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2024-10-04 17:51:48 作者: 王朝柱

  冼呈海隨著第二隊走遍了中原,親眼看到了滿目瘡庚的大地,人民在痛苦中呻吟。三個多月來,他寫了幾十首不同形式的歌曲,直接鼓舞了抗日人民的鬥志。另外,他每走到一處,就發起沮織飲亡歌詠運功,培訓救亡歌詠骨幹,真正地實現了在黃河上下播下了抗只教亡歌詠的種子。秋去冬來,第一場鵝毛大雪劈頭蓋腦地下個不停。一夜間,黃禿禿的中原大地變成了銀裝世界。這天的下午,二隊的戰士們冒雪向武漢行進。行至城鎮郊外,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童聲合唱。魯人把戰旗插在雪地上,第知個撩起棉帽子耳扇,傾聽這天真、稚氣的歌聲。大家相繼站下,嘴裡呵著熱氣,身上披著雪花,也在靜靜地聽著孩子們的歌聲:

  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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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國的孩子們,

  起來吧,

  殖民地被壓迫的奴隸牛馬。

  劃時代的「一二·九」,

  已掀動了民族革命的巨流,

  偉大的「八·一三」,

  已燃起了民族解放的火把……

  銀鈴般的歌聲是多麼清脆動聽!洪深聽著聽著,用手碰了碰冼星海:「星海:我算服了,音樂真是插有翅膀的藝術。連這個小村鎮的孩子們,都會唱你寫的歌,這足以看出你的作品是何等漢入人心。」

  冼星海卻顯得十分內疚,他說:「隊長,你過獎了。這並不是我寫的作品好,是苦鬥著的人民太想借用歌聲吶喊幾句罷了!」大家停了一會,一同走進村莊。

  這座小村鎮的東頭,有一座飛檐起脊的瓦房大門,楹柱上掛著一塊隸書寫的木牌,上邊寫著《安陸鎮完全小學校》。魯人卷好手中的戰旗,第一個走進校門。只見一位女青年站在凳子上,短髮上落滿了雪花,揮動著雙手,指揮數十名衣著破爛的孩子們唱歌。冼星海走進校門抬頭一看,發現這位女指揮訓練有素;孩子們唱得節奏準確,歌聲渾然一休。他情不自禁地暗自說:「真不簡單,是一個何等好的童聲合唱隊啊,」演劇二隊的十多名戰士陸續走進了校門,站在門洞裡,帶著驚異的目光欣賞著這富有藝術臉力的童聲合唱:

  我們不願做羔羊,

  我們要反抗,反抗。

  到奴隸們能夠自由拾頭向上。

  我們不願做牛馬,

  我們要戰鬥, 戰鬥。

  到勝利屬於我們的時侯……

  女指揮那輕重分明的指揮線條,充分說明她對這首兒歌理解得很深刻。孩子們隨著指揮的手勢,一個個搖頭晃腦,和那富有表情的歌唱,完全傾訴出了中國兒童熱愛自由、勇於反抗的向上精神。洪深是一位極其容易受到感染的大藝術家,他不禁說了一句:『同志們,等什麼?快合著孩子們的歌聲唱吧,」便第一個引吭高歌。請看看他那興奮的表情,似乎真的年輕了三十歲,又回到了他那夭真無邪的孩提時代。洪深的行為,很快又感染了這十多名藝術家,全體不約而同地合著孩子們的歌聲唱了起來:

  我們臂挽著臂,手拉潛手,

  用我們最後的一滴血,

  爭取明天的自由。

  踏上真理的戰場,

  向著光明的路上走。

  正當演劇二隊戰士們和孩子們唱得高興時,突然一種令人心驚的聲音襲來。不知是哪個孩子喊了一句:「飛機來了:飛機又要下『蛋』了生」剎時,清脆僚亮的歌聲中斷了,排列有序的孩子們嚇得亂作一團,在院子裡亂跑、亂竄。指揮唱歌的女教師大聲卻乎喊:

  「同學們里不要慌亂,都要聽我的指揮!快鑽防空洞,快鑽防空洞!」

  女教師飛身跳下凳子,快步跑到一棵大柳樹附近,用力挪開一塊門板,露出一個洞口,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孩子們鑽進了防空洞。

  十多架日本飛機穿出雲層, 由遠天掠空飛來,盤旋低飛主安陸鎮的上空。站在防空洞口的女教師猛然拾頭,看見演劇二隊的同志們還站在門洞裡,她大聲呼喊:「先生們,快鑽防空沉,」

  演劇二隊的同志們聞聲向防空洞跑去,一個接若一個地爬進洞裡。這時一架飛機俯衝而米,「轟,轟,……」炸彈在院中相繼爆炸,在洞口的女教師和冼星海一塊被埋在雪土之中……

  飛機又鑽進雲層。女教鄉石從雪土中爬出來,就急忙俯身拉起冼星海,溫柔而又關切地問:

  「先生!您沒有受傷吧?」

  冼星海看見女教師右額龍上滲出了殷紅的鮮血,焦急不安地說:『小姐!您、您受傷了」……」

  「沒關係,擦破了一點皮,」女教師殉出一方潔白的手帕,輕輕擦去額角上的鮮血,國轉身來,對著防空混口大聲喊:「哎生日本飛機走了里快出來吧!」

  大家相繼爬出了洞口。孩子們該復了天真、可愛的神態,一齊把女教師圍攏起來,喊著:「蕭老師生蕭老師……」

  天漸漸黑了。演劇二隊集體宿在安陸小學的教室里。蕭老師抱來一堆乾柴,在教室中央點著火。大家圍在火旁取暖,烘烤著棉鞋。魯人出去買來一袋白面,借蕭老師的廚房做了一頓熱湯麵。蕭者師拿來一瓶小磨秀油,幾根大蔥。

