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2024-10-04 17:51:12
作者: 王朝柱
天近中午,室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伏案譜曲的冼星海剛要說「請進來!」母親已經答話,向門口走去。屋門打開了,身穿工人服裝的夏童笑著走進來,先用手示意不要聲張,接著又指了指肚子,做出一副飢餓難耐的樣子,黃蘇英會意地笑著點了點頭,轉身走進了廚房。夏童悄悄地走到冼星海的背後,翹首看了餚滿桌子的曲譜手稿,以及他那疾書譜曲的樣子,感慨地說:
「天才的作曲家裡又寫了一些什麼救亡歌曲?」
冼星海聞聲擲掉手中筆,騰地一下站起身來,不容分說,仲開雙臂,激動地擁抱著夏童,連聲說:「你這老兄,又跑到什麼地方去啦?也不寫封信來!」
「咳,一言難盡啊,還是先不說這些吧。」夏童端詳了一下冼星海的氣色,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又巡視一遍這寬敞的房間,走到鋼琴前隨意彈了兩下,幽然地說:「比不了啊,如今你是知名的作曲家,我在窮工人中混,當苦力,有時還要到外地轉轉,,怎敢登門來拜訪你啊!」
冼星海用力掄了夏童一拳,故做生氣地說:「你這張嘴啊,一點也沒改,還是那麼樂觀,一句話,還是原來的夏童!」
「人窮志不移嘛,我不變是正常的!你如今是音樂界的大名人,還這樣念舊,不改當年的本色,這才叫不容易呢!』夏童開著玩笑說。
冼星海聽後嘆了口氣,頗有些感觸地說:『還是王熙鳳的話對,家大有家大的難處里在現今的社會上,沒有名氣不好生活;有了一點名氣則更不好過,各種人的眼睛都盯上了你。一個人天天過著轟蒼蠅的日子,簡直無法把心集中到救亡抗日上。』
「好啦,好啦!別對著銼子說高話啦。作曲家先生,先賞口飯吃吧,我的肚子還在鬧革命呢!」夏童風趣地說。
「阿媽!快給夏童做碗家鄉的雲吞(餛飩)面,他還餓著肚子呢!」
媽媽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雲吞麵走出廚房,高興地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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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媽做好了,光等著夏童吃啦!」
「阿媽!你……」
「剛才夏童一進屋,就朝著我指了指肚子,我還能不明自,黃蘇英把面碗交到夏童的手裡,歡喜地說,「你先吃著,過一會我再給你燒幾樣家鄉菜,讓海仔陪著你喝兩盅。」
夏童先夾了一筷子麵條放進嘴裡,邊嚼邊品滋味,滿意地咽了下去。接看又把一個不大的雲吞(餛飩)放進嘴裡,一面吃著,一面感慨地說:「真不容易啊旦總算又吃到地道的家鄉飯了。」
「這有什麼難,饞了就來,想吃什麼家鄉飯菜就說,保你吃著可口!」黃蘇英說。
「好!就這樣說定了。」夏童繼續香甜地吃著雲吞麵,逗趣地說:「伯母!你總算苦盡甜來了。我也算是小禿子跟著月亮走―沾光啦!」
黃蘇英、冼星海都被說笑了。夏童狼吞虎咽地吃完面,端著飯碗就往廚房裡走,黃蘇英追過去,一把奪過飯碗說:
「我來洗里你快跟海仔說會話吧。」
