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7:49:34 作者: 王朝柱

  聖誕節是法國人民最隆重的節日。巴黎到處呈現著歡慶的氣氛。身在異邦的若王頭、冼星海沒有隨鄉入俗,心中仍然眷戀著祖國歡度春節的熱鬧場面,尤其是那些富有東方泥土味的歡歌漫舞。

  這天一清早, 老闆娘菲多琳娜穿上了節日的盛裝,格外高興地把冼星海叫去,算清了工資,把應付的法郎往桌上一放,。裝出一副熱心腸的樣子說:「拿去里買件象樣的大衣,晚上可以到街上逛逛,看看我們法國人是怎樣狂次到夭亮的。」

  冼星海伸出微微頗抖的雙手接過這筆法郎,捧在面前凝視片刻,陡然之間他那悲苦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嘴裡減著:「行,行……這,這就好了。……」轉身跑出了餐館。

  菲多琳娜望著冼星海迅跑的背影, 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神經病!……」

  少頃二菲多琳娜站起身來。她本來巳經過了中年,可是今天的臉上卻閃現出少女般的羞怯神色。她揚起雙手,撫摸著泛起紅暈的面煩、前額,順手理了理那沒有光澤的頭髮,佇立原地在苦苦沉思。不一會她的臉上又露出滿意的微笑,從枕頭旁邊拿起一個長方形的硬紙盒,盒內裝的是一雙嶄新的皮鞋。更為有意思的是,她先把這個硬紙盒放在胸前,繼而又輕輕地親吻,然後才走出自己的臥室。當她走進老王頭的住室,一看那個既亂且髒的樣子,故做生氣的樣子說:「男人沒有女人啊就是不行里 ……咳,看把這間屋子搞得都快成狗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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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多琳娜放下手中的皮鞋盒,親自動手收拾起來。老王頭站在一邊抽著悶煙,非常習慣地聽著菲多琳娜不住嘴地嘮叨,看著她那十分麻利的動作, 自己臉上沒有一絲特殊的表情。待到菲多琳娜起身巡視這間屋子,滿意地點著頭, 自我欣賞地說著「嗯!這還象個人呆的地方」後,老王頭才不緊不慢地問:

  「今天,你們法國人過節了,找我有事嗎?」

  「沒有!沒有……不!有,有……」菲多琳娜心裡就象是揣著個兔子,喃喘直跳,那張尖刻的利嘴也變得笨拙起來,語無倫次地說:「老蒙古……不,王,王……你不是常說嗎?你在異鄉……噢?是什麼來著?……」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對,對里就是這兩句話……」菲多琳娜小心地靠近老王頭一步,扭捏地說:「王,我,我怕你一個人又躲在這間屋裡想中國,反正是過節沒事,讓我陪著你……」

  「謝謝,我習慣了。」老王頭漠然地說。

  菲多琳娜被這句話噎得好一陣子沒張開口,真是又急又氣,想轉身離去。突然,她匆忙把紙盒打開,雙手取出一雙款式新穎的皮鞋,捧到老王頭的面前,笑眯眯地說:「來!試試看合腳嗎?」

  老王頭仍然無動於衷,故意裝做憨直的樣子,微微地搖了搖頭,又冷漠地說:「咱這兩隻大腳,穿上這雙時興的皮鞋,保准連路也不會走了。再說,咱也沒有這好多的閒錢去買它啊!」

  「不,不用你花錢……」菲多琳娜急忙擺手,羞色滿面地說:「這,這是我送給你的聖誕節的禮物。你今天晚上穿著它,陪我上街轉轉,看看,一年才有這麼一次啊,」

  老王頭無意地轉過身來,他的雙眼恰恰和非多琳娜的眼神相遇。人非木石,老王頭自然懂得這其中的奧妙。但是,他不喜歡女人做出這種輕浮之舉,故又木然地移開視線,裝出一副憨痴的樣子說:

  「對不起!我可沒有這麼大的興致。」

  「啊?!這,這皮鞋……」

  「好辦兔 叫我說啊,你就把它送給星海穿吧,他的腳都快凍裂了。」

  「你!你……」菲多琳娜抱起皮鞋轉身就走,一出屋門和架著雙拐的菲力普撞了個滿懷,小聲說了一句「哥哥早!」低著頭走回了自己的臥室,獨自生悶氣去了。

  菲力普一進屋,就大聲讚揚地說:「好!這室內收拾得還象個軍人的樣子。王,你還記得十二年前過聖誕節的事吧?」

  「那還能息得了!」老王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你這個少尉排長,冷不防抽查我的內務,說不合格,就罰我一個人站在雪地上,喝了整整一天上帝恩賜的西北風!」

