

  小瑛覺得這位長者言之有理,剛要回身向他討教,看見蕭玲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小瑛匆忙推了冼星海一把,驚喜地說:「老師,您看!韭來了?」

  冼星海聞聲轉過身,蕭玲已經滿面笑容趕到近前。冼星海湊趣地說:

  「看你高興的,一清。早就馬不停蹄地追到碼頭來,準是帶來了比台兒莊會戰大捷還要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算你說對了!」蕭玲喘了口氣,十分神秘地說:「今天早上,我聽說了一件大事。國共兩黨在武漢聯合成立了政治部,陳誠任部長,共產黨的大人物周公出任副部長,當代文壇盟主郭沫若先生出任三廳的廳長。您的好友田漢、洪深、張曙、魯人等名流,大家全都雲集三廳任職。另外,我還聽說,三廳內定您負責音樂。這都是真的嗎?」

  「全是真的旦不過,這些新聞巳經變成歷史了。」冼星海打開皮包,取出一封信遞給蕭玲,興奮地說:「嗽!看吧,這裡邊裝的是由周公、郭沫若先生親筆簽署的聘書。」

  蕭玲從信封中取出聘書,一邊看著,一邊嘖嘖讚嘆著問:

  「您聽說過周公的事嗎?」

  「聽說過,遠在大革命初期,周公在我們家鄉還是很有名氣的。那時,他和蔣介石在黃浦軍官學校是同事,一齊東征討伐陳炯明。」

  「這麼說,您早就認識周公了?」

  「用句迷信話說,我還沒有這種福分。」

  「現在,這種福分可就來了!今天我找您,是想提醒您,在政治部當官是可以的,就是不准忘了您親手培養的三千子弟兵!」

  「看你說到哪兒去了!」冼星海十分理解蕭玲的心情,語重情長地說:「周公、郭沫若先生之所以聘請我去三廳任職,我想就是看中了由你協助我培訓的數以百計的救亡歌詠隊。我計劃上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搬請你們這些文曲大將,在武漢掀起一個驚夭動地的救亡歌詠高潮!……

  蕭玲聽後,與其說得到了某些滿足,倒不如說在她的心中掀起了更大的波澗。她非常激動地說:「好里您站在黃鶴樓的遺址上揮動將旗,我們一齊在武漢三鎮放歌吶喊,您所期望的救亡歌詠高潮,一定會在長江兩岸完全地實現!」

  冼星海望著蕭玲激情滿懷的神態,受到了很大的感染:「謝謝你旦給同志們帶去我的謝意!」

  「謝謝您的信任!請問,您何時走馬上任?」

  「現在就去曇花林報到!」

  蕭玲看著樸實、可愛的小瑛,關心地問:「小瑛,你也去曇花林報到嗎?」

  「是的!」小瑛仰起頭,十分自豪地說:「我還是在星海老師的手下當一名小兵。」

  「不!從今天起,你我都在周公、郭廳長的手下當兵供職了。」冼裏海更正說。

  蕭玲月漁冼星海、小瑛登上渡船, 向著對岸駛去。心裡暗自說:「你們真幸福啊!武漢三鎮巳經變成了戰時陪都,這驚天動地的救亡歌詠高潮何時才能到來呢?」

  曇花林位於武昌城內的西北隅,在文華大學的對面。昔日,這兒曾是超脫紅塵的佛門之地;今天,則是指導全國抗戰的政治部下屬的三廳所在地。冼星海走到曇花林的大門前,望著這破爛不堪的古建築群,心中油然生起一種不吉利的預兆:『曇花林中無曇花,今日的三廳會變成一現的曇花嗎?……稍許,冼星海復又暗自解嘲地說:「真是來到佛地就迷信啊,……」便領著小瑛走進大門。他們穿行在蒼勁、挺拔的松柏之間,看著一幢幢掉了油漆的破舊寺廟,一種荒涼、淒楚之感湧入心頭。小瑛東瞧西看, 目不暇晚,剛剛說完:「好大的地方啊!」在不遠的前方,突然傳來了童聲合唱的歌畜。冼星海、小瑛循聲望去,在一座大廟前的松樹下邊,站著一位年長的軍人,汪指揮二十多名大小不等的孩子,在台唱《只伯不抵抗》:

  吹起小喇叭,

  達底達底達!