「恭敬不如從命,我就心安理得地當寄生蟲了!」夏童等黃蘇英走進廚房,回身坐在一張竹椅上,無限感慨地說:『作曲家,我們中華民族何時才能苦盡甜來呢?」
冼星海坐在琴凳上,用力在琴鍵上彈了兩下,氣憤地說:
「咳,天才曉得!你哪裡會知道,我心裡也苦悶得很啊,國家巳經到了這種地步,當局不顧中華民族的危亡,還天天沉緬於《毛毛雨》、《桃花江》這種靡靡之音中。對我寫的救亡歌曲卻百般刁難旦這……是為什麼?」
夏童驀然站起身來,背剪著手一邊踱步,一邊搖著頭憤慨地說:「你內心的苦悶我完全理解,形勢的發展,將會使你更加失望!在國民黨當局提出的『攘外必先安內』的口號下,不僅抗日有罪,你擾是寫中華民族的苦難也會有罪的!」
冼星海點了點頭。室內一片靜寂。不一會,室外傳來了郵差的喊聲。黃蘇英邊在圍裙上擦手,邊走出廚房去開門。她從郵差手裡接過一封信,送到冼星海面前,笑著說:「海仔,是新華影業公司來的。」
冼星海接過來信,拿起一把小剪刀小心地剪開信封,取出信紙,雙手展開閱讀:
星海先生:
影片《壯志凌雲》的播曲《拉犁歌》,其中「水旱成災三千里,縣官催租如火急」二句, 與時政不和, 當局審查難以通過。請您忍痛劊愛。報酬一事,我會加倍補償。
謝 印日
冼星海憤然地把信紙交給夏童:「你看吧!讓你說對了,寫中華民族的苦難也有罪里我真不理解,象這樣的歌詞都觸犯了南京政府的天條王法,你說還有真理嗎?」
夏童看完信件往桌上一扔,沒有隨著冼星海發脾氣,冷冷地笑了笑,挖苦地說:「作曲家!你怎麼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來?用句玩笑話說,真是遷腐到了可愛的地步里縱觀我國幾千年的歷史,你就會得出這樣一個公式:誰當道誰就有理。你看理字的旁邊,不明明寫著一個王字嗎?」
「我懂了,我真的懂了!」
「老同學,還記得魯迅先生的名詞『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嗎?你寫的救亡戰歌,在『千夫』那裡是找不到知音的;你應該到『孺子,那裡找知音。』」
「最近張曙、洪深都希望我到工人中間去普及救亡歌詠運動。」冼星海深沉地說。
對:那兒才有你真正的知音和朋友……」
未等夏童把話說完,黃蘇英端著燒好的菜走出廚房,急忙高興地詢問:『夏童!快告訴伯母,海仔的朋友在哪裡?做什麼事由?叫什麼名字?……」
夏立很快悟出了黃蘇英問話的原意,忍不住地大聲笑了。他故意裝出一副神秘的樣子說:「伯母里找兒媳婦先得請媒婆,你要想知道星海的底兒響,還得先請我喝兩盅!」
黃蘇英把一盤燒好的菜放在桌上,回身取來一瓶廣東有名的三蛇酒,「你就放開量喝吧,伯母我管夠!」……
一九三七年春節前夕的上海,滿天飄著雪花,出現了百年不遇的春寒。國際經濟危機也波及到了中國。上海的許多工廠停了產,高聳入雲的煙囪不再噴吐黑煙。失業的工人和東北流亡入滬的難民在街頭流浪,景象甚是悲慘!誰也不知道今年的春節該怎麼個過法。
冼星海和張曙一塊來到了外灘碼頭。空闊的貨場上聚集著上千人,一位身披雪花的姑娘站在高處,有一位蓬鬆著頭髮的年輕小伙子為她伴奏,她那美妙動聽的歌喉在唱著《雪花曲》:
冬天到了,雪花飄飄,
美麗的山河似銀雕,
戰鼓咚咚敲,
是誰使我們饑寒交迫?
是誰使我們東走西逃?
中華民族兒女要知道:
只有趕走了日本帝國主義,
才有那自由的明朝。
冬天到了,雪花飄飄,
不管他雪地冰天,
一定要趕走東洋強盜!
