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費茨威廉上校的談吐、舉止受到牧師家裡人大大的稱讚，女士們都認為當她們再到羅新斯宅邸赴約時，他一定會給她們平添不少的樂趣。可是幾天過去了，她們還是沒有接到那一邊的任何邀請，顯然在羅新斯府上有貴客的時候，她們也就是多餘的了。一直待到復活節那天，那時貴賓們來了已經差不多一個禮拜了，她們才有幸受到一次關照，那也不過是大家一起從教堂里出來時主人要她們過去度過一個傍晚。在這一個星期里她們幾乎沒有見到凱薩琳夫人和她的女兒。費茨威廉上校在這段時間裡到這邊來過幾次，但是達西先生，她們僅僅是在教堂里跟他打過一次照面。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𝖇𝖆𝖓𝖝𝖎𝖆𝖇𝖆.𝖈𝖔𝖒

  那邊的邀請當然是接受下來了，在一個比較適當的時間她們來到了賓主都在的凱薩琳夫人的會客室里。夫人客客氣氣地接待了她們，不過也很明顯，她們並不像她平常沒有別的客人時那麼受歡迎。而且實際上，凱薩琳夫人的注意力幾乎都放在她的兩個姨侄身上了，不停地跟他們倆拉著話，尤其是跟達西先生話兒更多。

  費茨威廉上校看到她們似乎很高興。在羅新斯這個地方，任何一點兒新鮮的事兒對他來說都是一種快樂和調劑。科林斯夫人的這個漂亮的女友更是引起了他的興趣。此刻他坐了她的旁邊，愉快地跟她談起了肯特和哈福德郡，談起旅行和蟄居，新書和音樂，談話十分地融洽，伊莉莎白覺得，她以前在這間屋子裡從不曾受到過及這一半的款待。他們兩個談得這麼起勁和盡興，以至於引起了凱薩琳夫人自己和達西先生的注意。達西的目光不斷地落到他們倆身上，臉上流露出好奇的神情。夫人過了一會兒也受到了感染，不過她卻是公開地將它表達出來了，因為她毫無顧忌地大聲說道：

  「你在說什麼呢，費茨威廉？你究竟在給班納特小姐講些什麼呢？讓我也來聽聽。」

  「我們在談音樂，夫人。」看見不做回答躲不過了，費茨威廉應了一句。

  「音樂！那麼請大聲一點兒說好了，這是我最喜歡的話題。如果你們談的是音樂，那這談話必須有我參加的份兒才對。我想在全英國也沒有幾個人能比我更會真正地欣賞音樂，或是比我的天分和情趣更高了。如果我要是學了音樂，我早該是一位音樂界的名家了。安妮也會是名家的，假如她的身體允許她從事這一專業的話。我相信她的演奏本來是能夠很動人的。達西，喬治.安娜的琴練得怎麼樣了？」

  達西先生很動感情地把他妹妹的成績誇讚了一番。

  「聽到她這樣有長進，我很高興，」凱薩琳夫人說，「請你替我告訴她，如果她不刻苦地練，她就無望能出人頭地了。」

  「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夫人，」達西回答說，「她無須這樣的忠告，她練得非常勤奮。」

  「那樣就好。琴再怎麼練也不會有夠的時候。待我下次給她寫信時，我還要叮囑她無論如何也不要荒廢了練習。我經常跟年輕姑娘們說，沒有持之以恆的練習，就休想達到音樂上的較高境界。我也告訴過班納特小姐好幾回了，如果她不更多地練，她永遠不可能把琴真正地彈好。儘管科林斯夫人沒有鋼琴，我還是常常跟她說，歡迎她每天到羅新斯這兒來，在姜金生太太房間裡的那架琴上彈奏。你們知道，在那樣的地方彈琴，她是不會妨害任何人的。」

  達西先生對他姨媽的這番不甚禮貌的話，感到有點兒不太自在，沒有再吭聲。

  喝過了咖啡，費茨威廉上校提醒伊莉莎白不要忘了她將為他彈琴的允諾。於是，她馬上坐到鋼琴那裡。費茨威廉拿過一把椅子也坐在了她的旁邊。凱薩琳夫人聽一支曲子聽到了一半，便又像剛才那樣，和她的另一位姨侄說起話來，直說到這位姨侄也躲開了她，隨後有所用心地走到了離鋼琴不遠的地方，選了一個能看清演奏者的整個漂亮面龐的位置站定了。伊莉莎白看出了達西的用意，在彈到一個段落能停一停的時候，她向達西轉過頭來調皮地笑著說：