  打起小鑰鼓,

  捐弄得弄冬!

  手拿小刀槍,

  衝鋒劉戰場!

  一刀斬漢奸,

  一槍打東洋,

  不怕年紀小,

  只怕不抵抗!

  冼星海立在一裸大松樹下邊,看著這不同凡俗的指揮,聽著孩子們這不同凡響的歌聲,驚呆了。他暗暗自問:『國民黨的將軍中,未曾聽說過有懂指揮的人啊!我寫的救亡歌曲,總是不受當局歡迎的。今天,怎麼競然會有一位身穿國民黨軍服的人,如此有興趣地指揮呢!正當冼星海百思不得一解的時候,站在身旁的小瑛,瞪著驚異的目光問:

  「星海老師:「您認得這位指揮嗎?」

  冼星海微微搖了搖頭。

  小瑛感嘆地說:「看來,國民黨的軍宮中,也有愛唱您寫的救亡歌曲的人啊?!」

  冼星海默然不語,繼續看若這位身穿國民黨軍服的在指揮。

  童聲合唱結束了,孩子們高興地鼓著掌,七嘴八舌地喊著:月再指揮我們唱一個再指揮我們暇一個……,背著身影的年長軍人伸出雙手,示意孩子們安翁,十分親切地說。

  「小同志們,我指揮得不好。,一會兒作曲家冼星海、張曙同志就要來曇花林辦公了,那時,我請他們教你們唱歌好不好?

  「好!」

  小瑛捅了捅有些愕然的冼星海,高興地說:

  「您聽,他還知道您和張曙老師的名字呢!」

  冼星海伸手制止了小瑛的說話,繼續辨別這位軍人的說話聲。可是,他搜尋遍了記憶中相識的『武人,,都未曾有過這樣和藹可親的話音。此時,這位長者軍人忽然聲調嚴肅地說:

  「小同志們,今天,我要批評你們幾句。剛才,我聽了你們唱的《孩子劇團團歌》,就不如第一次唱得感動我。你們現在生活有了保障,可不能忘記你們的過去,更不要忘了全國還有多少孩子在逃難、要飯,甚至於慘死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下……

  孩子們一個個低下了頭,用衣袖擦著淚水。這位長者軍人緩和了一下口氣說:

  「不要難過!一定不要忘了你們每個人的血淚深仇,更要記住日本侵略我國的民族大恨!過幾天,我們的郭廳長,會給你們委派最好的教員,教你們大家學習文化,提高藝術修養,還教你們學習革命的道理。」

  小瑛聽了以後,覺得這些話就象說給她聽的。她心裡除去感到暖烘烘的外,又生出求知的欲望。她小聲問:

  「星海老師,這就是《孩子劇團》吧?」

  「對!是《孩子劇團》。」

  「我能和他們在一起學習該有多好啊!」

  「不要急旦等我見到周公、郭廳長再說吧!

  「郭廳長來了,」

  不知是哪個孩子喊了一句,隨即孩子們都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大聲喊著:「郭廳長來了!郭廳長來了……」

  指揮孩子們唱歌的年長的軍人驀然轉身,只見他軍容風紀肅穆整齊,中等身材,儀表堂堂,兩道濃濃的眉毛下邊,是一對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他,就是中國共產黨的副主席、武漢政治部副部長,時人尊稱周公的周恩來同志。他笑著把手一揮,說了一句:

  『走旦歡迎我們的郭廳長去。』便滿面春風地帶著孩子們,迎著郭沫若大步走去。郭沫若今夭來曇花林上任,既沒有穿將軍服,也沒披戴中將軍階,仍然是穿著他那身半新的西服,鼻樑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頭上戴著一頂銀灰色的大禮帽,步履矯健地走來。緊緊跟在他身後的有洪深、張曙、魯人等文壇知名人士。其中,還有一位我們不曾見過的文人,他年逾四十,。身材瘦長,精神矍爍,身著一身西服,走起路來大有軍人的風度。他就是三廳六處處長田漢同志。

  「郭廳長,冼星海怎麼沒有應邀前來赴任?」

  郭沫若愕然一怔,看著大步走來的冼星海和小瑛,甚感詫異地說:「周公他就是冼星海啊!怎麼……你們還沒有見過面?」

  「沒有,沒有!……」周副主席大步迎上去,緊緊地握住冼星海的手,熱情地說:「歡迎你,星海同志!你我雖然是第一次見面,可關於你的情況,我早就知道這些了!」

  「什麼?您早就知道我……」冼星海脫口說出。

  「對,對……是金山同志對我說的,」

  周副主席看著有些拘謹的冼星海,微笑著補充說:「再說得準確一些,我從你的救亡抗日歌曲中,早就認識你了!」

  冼星海聽著他這親切的話語,真是激動極了:「周公,假若不是我親眼所見,我也不會相信您會指揮這些孩子唱歌!