  「哈哈……」菲力普大聲地笑過之後又問:「冼,回來了嗎?他會買件什麼樣式的大衣?」

  「還沒有!」老王頭深沉地說:「我看他不會拿汗水換來的工資,去買大衣穿的。」

  「那會做什麼用呢?」菲力普驚疑地說:「王!用咱們軍人的話說,再能吃苦的士兵,也得需要抗風禦寒的棉衣啊?」

  老王頭感嘆地解釋說:「星海是個孝子,我想他會把一半工資寄給他在國內的母親,剩下的錢就不夠買大衣了。」

  這時,冼星海提著一個油光閃亮的黑色的提琴盒子,象陣旋風似地闖進來。他不容分說,熟練地打開琴盒,左手拿起一把小提琴,右手輕輕地撥了一下四根琴弦,發出一串清脆悅耳的樂音。他有點稚氣地旋轉了一圈,非常得意地笑著說:「琴t小提琴,我又有了一把小提琴!……」

  菲力普、老王頭驚奇地看著先星海那份高興的樣子,很不理,解地詢問他,為何要把工資買把小提琴?等到冼星海沉痛地講述完原因之後,菲力普難以理解地搖了搖頭,帶著嘲諷的口吻說:

  「冼!你的年齡給我當士兵都不合格,想投考天才雲集的巴黎音樂學院?那等於是在做夢!」

  「那您就等著看笑話吧!」冼星海倔強地說。

  菲力普說:「那就等著看吧!」然後又擺起自己的光榮歷史,說:「當年,我是軍人中有名的男中音歌唱家,我歷來都是帶著士兵高唱若《馬賽以》沖譯的,冼。演奏一曲吧,先百看我這個軍人給你打幾分,然後誘投考我們法蘭西的浪高音一殺學舟!」

  菲力普雖說口不離軍人,從不忘記吹噓他的軍功戰史,然而卻沒有給冼星海留下反感的印象。相反,他那種樂觀地對待生活,頑強地和殘軀鬥爭的情神,還成為他夯發向上的一種力墾的來源。冼星海望著老王頭那副格外歡欣的樣子,興奮地問: 「怎麼樣?會唱嗎?」

  「會唱!」老王頭就象打拳賣藝的藝人,隨手把披在身上的衣服往床上一甩,聲似銅鐘地說:「星海,來吧!唱一段家鄉的小調兒。」他沒等冼星海用提琴演奏過門,就開口唱了起來:

  正月裡來是新春,

  家家戶戶點紅燈。

  人家家裡團圓聚,

  孟姜家裡苦伶仃……

  冼星海聞歌聲匆忙把提琴夾在領下,右手拿起琴弓,先輕聲找准了音,然後用力運弓,按弦。這動情的琴聲宛如浮雲托月,使老王頭的歌唱增輝、添色。

  菲力普被這意外的琴樂、歌聲驚呆了。他時而看看老王頭嘴滿淚花的面龐,時而望望冼星海那具有大家風度的演奏姿態,很快就被這東方的音樂懾服了。他緩緩地微合雙眼,完全進入了精神享受的境界……。

  一曲終了,菲力普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讚美這技術嫻熟的琴藝,表揚這韻味十足的歌唱。冼星海對此毫不動情,只是在潛意識地品味著這把提琴所發出的樂音。

  老王頭卻長嘆一聲,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說:「好久不唱了!年輕那陣,我也是個愛熱鬧的人,跑秧歌、踩高蹺、唱大戲,還是一把好手呢。可後來……飯都吃不飽,也就沒有心思弄這玩藝了!