  「你這樣一副神情嚴肅的樣子走向前來聽我彈琴，是想要把我嚇住吧，達西先生，不過我是不會驚慌的，儘管你妹妹的琴彈得非常好。我有一股子倔強脾氣，從來不肯在別人的意志下低頭。越遇到威脅，我的勇氣就越增。」

  「你這不是有意地要誤解我嗎，」他回答道，「因為你自己也不真的相信我有任何想要威嚇你的企圖。我已經有幸認識你足夠長的時間，知道你有時喜歡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話。」

  伊莉莎白聽到人家這樣說她，不禁開心地笑了。她對費茨威廉上校說：「你的表哥將會把我好好地向你描繪一番的，叫你不要相信我說的任何一句話。我本來是想在這個地方風風光光地度過一段時間，誰知道我的運氣這麼不好，偏偏在這裡碰上一個能揭露出我的真實性格的人。達西先生，你把我在哈福德郡的一些你所知道的不好的事兒兜出來，可真是太不大度啦。而且，我冒昧說一句，是太不講策略啦。因為這會激起我的報復心理，我會說出一些連你的親戚聽了也會感到震驚的事情。」

  「我不怕你說些什麼。」達西笑著回答。

  「請讓我也聽一聽你要對他的指責，」費茨威廉上校大聲地說，「我很想知道達西在陌生人中間是怎樣行事的。」

  「那麼，你就聽好了。不過，對要聽到的駭人聽聞的事你可要做好精神準備。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哈福德郡的一次舞會上，在這個舞會上，你能想到他是如何表現的嗎？ 他只跳了四場舞！很對不起，叫你難過——可這是事實。他只跳了四場舞，儘管舞會上的男人們很少。就我所知道的，當時不止一兩個年輕姑娘因為沒有舞伴，在那裡坐著。達西先生，你能否認這是事實嗎？」

  「那個時候，除了我們這一伙人，我還不曾有幸認識舞會上的任何一位女子。」

  「是的。而且舞會上也不興讓別人作介紹。哦，費茨威廉上校，我下一個該彈奏什麼曲子呢？ 我的手指在恭候你的指令。」

  「或許，」達西說，「我當時較為明智的做法是叫人介紹一下，我自己實在不善於向陌生人作自我介紹。」

  「我們可以問一問你的表兄，這是為什麼嗎？」伊莉莎白仍然是對著費茨威廉上校在講話，「我們可以問問他，為什麼一個受過教育、見多識廣的聰明男子會不善於把他自己介紹給陌生人呢？」

  「我能替他回答這個問題，」費茨威廉說，「這是因為他不願意給自己招來麻煩。」

  「毋庸置疑，我不具備某些人那樣的才能，」達西說，「不能像他們那樣跟我以前從來沒見過面的人自如地交談。我不能像我常常見到的某些人們所做的那樣，一下子就能附和上對方的調子，或是顯示出對人家所說的事情感興趣的樣子。」

  「我的手指，」伊莉莎白說，「在這架琴上不能像我見過的許多女子那樣，彈奏得那麼熟練，那麼自如。我的手指沒有她們那樣的力量和敏捷，產生不出她們那樣的效果。不過，我總是認為這是我自己的不好——因為我不願意不辭勞苦地練習。我可不信我手指的能力比任何一個女子的差。」

  達西笑著說：「你說的完全對。你對時間利用的效率要高得多，凡有幸聽到你彈奏的人，都不會認為你會有什麼欠缺的地方。我們兩個人都不對陌生人表演。」

  這時他們的談話被凱薩琳夫人打斷了，她大聲嚷著想要知道他們兩個在談什麼。伊莉莎白立刻重新彈奏起來。凱薩琳夫人走上前來，在聽了幾分鐘後對達西說：

  「如果班納特小姐再練得勤一些，能夠得到倫敦一位名師的指點，她就不會彈奏得有任何毛病啦。她很懂得指法，雖然她音樂上的情趣不及安妮。假如健康狀況允許的話，安妮一定會學成一個優秀的鋼琴家的。」

  伊莉莎白抬眼去瞧達西，看他聽了夫人對他表妹的這番讚揚，是不是會竭誠地表示贊同。可是無論在當時的那一刻還是在以後的時間裡，她都沒能從他臉上看出他對他表妹有一絲一毫的愛意。從他對德.包爾小姐的整個態度上看，她不由得為彬格萊小姐感到些許的安慰。如果彬格萊小姐是他的親戚，達西也同樣可能會娶她做妻子的。

  凱薩琳夫人繼續對伊莉莎白的演奏發表見解，不時地還穿插上許多有關彈奏和趣味方面的具體的指示。出於禮貌，伊莉莎白極有耐心地聽著，並且應兩位男士的請求，坐在鋼琴旁邊，一直彈到夫人送她們的馬車備好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