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7:49:30 作者: 王朝柱

  古久里把冼星海攙扶到一家小餐館裡,在臨窗的一張圓桌旁邊坐了下來。他很訣要來了四瓶啤酒,兩份麵包,還有一盤香腸沙拉子,往冼星海的面前一放,笑著說:「吃吧,」冼星海兩眼含著感激的淚水,看著微微作笑的古久里張了兩張嘴,說不出一句話來。此時打開啤酒塞子,拿起一片麵包,狼吞虎咽地大吃大喝起來。

  古久里倒了一杯啤酒,邊喝邊向冼星海解釋這次罷工的起因,以及由此而產生的嚴重後果。當他得知先星海落魄的真實情況之後,非常同情地嘆了口氣,又起身大聲要了兩個熱菜。不一會,一位骨架粗大,個頭挺高,約有四十開外的中國堂館端著菜走過來。古久里擺了擺手,看來非常熟悉,隨便地說:

  「王,過來,我給你介紹一位朋友,他是你的同胞,剛從中國來的。」

  這位姓王的中國堂信把熱菜放在圓桌上,打量了一下冼星海,客氣地點了點頭說:「!哦!先生貴姓!哪裡人氏?」

  冼星海放下酒杯、麵包,不大自然地回答說:「我叫冼星海,是廣東番禺人。您是……」

  

  「關外遼寧人,祖籍山東煙臺,按照咱們的稱呼習慣,你就叫我若王頭好了。」

  這時,餐館的內室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呼叫聲:「老蒙古廠老王頭急忙回身,機靈地答說「來啦!」然後對冼星海、古久里歉意地笑著說:

  「對不起!老闆娘叫我呢,呆會咱們再嘮吧!」

  老王頭離去之後,冼星海沉吟片刻,盛著眉頭,疑惑不解地詢問:

  「古久里!剛才老闆娘喊老王頭什麼來著?」

  「好象是……叫他老蒙古!」

  一他不是中國人嗎?」

  古久里笑著, 習慣地聳了聳肩膀,示意不知其故。他端起酒杯痛快淋漓地喝了一大口啤沁,深情地說。

  「冼旦我明天又要出海了,今天得請老王頭幫忙,給你找個工作才行。不然,你來巴黎深造,想振興你鵝祖國音樂的理想就會落空。」

  冼星海點點頭,露出感徽的眼光。過了一會兒,老王頭右手端著一個上菜用的木盤,一陣風似地走到圓桌旁,十分熟練地把三瓶啤酒,兩盤西式涼菜往桌上一放,「砰、砰、砰」麻利地起開三個瓶塞,「嘟嘟嘟嘟」地倒滿三大杯啤酒, 自己首先端起一杯,頗有點動感情地說:

  「他鄉遇同胞,不親也是親啊!星海先生,來,我先敬你一杯!」

  三人舉起酒杯輕輕一碰,都一飲而盡。古久里放下酒杯,用商量的口吻說:

  「王!冼要找個工作,你有辦法嗎?」

  老王頭沉吟不語,象是一位量材用人的考官,用心打量了一會冼星海才說:「這裡倒還缺個幫手。老闆娘的男人跟同盟國打仗,死在戰場上了。老闆娘的哥哥是我們排的少尉排長,在一次戰鬥中,他讓炮彈皮削斷了一條腿,是我把他從戰場上背下來的。我在這裡又掌勺、又跑堂,實在佗不過來。老闆娘正想找一個幫手,法國人叫『嘎松』,就是不知道星海先生……」