  菲力普折服於冼星海的琴聲,同時,他也想借這把提琴抒發一下內心的情感。他把手中的雙拐用力往地上一柞,大聲地說:

  「夥計們:來段《馬賽曲》吧!」

  先星海遵命揮動琴弓,琴弦上送出激越、悲壯的《馬賽曲》前奏。菲力普偎依著老王頭,宛似兩個並肩戰鬥的老戰士,在回憶起戎馬生涯那樣,異常動情地哼唱著「前進!祖國的孩子們,光榮的一天來到了……」

  老闆娘菲多琳娜回到自己的臥室,把手中的皮鞋住空蕩蕩的雙人床上一擲,罵了一句「木頭一樣的老蒙古!」往床上一倒,就又胡思亂想起來。 當老王頭那動情的歌聲傳進她的耳朵,她就息觸了電似地霍然起身,站在地上用心地聽著。過了一會,她不禁暗自說:「不!不……他不是一塊木頭,他是一個有著感情的人……」可是, 當她一回想起老王頭對自己的冷漠態度,以及剛才拒絕收下特為給他買的皮鞋,心啊又亂成了一團麻。這富有情感的東方音樂,把她這個中年寡婦的心,攪得理不出一個頭緒來她漸漸地從傾心聽樂,變得非常僧恨這琴聲、歌聲。等菲力普、老王頭在冼星海用小提琴伴奏下,一塊輕聲合唱《馬賽曲》時,她完全失去了理智,氣乎乎地闖進老王頭的住室,暴怒地大聲喊著:

  「見鬼啦里以後不准在餐館裡亂唱。顧客們都會叫你們給吵走的!」

  菲力普愕然地看著妹妹大吵大鬧的樣子,覺得莫名其妙,他餘興未盡地詼諧地說:「親愛的菲多琳娜生沒有音樂的軍隊是不能打勝仗的。同樣,沒有歌聲的餐館也是賺不了錢的生你說對吧?」

  菲多琳娜被問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再想到和哥哥理論也不會有結果,氣得用腳跺了跺地板,說了一句「以後,別再讓我聽見你們這倒霉的哭喪聲里 」轉身又快步離去了。

  菲力普聳了聳雙肩,做了個無可奈何的鬼臉,他看了著掃興的老王頭,兩手抱著小提琴的冼星海,又大聲宜布:「下一個節目,是老王頭做聖誕節的酒菜,稿勞我們三個高唱《馬賽曲》的士兵!」

  「今年聖誕節喝什麼酒?」老王頭問。

  「和在年一樣,還是在戰場上慶功時喝的法蘭西白蘭地里 」菲力普爽快地說。

  巴黎的聖誕節狂歡之夜是非常壯觀的。人世間的一切煩亂,優愁,全都淹沒在歡歌漫舞之中。然而這座小小的餐館卻在悄然地消磨著這聖誕節之夜。以榮譽軍人自居的菲力普,雖說他胸前又佩戴上金光閃閃的勳章,但他總因少一條腿,不能跑到大街上狂歡起舞,只好象平素那樣留在自己的臥室,繼續翻閱他那本油債麻花的《拿破崙軼事》。老王頭雖說在法國生活了十多年, 由於本性難移的原因,瞧不慣西方國家不分男女的廝混。每逢狂歡節之夜,他便躲在自己的屋裡不停地抽著悶煙,小聲地哼唱故鄉的民歌小調, 回憶著發生在祖國的事,思念著家鄉的人。老闆娘菲多琳娜是最愛熱鬧的,年輕的時候,也很能吸引一些小伙子在她身邊唱歌、跳繳現在每逢狂歡節之夜,就會在菲多琳娜的心底深處喚起對往昔的懷念。隨著年華的流逝,這感情深處蘊藏的活力逐年消失,這種生活對她也逐漸喪失了那特有的魅力。

  生活是捉弄人的最高明的導演,這話是有著深刻的哲理寓意的。菲多琳娜在日復一日的漫長的生活中,受著對異性愛的本能驅使,又漸漸地對這位老王頭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情感。比方說:聖誕節就要到了 她認為應當給老王頭買雙皮鞋,把他打扮得漂亮些,讓這位沉默寡言的中國人陪著她到大街上轉轉,這就是她內心中最大的滿足。如果二人能夠相挽並肩,那就是對她熾烈的欲望的最高稿賞。但是,事與願違,具有濃厚的封建色彩―或稱之為東方道德準則的老王頭是不會從命的。所以,菲多琳娜角苦萬分,躲在自己的臥室里,獨自品嘗著自己釀成的酸酒。

  聖誕節日裡的冼星海,是充滿著前所未有的喜悅的。他不僅擺脫了死亡的威脅,而且還用勤勞的汗水換來了一把小提牙。這對渴望學音樂的人來說,是何等依得慶幸的大事啊!餐館已收業,他就抱著心愛的小提琴飛快地跑回那問小閣樓,打開頂棚的牛眼天窗,俯視這夜空五彩繽紛的煙火,傾聽些此起彼伏的歌聲、喧鬧聲。