冼星海和張曙來到了廣場,聽著悲憤的歌聲, 目睹著這苦難的人群,心裡很不平靜。回國快兩年了,天天為了救亡抗日四處奔波, 寫下一首又一首救亡戰歌。可是整個中國的局勢呢?卻迅速地朝著相反的方向發展。繼東三省的淪亡,冀東又成立了漢奸自治政府,平津危在旦夕,就說這座冒險家的樂園大上海吧, 日本的戰艦日漸增多,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了黃浦江碼頭,任意地游弋在黃浦江口。這究竟是為什麼呢?冼星海看著這麼多的群眾冒雪圍在一起, 自願跟著這位姑娘學唱救亡歌曲,再一次認識到了音樂的凝聚力和它的戰鬥力。因此,更堅定了他用創作優秀的救亡歌曲來支持全國人民的英勇抗戰的決心。當他進一步思考如何用救亡歌曲來激發人民的抗日熱情時,便對張曙說:
「張曙!我可能是異想天開。假如全國各地城鄉都有象這位姑娘的歌詠骨幹,全國將是一個什麼樣子?這救亡抗日將會出現一個什麼樣的形勢?」
這不是異想,這應當是我們共同奮鬥的理想!這也是偉大的救亡時代向你、向我、向一切不願做亡國奴的藝術家提出的重任!你同意這種看法嗎?」
冼星海深沉地點了點頭:「同意!這是責無旁貸的歷史使命。你說在全國上下,如何才能造就這樣轟轟烈烈的歌詠場面呢?」
張曙毫不加思索,似乎早已胸有成竹地說:「古語說得好,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你我先把上海的工廠、農村、學校和機關的救亡歌詠運動推向新的高潮,然後再推向全國!」
這時,教唱《雪花曲》的姑娘揮動雙手,示意學唱的群眾跟著她唱。頃刻之間,流亡的難民、失業的工人忘記了寒冷、飢俄,一齊昂首放歌《雪花曲》。這憤慈、哀怨的歌聲,衝破了撲頭蓋腦的風雪,迴響在外灘貨場的上空,向著陳列著萬國輪船的海面上擴散著、飄蕩著……
張曙指著那位冒著風雪演奏提琴的青年說:「星海!上海街頭有著很多流亡青年,失掉了學習、深造音樂的機會!對這些,你一定有很深的感受吧?」
冼星海點一點頭。忽然又驚訝地對張曙說:「你看原來是她!」
「怎麼?典灼沒患到是她?你這個老師是怎麼當的?兩年來。她一雙爪工人中,組織了好幾個業餘工人合唱隊。她和獸人合演的《放下你的鞭子》,一度轟動了上海戲劇界,」
冼星海沉思片刻:「看起來,我們這些關著門作曲的人,應該拜李慧為師才對。把上海市的工人、農民、學生全都組織起來,這抗日的力量就會更大了。」
正當冼星海、張曙商討發起國防歌詠運動之際,貨場上的歌詠活動結束了。學唱的群眾,小聲地哼唱著《雪花曲》向四面八方散去。李慧、易青萍,還有那位拉小提琴的熱血青年一塊跑過來。冼星海和張曙握住他們的手,非常激動地祝賀他們教唱成功。李慧指著冼星海,向拉小提琴的青年介紹說:
「劉浪同學,這位先生就是你傾心仰慕的冼星海老。」
這位叫劉浪的同學,他留著長長的頭髮,穿著一身謐褸不堪、難以禦寒的學生裝,雙手抱著小提琴走到冼星海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一個九十度的大躬,然後慷慨激昂地說:「裏海先生,我是一個失掉了家鄉的流亡學生。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是您的音樂喚醒了我,使我看到了祖國、民族、還有我個人的前途。我打心底深處敬仰您!請您收下我劉浪做個學生吧!」
「劉浪同學,我一定收下你這個學生!不過,我感到很慚愧,因為我為苦難的中華民族吶喊得太不夠了!再說我寫的作品,從倩感到形式,距離時代賦於的使命還差得很遠。在如何把救亡歌曲和人民抗日的行動結合起來這個問題上,我還應當向你李慧學習!」
李慧慌忙搖起了頭,有點羞愧的樣子說:「星海老師太謙虛了!一切敵人伯您寫的歌曲,假如您深入到人民中間去,為他們寫歌,組織他們歌唱,我想您的音樂才能,高超的作曲技巧、將會得到更大的發揮,」
李慧進而提出了培訓歌詠骨幹的設想。冼星海和張曙表示願意當義務教員。等易青萍提出何時召集骨幹會議之後,冼星海異常果斷地說:
「事不宜遲,說干就干。你們立刻分頭去串聯骨幹分子,晚上在我家召開第一次碰頭會裡。
冼星海把全副精力投入到救亡歌詠運動中去了。他每天晚土訓練歌詠骨幹,教給普通的工人、農民、大學生、小學教員如何指揮、教唱救亡歌曲。白天和張曙、李慧、易青萍、劉浪等人深入到基層去輔導。在這段時期,他比較廣泛地接觸了各界群眾,對他創作風格的改變起了很大的作用。同時,也為他進行創作提供了豐富的素材,促使他在創作。上獲得了很大的豐收,如《燒炭曲》、《山茶花》、《流民三千萬》、?小孤女》等歌曲都是這一時期創作的。關於這一段生活,他曾在創作扎記中寫道:
「我為什麼要寫救亡歌曲呢?當時一班頑固的音樂家們常常譏笑我,輕禮我,但我是一個有良心的音樂工作者,我第一要寫出祖國的危難,把我的歌曲傳播給全中國和全人類,提醒他們去反封建、反佼略,反帝國主義,尤其是日本帝國主義……」
在上海興起的教亡歌詠運動,極大地震撼了國民黨當局,也嚇壞了各帝國主義國家的代言人。他們視抗戰歌曲為洪水猛獸,一齊聯合起來,妄想撲滅這場方興未艾的歌詠運動。 自然,他們對救亡歌詠運動的領袖冼星海,則更是恨得要死, 勺一J得要命。但懾於他的社會影響,以及全國抗日的局勢,又不敢隨意採取恐怖手段,只能從其它方面入手,對冼星海採取了新的迫害陰謀。
一天上午、楊德烈在自己的寓室召集了一個小會。與會者有謝副經理、易青萍,還有幾個我們不曾見過的男女。受了上司訓斥的楊德烈拍著桌子,指著易青萍:「你這個廢物!連個三十多歲的光棍都纏不住。眼下,上海的大人小孩都唱冼星海的歌曲,幾乎都快變成冼星海的天下了。」
易青萍微微低著頭,有些膽怯地說:「不知道為什麼,近幾個月來,他對我冷淡極了,我、我無法接近他!」
楊德烈氣得在室內來回踱著步子,罵些粗野的話,拿著易青萍以及其他人出氣。
一直坐在沙發上靜聽不語,大口地吸著雪茄的謝副經理突然站起身來,聲色俱厲、氣勢逼人地說:「罵娘頂什麼用,冼星海有如此大的能量,恐怕還有什麼其它的原因吧?」
「有里有……」易青萍慌忙地說:「張曙、洪深、呂驥、賀綠汀這些人都左傾得很,能量也大得很。他們相互配台,共同在上海發起了這場國防歌詠運動。這些人……」
「政治面貌尚不清楚,又都是樂壇有影響的人物,下一個也動不得s」謝副經理果斷地說。
楊德烈忽然停住腳步,揮舞著拳頭,大聲說:「連幾個小小的文化人都不敢動,想消滅紅軍,消滅共產黨等於白日作夢!」
謝副經理環視了一下與會者的表倩,面帶懾色,以教師爺的口吻說:「小不忍則亂大謀!眼下中日關係緊張,在軍事、政治方面,大有一觸即發之勢。國共兩黨誰能抓住抗日旗幟,誰就能得人心!」
「可蔣總司令的既定方針,則是攘外必先安內嘛!」楊德烈反駁說。
「對!對:學問就出在這裡。」謝副經理吸了一口雪茄,隨即又吐了幾個煙圈。
榭到經理轉而詢問易青萍:「冼星海為何冷淡你呢?在這件事情上,還有沒有其他的女性在起著作用啊?」
「有!一個叫李慧的女工。」易青萍小聲地說。
「嗯!聽說過,聽說過……」謝副經理點了點頭,又說:
此人思想左傾,活動能量也不小:她和冼星海有沒有暖昧關係?」
「不可能有!我最了解他生活上的底細。」楊德烈擺著頭冷然一笑:「遠的不說,就說青萍小姐吧,他都看不上,難道他真的會看上一個賣苦力的女工?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完全可能!」謝副經理嚴肅地說。
「可您不要忘了,冼星海是個藝術家,而不是共產黨員!」
「這我完全知道!」謝副經理有些激動了:「救亡抗日的藝術家,和共產黨員之問沒有不可逾越的鴻溝旦好,不談這些了。青萍小姐,那位叫李慧的女工對冼星海……」
「崇拜得五體投地!」易青萍講述了李慧敬仰先星海的一些事例。
「不要講下去了!」楊德烈不耐煩地說:『李慧她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冼星海他不會輕易忘掉那位法國姑娘的。我所關J.的是李慧是不是共產黨!」