  「行啊!我能行……」冼星海迫不及待地說。

  老王頭又看了看冼星海的身膀骨,滿意地點了點頭,操著肯定的語氣說:「那好吧!既然星海先生願意幹這種粗活,明天一早就來吧,老闆娘還要過目考試的。」

  古久里突然笑了,他又象知道什麼底情,又似開玩笑地端起酒杯說:「王,咱們可是老相識了。我這個粗人說句直話吧,老闆娘還不聽你的?只要你……」

  「哪裡,哪裡……」老王頭的臉色微微一紅,旋又和古久里碰了一下酒杯,真誠地說:「放心吧,我會盡力而為的,不過嘛……」

  「考試錄人是我們法國的傳統,對吧?」古久里會意地一笑,然後朝著冼星海數了吹嘴說:「冼里不要怕,有老王頭做引薦,就是我古久里失了業,你也會考中的!」

  飯桌上傳出了三種不同的歡笑聲。

  這家餐館的老闆娘叫菲多琳娜,是一位勤快愛說的寡婦。雖說她已經年近四十,而且身體也開始發胖了,可是她依然注重梳妝打扮。尤其是她給顧客的那甜密笑臉,對這座小小的餐館的興隆,還是很起些作用的。這家餐館並不屬於非多琳娜所有,是她父親遺留下的產業,按照法律應歸她的哥哥―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參加者,法蘭西的榮譽功臣菲力普繼承。菲力普早年畢業於陸軍軍官學校,夢想沿著拿破崙所走過的道路奮鬥一生。遺憾的是炮火無限,削斷了他的一條腿,現在就連這座小小的餐館,他也無力支撐了。他出於對妹妹菲多琳娜的同情, 自然也是對喪身戰場的妹夫的敬意,將中年守寡的妹妹請回來,代他管理這家小小的餐館。菲力普很重義氣,對救命恩人老王頭總是念念不忘。他從死亡線上回到人世間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老王頭請到身邊,執意要把這座餐館的一半產權送給老王頭。然而,這位全身滾動著山東人的血液的老王頭怎麼肯收呢?事後在菲多琳娜的建議下,定了一個不成文的君子協議:餐館的產權仍歸菲力普,出面營業的老闆是菲多琳娜,廚師大權操在老王頭的手裡。就這樣,小小的餐館便開張營業了。

  餐館的三位主人的性格很不一樣, 日常生活中,經常出現勺子碰鍋沿的事,可從來也不會發生大的裂痕。殘廢人的脾氣是很怪的,所以菲力普免不了有時要大吵大鬧一陣,甚至有時還和自己過不去。凡是遇到這種情形,快嘴的菲多琳娜就求救於老王頭,請他做幾樣菲力普最愛吃的菜餚,再送上一瓶威士忌,問題就全解決了。菲多琳娜是一位舌尖嘴利、十分開放的法國女人,再如上中年喪夫,生活中免不了流露出對異性親昵的表現。老王頭則根據中國的道德標準,斥之為輕浮。不予理采。但他看在菲力普的面上,也不使性子了,仍然默默地工作著。開業不久,因性格上的差異,菲多琳娜很不喜歡老王頭,但考慮到是兄長的救命恩人,她從來不敢對老王頭髮一點威風。隨著日月的流逝,他們三人的關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菲多琳娜竟然對告王頭產生了特殊的好感,而且她施盡了法國女人為討得異性歡喜的一切招數。但是,老王頭對此置若閣聞,無動於衷,一如既往地不聲不響地工作著。有幾次,菲多琳娜氣得哭了好幾夜,蒙著頭暗自罵道:「這個不懂情感的老蒙古里 ……」總之,這座小小的餐館裡,雖然只有三個到了中年的人,可他們也存在著人世間常有的歡樂和悵惘。

  清晨,朝陽透過籠罩在巴黎上空的濃煙霧氣,穿過潔淨的玻璃窗,送進這座小小的餐館裡。老闆娘菲多琳娜把煮好的一杯濃咖啡,加了兩塊方糖,攪了攪,送到菲力普的臥室。菲力普端起咖啡杯品了品,滿意地說了句「好濃啊里 」接著又關心地詢問:

  「妹妹!給老王頭煮咖啡了嗎?」

  非多琳娜答說:「沒有!」遂又把老王頭去領『嘎松,來考試的事說了一遍。菲力普一聽可來了興致,習份地整了整服飾,嚴肅地說:

  「好:先由我來考。」

  菲力普喝完咖啡,架起雙拐吃力地走出臥室,來到櫃檯後邊,將兩隻拐杖放在一旁,正襟危坐;順手拿起一本油漬斑斑、破爛不堪、不知已經看過多少遍的《拿砂侖軼事》,煞有介事地翻閱著。過了一會兒,老三頭領著冼星海走過餐館,來到櫃檯前,不卑不亢地說:

  菲力普先生,這是我領來的『嘎松,,請您……」

  「噢,噢……我知道了!」菲力普故意擺出一副紳士的派頭,放下手中的《拿破崙軼事》,揉了揉大圓臉上的紅鼻頭,神氣十足地整了整胸前的十字勳章,端詳了一下冼星海的形體,突然大聲喊了一句口令:「立正―!」