  冼星海一時被這種光怪睦離的景象所攪動,他操著提琴拉起一支又一支動人的曲子,關妙的琴聲,飄向遙遠的夜空。

  躺在雙人床上的菲多琳娜失眠了。她回憶著幸福的過去,猜想著今夜大街上狂歡的人們的心情……今夜,她特別增恨老王頭不懂感倩,可她怎麼也趕不走印在心底的那個憨厚的形象。她為了排憂解愁, 自斟自飲地喝了半瓶威士忌,想蒙上羽絨被子昏昏』然地度過這難熬的狂歡之夜。大街上的吵鬧聲漸漸地平息了,可是夜空中隱隱飛來的琴聲,又把她搞得失魂落魄、六神無主。她撩開被子,想聽聽是誰在這深夜裡演奏勾魂的音樂。當她從那富有東方色彩的旋律中,聽辨出是冼星海在拉琴時,騰地一聲跳到地上,披上大衣走出嚇室,又順著傳出琴聲的樓梯竺登、登……」地爬到了高樓的頂層。「砰」的一聲,她用腳踢開了屋門,低頭走進閣樓,只見那張破桌上站著兩條腿,微微地晃動著。她嚇得驚叫了一聲,等完全弄明真實情況之後,她用手重拍著桌面,尖聲尖氣地叫著:

  「小蒙古旦你……你想上天啊?!」

  冼星海聞聲中斷演奏,抱著提琴小心地縮回上身,不安地望著老闆娘,忙解釋說:「我、我好久沒有拉琴了!……」

  「那也不能吱吱嘎嘎地吵個沒完啊!你還讓人睡不睡覺?!」菲多琳娜越說火氣越大,兩手拍著桌面說:「你、你若是不嫌累,可以多給我千活,我還多付給你一份工資呢!」

  冼星海想要說明拉琴的目的,一想,這等於對牛彈琴,只好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菲多琳娜火氣未消地說了一句:「要是你的力氣還用不完啊,就去灑吧間找女人跳舞吧:」她轉身就走,忘記了低頭,「咚」的一聲,前額撞在了低矮的門框上。她急忙伸手捂住前額,疼得「哎喲!哎喲……」地叫著,又「登登登……」地走下樓去。

  冼早海感到十分晦氣,想要收好提琴休息,音樂之神又好象在揮動雙手召喚他,使他忘記了菲多琳娜的大吵大鬧,也忘記了渾身的疲勞,他匆忙關死牛眼天窗,把琴弦底部加上一個原始的弱音器,又滿懷激情地演奏起俄羅斯偉大的作曲家柴柯夫斯基的《悲歌》……

  冼星海為了早日實現自己的理想,以異乎常人的毅力,支撐著他去完成兩個人所能做到的事。東方一顯露魚肚白,他就要匆匆起身,洗漱完畢,就匆忙趕到餐館,.在菲多琳娜不停地叫喊「小蒙古」的聲音中,開始了繁重的體力勞動。好容易送走了漫長的白天,盼來了安息的夜晚,他又要用精神的力量去戰勝酸懶的身軀,拿起帶有弱音器的提琴對著寒燈,盡其全力練習演奏。一天一天過去了,冼星海累得雙眼深陷,面如黃紙,身體也漸漸地消瘦下來。老王頭不止一次地勸說:「這樣下去啊。你就是鐵打的金剛,身子骨也會垮下來的」。聽了這些,冼星海不但沒有放鬆時間,休養身體,反而把業餘的學習時間抓得更緊了。

  冼星海的琴聲,很快就把餐館的平和氣氛破壞了。菲多琳娜覺得這位「小蒙古」的身體一天天垮下來,認為根源在這把小提琴上。另外,老王頭格外關心冼星海的起居飲食,兩個人有空就操著華語嘮個沒完,菲多琳娜本能地感到冼星海奪走了老王頭,所以,對冼星海也就越發地厭惡起來。再由於菲力普常常請冼星海拉琴, 自己放歌唱起《馬賽曲》,以排解殘廢人那獨有的煩悶,弄得餐館裡經常是歌聲、琴聲、笑聲。只有菲多琳娜吸著嘴,呆在臥室里生悶氣。白天營業一開始,菲多琳娜拼命地讓冼星海多做活,甚至做一些力所不及的重活,藉以發泄她的不滿情緒,結果,冼星海的身體眼看就要垮下來了。