  周副主席聽後仰著頭爽朗地笑了。少頃,他又非常風趣地說,「我在你面前指揮唱歌,用句古語說, 叫班門弄斧了!」

  「不,不,您太謙虛了。」

  眾人聞聲大笑起來。

  郭沫若又湊趣地說:「田老大,你和洪深也要努力喲!在中國近代戲劇史上,誰搞文明戲更早些是需要做些考證的。恐怕周公是先於你的生我聽一些朋友說,周公當年在天津演文明戲,專飾坤角呢:」

  眾人聽後又發出一陣歡樂的笑聲。

  周副主席微笑著說:「我對文藝, 自打念中學的時候就有著特殊的興趣。現在工作太忙,只能給你們噹噹參謀,助助威。將來革命勝利了,我願意向田漢同志學習編劇,向洪深先生學習導演,也願意向星海同志、張曙同志學習指揮,把全國群眾性的歌,詠運動開展起來!」

  冼星海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位豁達的領袖人物。他暗暗想:政治部有周公、三廳是郭沫若先生,再加上田漢、洪深、張曙、魯人……這樣一班強兵曉將,一定能在抗日救亡中做出偉大的歷史貢獻!

  周副主席指著有些羞怯的小瑛,關心地問:「星海同志,這位小同志是你的什麼人啊?」

  洪深聽後,急插話介紹說:「她叫小瑛里是星海同志從揚子江中救活的賣唱女孩,也是我們二隊新隊員。」

  魯人介紹說:「也是我演《放下你的鞭子》的合作者,嗓子本錢不錯,也很有表演天才。」

  周副主席摸著小瑛獷一:,搖搖頭說:「又是一個死裡逃生的孤兒。為了他們有個幸之_的未來,我們都應當不歇地去戰鬥!」

  冼星海看著周副主席怒色滿面,仰望遠天的神態,仔細品味著這句話的離意,他請求說:「周公,為了小瑛的前途,我想把她送進《孩子劇團》學習,您看可以嗎?」

  「可以! 當然可以。」周副主席看了看陷入凝思的郭沫若,商量地說:「郭廳長里您是《孩子劇團》的保護人,我看就把這個小同志收下吧!」

  「收下,一定要收下!」郭沫若深情地說:「周公!將來有一天,我們要把全國的兒童都收下,他們是我們的事業的希望啊,」小瑛抱住周副主席的一隻胳膊,激動地失聲哭了。田漢為了把這氣氛轉移一下,抓住小瑛的一隻手,樂呵呵地說:

  「小同志里不要哭鼻子了,一塊走吧,今天由我坐莊請客,歡迎你和星海加入三廳工作。

  一郭沫若卻意外逗趣地說:『田老大,你今天坐莊請客,身上可曾帶著錢嗎?」

  郭沫若這意外逗趣的問話, 引起了一陣快意的笑聲。田漢掏出一疊鈔票,在手上掂了掂,大聲地說:『看!鈔票在握。文壇流行的『田漢請客―自己帶錢』的話,從此可以休矣,』

  周副主席終於聽懂了郭沫若逗趣的問話的原因,微微地笑著說:『田漢同志里你是六處的處長, 由你設宴歡迎星海同志我是同意的。不過吃飯的時候,要一道議論一下工作,晚上在郭廳長的辦公室里碰面,再仔細地研究。』

  田漢一面答說:「是!」一面抓著小瑛的手就走。周副主席急忙攔住說:「小瑛就不要跟你們去湊熱鬧了!我帶著她先丟領身軍服,保准穿著不合適,叫小超幫她加工改造一下,然後在我家隨便吃點就是了。」冼星海深受感動地看著周副主席領著小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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