  冼星海站在櫃檯前,正忐忑不安地思忖著如何參加考試,突然,耳邊傳來了一聲訓練有素的口令。他下意識地應聲立正站好,機械地昂首挺胸,活象一位久經戰場的士兵,只有那兩隻眼睛流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菲力普滿意地點了點頭,遂又伸出右手指著廚房,大聲地發布命令:「開步―走!」

  冼星海驚愕地看了老王頭一眼,老王頭急忙擠了擠眼,示意服從命令,冼星海會意地邁著隱健的步伐, 向著廚房的門口走去。萬事都有個湊巧,老闆娘菲多琳娜端著一盤早點從廚房走出,眼看著冼星海向自己走來。她慌忙命令似地說:「讓開生快讓開!……」冼星海聞聲欲要轉身,突然耳邊又響起了老王頭的叮囑聲:「這家餐館的產權是屬於菲力普的,只要他看上了,考試就算通過了。」想到這冼星海大著膽子,步伐不亂地衝著菲多琳娜走去。菲多琳娜無備,慌忙向旁邊一躲,不慎碰到椅子上,險些被椅子腿絆倒,一盤美味早點全部灑在了地上。伴隨著菲多琳娜心痛的尖叫聲,傳來菲力普的堅定口令聲:「立-正!」冼星海應聲站下,旋即又飛來菲力普開心的笑聲。

  菲多琳娜生氣地質問這是搞的什麼名堂?菲力普得意地答說在考「嘎松」。熟悉兄長脾氣的菲多琳娜忙又破怒為笑地問:

  「親愛的將軍哥哥,您滿意嗎?」

  菲力普鎮定地點了點頭,伸出右手的大拇指,衝著老王頭稱讚地說:

  「好!考法蘭西陸軍學院也能錄取。」

  菲多琳娜知道考試通過了,只好指著灑滿地的美味早點,抱怨地說:「咳!可我做的早點……」

  「用一盤早點,考中一名軍人標準的『嘎松,是值得的!』菲力普洋洋自得地打斷菲多琳娜的話,又以軍官訓話的口吻說:

  「冼!你錄取了。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掃千淨你撞灑的早點!」

  「是」!

  冼星海極力掩飾內心的興奮,俯身拿起了清潔工具,欲要打掃滿地的飯菜,忽然身後又傳來菲力普那渾厚、有力的《馬賽曲》的歌聲:

  起來!祖國的孩子們,光榮的一天來到了里 ……

  冼星海清掃完地上的污垢,又和菲力普、菲多琳娜、老王頭一起美美地吃了一頓早餐。剛一放下飯碗,菲多琳娜就指著牆角那個用水泥做成的池子,命令似地說:

  「快把那些碗碟、刀叉洗出來!一會兒顧客就要上門了,老蒙古還等著用。」

  冼星海走到水泥池子旁邊探頭一看,裡邊放著數以百計的碗、碟、刀、叉之類的餐具。他挽起袖子,擰開水龍頭,冰涼的自來水很快就把冼星海的雙手凍紅。他彎著腰,不聲不響地洗著、洗著……遂又將一攘一揮的碗、碟,送到老王頭的廚房。餐具終於洗完了,他把雙手擦洗乾淨幣剛要舒展、活動一下酸軟的身腰,又傳來老闆娘的喊聲:「小蒙古!」他驚得一怔,又端起最後一探洗好的餐具,向老王頭的廚房走去。

  「小蒙古!

  老闆娘站在廚房門外,有些生氣地扯著嗓子,拉著長音喊叫。手執炒勺的老王頭抬起頭,急忙說:

  「星海里老闆娘叫你呢。」

  「這怎麼是叫我呢?」

  「沒錯,就是叫你:」老王頭看著疑惑不解的冼星海,忙笑』眯眯地解釋說:「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們這位老闆娘怪得很,她以為除了日本人,所有的東方人都是蒙古人。喊我是老蒙古,喊你當然就是小蒙古了!」