  名師出高徒,這話並不完全正確。但是,高徒一定要有名師,這倒是天經地義的真理。冼星海沒有提琴是痛苦的。可是,當他有了提琴,由於缺少名師指導,琴藝仍無多少起色,他更是痛苦。學樂器的人都懂得這樣一個道理: 自學練琴是不行的,練出毛病終生就再也不能從事演奏了。冼星海由於缺少名師指點,琴藝進步不快,使他痛苦萬分,事有湊巧,在春末夏初的一天下午,一位中國留學生願意幫他的忙,請自己尊敬的教授教他提琴,但必須履行考試手續。這消息對冼星海來說,猶如久旱的春苗聽到了雷聲。為了能高水平的通過這例行的考試,冼星海又在夜間增加了練琴時間。有時,競然通宵達旦,一夜不眠。一天清晨,朝霞射進了小閣樓,他誤以為是深夜燈明,越發不要命地練起琴來,直到老闆娘菲多琳娜上樓大吵大鬧以後,他才關死電燈,收好提琴,匆忙趕到了餐館。這時,已經是食客盈門、座無虛席了。冼星海顧不上吃早點,慌忙把腦袋伸到水龍頭下邊,讓冰冷的涼水沖了沖頭,清醒了一下神志,快步走到廚房,按號端起一個放滿美酒、佳肴的菜盤。他左手扶著板牆,右手把菜盤擎托在右耳的上方,疲憊不堪地向樓上走去。他忽覺一陣暈眩,兩腳如踩棉花,身體也微微搖晃起來。不滇,一腳踏空,連人帶菜盤一起順著樓梯滾下來。

  老王頭聞聲急忙跑了過來,俯身攙扶起昏昏然的冼星海,一面寬慰地詢問緣由,一面用手巾擦去冼星海身上的菜餚、油漬。

  少頃,老闆娘菲多琳娜一扭一扭地趕了過來。她一看灑了酒菜,打碎了杯盤,多日憋在心中的火氣頓時迸發,破口大罵:

  「你這個笨蛋旦蠢貨!白痴!怎麼連走路都不會了?!……」

  老王頭就象大哥哥保護小弟弟那樣,攙扶著冼星海,首次震怒地質問: 「你憑什麼罵人?你沒有看見嗎?他累得頭昏腦脹,都快病倒了!」

  菲多琳娜一見老王頭站在冼星海一邊,衝著自己發脾氣,無名肝火直撞心頭。憤然地說:「這我管不著,誰叫他有覺不睡,一夜一夜地拉那個鬼東西?哼!還想在我的餐館裡幹活,就得把那個鬼東西給我砸了!」

  冼星海在忍受生活的磨難,在迎接人生道路上的坎坷是超乎常人的。然而,他那永遠不可侵犯的做人的自尊心,也是常人所罕見的刃他聽了菲多琳娜連珠炮似的咒罵聲,心肺都快氣炸了。他憤然地說了一句「這月的薪水,夠賠償這損失了吧?我全不要了!」隨即轉身,踉踉蹌蹌地走出了這座小小餐館的大門。

  菲力普架著雙拐追到門口,望著冼星海的背影大聲呼喚:「冼!快回來!……」

  老王頭默然地解下圍裙,用力摔到老闆娘菲多琳娜的懷抱里,無比氣憤地說:『這樣也好!你也給我算算工錢吧?!」

  菲多琳娜聽後驚呆了,她又急又窘地說:「老蒙古!不,不,王,王……我、我可從來沒有虧待過你啊?!……」

  菲力普架著雙拐走過來,異常生氣地說:「菲多琳娜!你不要忘了這餐館的主人是我。你趕決把冼給我追回來!」

  「我並沒有趕他走啊?是他……他自己要走約啊!咳,算我倒霉,算我多嘴……『菲多琳娜哭喪著臉,委屈地搖著頭,眼裡嘀著淚花,抓住老王頭的手,哀求地說:「王!你、你千萬別走,我、我這就去找冼……」

  老王頭的心軟了下來,難過地搖了搖頭說,「我了解星海,他不會回來了……」

  「為什麼?」

  「因為你污辱了他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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