「很可能是!」關於她的情況,我向您報告多次了,可至今也不採取措施,叫她天天跟在冼星海的後……」
「不要帶著情緒說話嘛!」謝副經理突然露出一副陰森可怕的面孔,冷酷地說:「為了鄉們整體的工作計劃,這次就動手,我批了!」
易青萍等人聽後愕然,驚得淹目結舌。楊替烈者看官氣十足的謝副經理,匆佗介紹說。
「大家還不知道吧?謝副經理已經受聘為陳誠司令的文化秘書啦,這點權還是有的!」
易青萍等人聞之肅然起敬。謝副經理擺出一副官架子。打著官腔說:
「準確地說,不是文化秘書,是負責文化方面的諮詢人員。眼下,對外的公開身份,還是新華影業公司的副經理竺 」他在菸灰缸上磕了磕雪茄的菸灰,話鋒一轉:「以鄙人的拙見,對付冼星海,必須要做到三管齊下!……」
劉浪老家是黑龍江省, 曾在哈爾濱學過小提琴。隨著東三省的相繼淪陷,劉浪隻身逃到上海。他在這座冒險家的樂園中舉目無親,生活無著,想繼續深造音樂沒有條件,想用音樂從事救亡抗日又沒有門路。等到秋風過後,身邊巳經沒有一文錢了。他站在黃浦江邊,遙望著東北方向,憤然地拿起提琴,悲悽淒地演奏起《松花江上》,藉以傾訴亡國之恨,以及生活無路的絕望之情。這向世界做最後告別的琴聲,把趕來輔導歌詠活動的李慧吸引過來。她從如泣如訴的琴聲中,聽出了這是琴手的絕望哀鳴。正當劉浪淚灑胸懷,剛要抱琴縱身跳入黃浦江的時候,李慧在身後伸出了雙手,抱住了劉浪的身軀,從死亡線上把他教回。
李慧問清了劉浪的身世,以及自尋短見的原委之後,把一分介紹冼星海在巴黎求學的剪報送給他閱讀。從此,劉浪的心中又燃起了生的欲望。李慧做為救命恩人,指路的導師,經常關心劉浪的生活,帶著他一塊深入到工廠中去。在李慧的引薦下,劉浪拜識了冼星海。他在名師的指導下,演奏提琴的水平、作曲的技巧都很有長進,多次得到了先星海的讚揚。隨著國防歌詠運動的興起,他經常和李慧一起去工廠、農村、學校教歌、輔導。在這共同的救亡活動中,他對李慈這位救命恩人,漸漸地產生了熾烈的愛情,而且迅速地發展到了難以自控的地步。
李慧是一位有著豐富社會經驗的姑娘,很快就覺察到了劉浪對她的心意。她為了使劉浪消除這種不可能實現的愛情幻想,有意疏遠劉浪,還特意增多了和冼星海的接觸。
今天晚上,劉浪拖著沉重的雙腳回到了狹窄的亭子間。他倒在破竹床上輾轉反側,一夜未眠,終於想出了一整套向李慧求愛的方案,而且還自信萬無一失,馬到成功。天剛蒙蒙亮,劉浪就從床上爬起來。經過一番打扮,連早飯也沒吃,便匆匆地跑到李慧的家裡。老天爺真是作美,李大叔拉著黃包車業已離開了家門。劉浪一進屋,就伸出顫抖的雙手,緊緊地抱住李慧,結結巴巴地傾訴著夜來想好的求愛「台詞」。大出他所料的是,李慧異常冷靜地把他推開,並且嚴肅地斥責了他一頓。劉浪熱情不減,又把預先想好的第二套方案拿出,撲通一聲跪在了李慧的面前,想以這種虔誠的行為來打動少女那顆軟弱的心。正當他們處於非常難堪之時,易青萍突然闖了進來,以她那老練的手段,於談笑聲中幫助李慧解了圍。可是乘興而來求愛的劉浪呢,也只好灰溜溜地敗興離去了!
劉浪碰壁後,並未死心,他經過痛苦的思考,又想出了求助冼星海的辦法。理由有二:其一, 自認是冼星海的得意門弟,做為老師一定會撮合成這樁愛情,其二,李慧最尊重冼星海,只要老師牽起這根紅絲線,那將是永遠也扯不斷的。所以,他又去俠求冼星海從中幫忙了。
劉浪悄悄地走進冼星海的家門。適逢冼星海正在鋼琴上試奏新作一《民族解放交響樂》。劉浪站在冼星海的背後,懷著崇敬的心情欣賞著老師的新作。冼星海試奏結束了,轉身看見劉浪哭喪著臉佇立在背後,忙笑著說:
「請坐,請坐!看你的表情我就猜得出,一定是斷糧了。沒關係,要生活得樂觀一些,缺什麼就說,我這個不算富裕的老師,還能幫你解決點吃飯、穿衣的事情,」
劉浪痴呆呆地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方才難為情地搖了搖頭說:「謝謝老師的好意!我、我不是來向老師借錢的……」
「那,一定是想念淪亡家鄉的親人了吧?」
「也、也不是……」