  「小蒙古!」

  老闆娘等得不耐煩了,趕到廚房門口火氣十足地大喊著。

  冼星海快步走出廚房,就象是人格受到了屈辱,低聲地說:「呢!我來了……太太,請您以後直呼我的名字吧。」

  「嗬!有意思……」菲多琳娜一愣神看了看冼星海的表情,很不高興地說:「幹這種雜役的人,還沒聽說過講究身價的!」

  冼星海怒火心攻,差點拂袖而去。這時,一陣悲涼的秋風吹開了餐館的玻璃窗子,冷風打透他的單衣,侵襲著他的肌膚。這殘酷的現實,立時把他剛要爆怒的火氣壓下去,小聲說:

  「太太!……那就隨您的便吧!」

  菲多琳娜趾高氣揚,神氣活現地以主人的口吻命令說:「小蒙古!先把窗子關上,然後再幫著老王頭燒火去,馬上就要開業了!」

  冼星海「呢」了一聲,遵命先把窗子關好,隨又趕到廚房裡幫著老王頭燒火、做飯。從此,他的耳邊夭天不停地響著「小蒙古」的喊聲,他也不加思索地應聲「呢!我來了。」機械地幹著永遠也做不完的雜事:洗餐具、清掃地、擦桌子、燒火、做飯,笑臉迎送不同面容的男女食客……每天都累得精疲力盡,往臨時搭成的床鋪上一倒,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老王頭是一位很有經歷的人,同時,又是一位敢於向命運挑戰的中國人。他自幼隨著父母闖關東,想從傳說的肥得冒油的土地上種出糧食,改變貧窮的日子。但所得到的結果是:「天下的烏鴉一般黑,哪兒的財主都黑了心!」待他長大自立以後,又隻身跑到黑龍江邊伐木、淘金,想掙得一筆大錢,好好地孝敬苦了一輩子的雙親。結果大失所望,不僅連娶媳婦的錢都沒掙下,就是掩埋父母的喪事錢也沒攢下。他氣憤地說:「在中國這塊土地上,是永遠也摘不掉這頂窮帽子的。只要有機會,我非到外國去闖闖,就是不信命中注定這麼窮!」那時,歐戰打得正凶,北洋政府為了贊助協約國,決定派出十萬名華工做炮灰,他就這樣又來到了法國。隨著歐戰的發展,他被分到菲力普所在的部隊做伙夫,在生與死的戰鬥中,他們二人結下了很深的友情。歐戰結束了,協約國勝利了,同時來的很多華工慘死在戰火中,多數倖存者也無法回到祖國,只好在彈痕遍地的異邦流浪。他雖說因救菲力普有功,沒有在法國失業、餓肚子,可也沒有摘下頭上的那頂窮帽子、隨著年齡的增長,葉落歸根,魂飛故里的情思日益加深。他只要碰到中國人,就要操著漢語嘮個沒完。勤工儉學的中國學生有了困難,他會傾囊捐助。所以他在巴黎的華人之中―尤其是窮留學生中是享有很高的聲譽的。

  老王頭替冼星海謀到了一個「嘎松」的事由,還幫助冼星海在一座高樓大廈的最頂層,租了一間十分廉價的所謂的住室。初冬的寒風侵襲著巴黎,氣溫驟然降到了冰點以下。餐館收業之後,他看著冼星海仍舊穿著那件不御風寒的粗呢破大衣,抄著手、縮著脖,拖著異常疲勞的身軀離開了餐館。當他想到冼星海將在沒有取暖設備的閣樓中過夜時,暗暗地責備自己粗心,沒有盡到同胞長兄關心小弟的責任。他匆忙趕回自己的住室,拿起一床露著棉絮的舊被夾在腋下,又抄起一件油債麻花的棉大衣,快步走出了屋門。

  老王頭踏著木板樓梯,氣喘吁吁地登上了最高一層-是用木板分割成的小閣樓。他輕輕推開門,貓著腰,低著頭走進一間樣子很怪的住室:房頂呈斜面,矮的一邊離地面不到一人高,頂棚中門開精可以活動的『牛眼夭窗」。陣陣的寒風破窗而入,使得這悶僅放一張單人。床、一張桌子的小閣樓沒有一點熱乎氣。可能是高處不勝寒的原因吧,這兒似乎比巴黎大街上的氣溫還要低。老王頭看看打著渾身躺在木板宋上的冼星海,心疼地差點落下淚來,急忙打開棉被,小心地蓋在了冼星海的身上。剛要進入夢鄉的冼星海睜開眼,看見老王頭飽含熱淚站在床前。他激動地喊了一聲「老王生 ……」霍地翻身起床,一不留心,「檔」的一聲頭又撞在了閣樓的屋頂上……老王頭趨步近前,把那件油漬麻花的大衣披在冼星海的身上,深沉地說:

  「星海!穿上它吧,雖說髒了一些,可它還能擋擋風、抗抗寒的。」

  冼星海感動得不知說些什麼才好,首次發現自己的嘴是這樣的笨拙,一點也不能表達內心的真實情感。他拍了拍木板床,只說了一句「請坐吧! ……」

  老王頭沉重地搖了搖頭,感慨地說:「我們既然成了來西天取經的孫猴子,就要相信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這句話, 當然還要經受九九八十一磨難,你才能取到真經……好啦,休息吧,明天早上見。」

  老王頭走後,冼星海佇立在閣樓的地上沉思著,耳邊一直迴響著這幾句話:「我們既然成了來西天取經的孫猴子,就要相信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這句話里當然還要經受九九八十一磨難,你才能取到真經……」是他從這幾句話中漸漸地悟出了精神力量?還是披在身上的那件油漬麻花的棉大衣帶來了溫暖?他感到那瑟縮的寒軀慢慢地熱乎起來。猛然間,他看見了掛在床頭上的那管竹簫,這又在他的情感深處激起了巨大的波瀾。尤其當他想到來巴黎是為了深造音樂,而今卻落得連吹簫的時間都沒有的地步,真是感慨萬端啊!他自言自語地說:「音樂呀音樂,我和你都要快告別了!……」遂趨步向前,伸手摘下那管竹簫放在胸前。待到慈母贈簫時的話語再次響起,便情不自禁地坐在床上,雙手捧簫,把簫的一端放在唇邊。剎時, 內心的情感波瀾,化做了《頂硬上》的簫聲,並穿過透風漏氣的牛眼天窗, 飛向了巴黎的夜空……

  四周樓房裡就要入睡的住戶,有人好奇地開窗探視、竊聽,有人不滿地關死了窗子,逐漸地熄滅了室內的燈光,很快都進入了夢鄉。但是,在對面的樓上卻有一個窗口又亮起了燈光。這間是一問鋪陳整潔的單人住房。舒適的床上正酣睡著一位俊秀的法國姑娘,她就是露易絲。這深沉而悠揚的簫聲,把她從睡夢中喚醒。她驚異地伸出雙手,把床頭的燈光擰亮。隨之又悄悄坐起,背靠著用羽絨做的方形睡枕,揚起雙手,攏了攏披散在肩頭的蓬鬆金髮,靜靜地傾聽著。她聽著聽著,身不由己地赤腳下床,穿著一身單薄的睡衣,踏著一雙金絲絨線織成的拖鞋,走向陽台。 女也雙肘輕按在粗粗的橫欄上,雙手輕托著下巴,凝神靜聽。她從樂聲中感到吹簫是一位靈魂純潔並富有奮鬥精神的東方人;也是一位很有音樂天賦的東方人。待她從那淒婉的簫聲中,聽出次簫者是一位身處逆境的不幸者時,她竟然被感動得無聲地落下了淚……

  陽台上的屋門又輕輕地打開了,一位慈善的法國老太太悄俏地走到露易絲的背後,為她披上了一件漂亮的罩衣,關切地說:

  「露易絲,大冷的夜晚,呆在這兒幹什麼?」

  露易絲回身輕輕摟住這位慈善的老人,無法抑制內心的激動和喜悅,小聲讚美地說:「媽媽!你聽,這簫聲是多麼深沉!。我還從來沒有聽過這種音樂哩。」

  母親深深地嘆了口氣,愛憐地搖著頭說:「你呀,一聽音樂就象是著了魔似的,當初誰叫你……」

  「媽生快別提那些傷心的事情里 ……」露易絲打斷了母親的話,越發動感情地說:「您用心聽,這音樂您一定聽得鷺還會喜歡。」

  母親執拗不過,只好服從女兒的意願,靜聽隱隱傳來的簫聲。有意思的是,正象露易絲預言的那樣,老人家聽懂了,很喜歡。她忘記了催女兒回屋睡覺,專心地陪著女兒站在陽台上,用心地聽著這親切、感人,飄蕩在萬籟俱寂的巴黎夜空的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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