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6:51:08 作者: 蕭紅

  有二伯的行李,是零零碎碎的,一掀動他的被子就從被角往外流著棉花,一掀動他的褥子,那所鋪著的氈片,就一片一片地好像活動地圖似的一省一省的割據開了。

  有二伯的枕頭,裡邊裝的是蕎麥殼,每當他一掄動的時候,那枕頭就在角上或是在肚上漏了餡了,嘩嘩地往外流著蕎麥殼。

  有二伯是愛護他這一套行李的,沒有事的時候,他就拿起針來縫它們。縫縫枕頭,縫縫氈片,縫縫被子。

  不知他的東西,怎那樣地不結實,有二伯三天兩天的就要動手縫一次。

  有二伯的手是很粗的,因此他拿著一顆很大的大針,他說太小的針他拿不住的。他的針是太大了點,迎著太陽,好像一顆女人頭上的銀簪子似的。

  他往針鼻里穿線的時候,那才好看呢,他把針線舉得高高的,睜著一個眼睛,閉著一個眼睛,好像是在瞄準,好像他在半天空里看見了一樣東西,他想要快快地拿它,又怕拿不準跑了,想要研究一會再去拿,又怕過一會就沒有了。於是他的手一著急就哆嗦起來,那才好看呢。

  有二伯的行李,睡覺起來,就捲起來的。捲起來之後,用繩子捆著,好像他每天要去旅行的樣子。

  有二伯沒有一定的住處,今天住在那咔咔響著房架子的粉房裡,明天住在養豬的那家的小豬倌的炕梢上,後天也許就和那後磨房裡的馮歪嘴子一條炕睡上了。反正他是什麼地方有空他就在什麼地方睡。

  他的行李他自己背著,老廚子一看他背起行李,就大嚷大叫地說:

  「有二爺,又趕集去了……」

  

  有二伯也就遠遠地回答著他:

  「老王,我去趕集,你有要捎的沒有呵?」

  於是有二伯又自己走自己的路,到房戶的家裡的方便地方去投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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