「是為了什麼呢?」冼星海有些著急地說:「劉浪同學!那麼多的救亡抗日的大事等著我們去做,哪兒還有時間覓閒愁呢!」
「我、我不是覓閒愁……」
『你這是怎麼啦?這符合你的性格嗎?心裡有什麼事,就痛痛快快地說嘛!」
劉浪遲疑了一會兒,終於鼓起了勇氣,做出一副可憐相,吞吞吐吐地說:「老師旦我、我深深地愛著李慧……」
「啊?!……」冼星海愕然一驚,下意識地說:「什麼?你想和李慧談戀愛?……」
「對,對!……」劉浪神經質地哀求說:「老師里您就幫幫忙吧! 自從我在絕路上遇到了李慧,就深深地愛上了她里可我,在這方面又是如此地笨拙,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表示……」
冼星海為了減輕劉浪精神上的痛苦,很不自然地笑起來:
「作曲、拉琴,我可以幫你的忙,做你的先生。唯獨向姑娘求愛這件事,實在無能為力。因為我……連做學生的資格都不夠……」
「老師!我精神上很痛苦……您能理解嗎?」
冼星海聽著這近似硬咽的話語,似乎又勾起了他痛苦的回憶。他沒有再說些什麼,只是沉重地點了點頭。
「星海在家嗎?」隨若憨厚的話聲,李大叔徑直地走進屋來,樂呵呵地說:「星海!我把拉黃包車的工人,也組織了一個業餘歌詠隊,大家的熱情可高呢,讓我來請你去教唱打鬼子的歌!」
冼星海由衷地感謝李大叔的行為, 當他想到由誰去輔導黃包車工人歌詠隊的時候,突然又想到了劉浪向李慧求愛的事,忙說:
「李大叔:教歌這件事我就不用去了,把你未來的女婿派去怎麼樣?」
「女婿?是誰?……」李失叔驚愕地問。
「就是他啊!」冼星海指著劉浪,「剛才他請我幫忙, 自薦願做你的女婿。我看還算合適,不知你覺得合不合格?」
「這,這是孩子的事啊……」李大叔感到實在來得唐突,又不好和冼星海說些什麼,為難地說:「只要小慧同意,我這個當爸爸的沒意見。」
正當劉浪趁機向李大叔表白他對李慧的愛情時,屋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隨著黃蘇英歡迎客人的聲音,張曙神色慌張地走進來,一把抓住冼星海的胳膊,惶然地說:「星滋:快,快離開家,到外邊躲幾天去……
「發生了什麼事情?」冼星海茫然地問。
張曙轉身看著李大叔,心情沉重地說:「李大叔,你一定要頂得住啊……」。
「發生了什麼事?……」李大叔惶恐地問。
「李慧同志她、她被捕了……」
「小慧!」……
李大叔長呼一聲,當即驚得昏厥過去,倒在了地上。冼星海和張曙匆忙挾起昏倒在地上的李大叔,焦急地小聲呼喚著。黃蘇英惶惶然地端來一杯溫開水,精心地向李大叔的嘴裡餵。劉浪急得捶胸頓足,大罵反動的賣國當局。
李大叔漸漸地甦醒過來,他巡視一遍,霍然站起身來,抓住冼星海的手說:「星海,走吧,快坐上我的黃包車,到外邊躲幾天去吧!」
冼星海被李大叔的舉動深深地感動了。當他想到李大叔此時此刻還想著自己的安危,兩眼禁不住地滾動著熱淚,悲憤地說:「大叔!不要伯,我沒什麼,你的心可要放寬些,要多多保重身體啊!」
「尼海玄先不要寬慰我,這、這裡不安全,快跟我走!」
黃蘇艾沒恐不安地推操著冼星海,「海仔!聽大叔的話,快離開這兒。這個家,還有你李大叔。」
「伯母說得對:快走吧……」劉浪近似發了瘋地說:「老師:這兒的一切由我劉浪頂著,我不怕他們抓,我願意陪著李慧把鐵牢坐穿!」
「我哪兒也不去。」冼星海暴怒了,昂首挺胸,大義凜然地說:「我倒要看看這些不打日木鬼子,專門屠殺愛國同胞的劊子手、賣國賊,是怎樣把我投進監獄的!」
「星海!要把眼光放遠些。」張曙炯然有神的大眼裡冒著怒火嚴肅地說:「不要去做無謂的犧牲,你要懂得亡國的人民需要,抗日救亡也需要你的歌聲!」
「李大叔忍著極大的悲痛,幾乎是命令地說:「不要再說了,快坐上大叔的黃包車,走。」
冼星海讓步了,他和眾人一一告別。最後,握住母親黃蘇英的手,聲音淒楚地說:「阿媽里不要為我擔心,過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