  『有了香油、大蔥,保證每人多吃一碗熱湯麵,」魯人用手搖著大蔥,高興地喊著。

  洪深看著魯人那個高興勁,開玩笑地說:「如果大蔥管夠的話,我相信魯人同志連一碗熱湯麵也不會吃的!」

  小瑛瞪著一對天真的大眼,特別認真地說:「洪隊長在說笑話,我才不信哪!」

  「小瑛!聽我給你講個山東人吃大蔥的故事,保證你就相信了……洪深煞有介事地笑了笑。

  洪深的故事講得大家捧腹大笑,只有童稚心理的小瑛不信,格外認真地說:

  「我就是不信!下個月關了響,我全買成大蔥,看看魯人老師是吃飯還是吃蔥!」

  「小瑛啊!我是又吃飯來又吃蔥。有了你買的大蔥,你那分飯我也能吃下去! n魯人笑著說。

  小瑛仰起稚氣的臉,看著大笑不止的冼星海,十分認真地詢問:「星海老師!他們說得都是真的嗎?」

  冼星海一收笑容,也裝出一副認真的樣子,擺了擺頭,長長地嘆了口氣說:「真假說不清,反正我不拿一個月的薪水給山東人買大蔥吃!」

  冼星海的話又引起一陣笑聲。過了一會兒,魯人端來一盆漂著蔥花、香油的熱湯麵。大家饞涎欲滴地抽著鼻,嘖嘖稱道:

  『香!真香……」負責給大家盛麵條的小瑛拿起一把銅勺,專心地舀漂在上面的蔥花。洪深驚疑地問:「小瑛!你這是幹什麼?」

  小瑛指著盛在碗中的蔥花,稚氣地說:「我想試試看,今天就叫魯人老師吃蔥,咱們大家吃麵!」

  同志們聽後又忍不住地笑了。魯人奪過小瑛手中的飯碗,把蔥花復又倒入面盆中,用筷子攪了攪,遂又挑了一大碗麵條,笑著說:

  「小瑛里吃蔥不吃飯,是洪深隊長強加給山東人的。剛才,我說的是又吃蔥又吃麵。現在再加一句:有了蔥,准下飯,不信你就試試看!」

  演劇二隊的同志們又是說、又是笑,十分香甜地吃完熱湯麵以後,每人對好兩張課桌,鋪好被子,很快進入夢鄉了。只有冼-星海輾轉反側,久久不能成眠。一合上眼,蕭老師的影子就閃現在眼前。

  風停了,雪止了,太陽又從東方冉冉升起。冼星海雖說睡得最遲,但他醒得卻最早。他悄悄溜下課桌,輕輕疊好行裝,悄悄走出課室。他看見蕭老師穿著一件紅色的毛衣蹲在雪地上,背著朝陽,雙手捧著潔白的積雪,用力搓著凍得象紅透了的蘋果一樣的臉龐。

  冼星海走到女教師的背後,脫口說了一句:『蕭老師!您起得好早啊?」

  蕭老師聞聲起身,取出一方夭藍色的絲綢手帕擦了擦臉上、手上的雪水,落落大方地說:「這兒清晨的空氣可新鮮了!雪後的清晨,用雪水洗手、淨面,比進教堂做彌撒,還能清潔人的心靈呢!」

  這詩一般的話語,冼星海聽了有點驚訝。他覺得蕭老師的形象,就象五彩繽紛的霞光一樣瑰麗,心靈宛似銀雪那樣潔白無暇。俗話說得好,只要有意是不會找不到話題的。冼星海小聲地問道:

  「蕭老師:您現在有時間嗎?我想找您了解一下安陸的救亡歌詠開展的情況。」

  「有時間!」蕭老師乾脆地答說。她稍稍思索了一會兒:

  「為了不打攪同志們的休息,咱們到村東頭的樹林中一面賞雪,一面談好嗎?」

  「好!好……」冼星海十分贊同地說。隨即,又跟著蕭老師走出了安陸完全小學的校門。

  在安陸鎮的東頭,有一片不算小的樹林,光禿禿的樹枝上披著白雪,樹權上的烏鴉窩、喜鵲窩,也蓋了一層白白的被子。早醒的鳥雀嘰嘰喳喳,在枝頭上迫逐,不時地落下一片片雪團。冼星海和蕭老師漫步於雪後的林中,在鳥兒的伴唱聲中開始了他們的頃談。冼星海先問道:

  「蕭老師!請問您的名字?」

  「叫蕭玲。請問您……」

  『我叫冼星海!」

  「什麼?什麼?、……您就是大作岔家冼星海先生?這、這……」

  「這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我就是人稱南國簫手的冼星海,但不是什麼大作曲家。我要感謝您教J愁童們演唱我寫的《祖國的孩子們!》您指揮的好,孩子們唱得也真好,」

  「您太客氣了!我指揮得不好……」

  「很好,很好!」冼星海緊緊地握注蕭玲的手,格外動情地說:「謝謝您卜我真誠地謝謝您……」

  蕭玲也操著敬慕的口吻說:「我代表孩子們,感謝您寫了那麼多鼓舞人民的戰歌!」

  兩雙初次相握的手越來越緊了,誰也不想放開誰的手。似乎都從對方的手上,感到了一顆激烈眺動的心。

  兩個人談了許多關於如何組織抗戰歌詠活動。蕭玲忽然沉吟了一下,情緒顯得低沉了,她說:「由於戰爭,這所完全小學停辦了。過幾天,我就要回到武漢去」

  「好啊,我們也去武漢。我一定找您去。」冼星梅再次伸出了雙手,熱情而又激動地握住了蕭玲的雙手,似乎這無言的話語,輕輕地把他們的心扉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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