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奧利弗在哪兒？」猶太人站起來，面帶威脅地問道，「那孩子在哪兒？」

  兩個小竊賊拿眼瞅了他們的師傅一眼，仿佛對他的激烈言辭感到恐慌似的。他們心神不安地彼此互相對視著，卻一聲不吭。

  

  「那孩子怎麼啦？」猶太人重複道。他死死地揪住矇騙者的衣領，以駭人的詛咒威脅他，「大聲說出來，否則我就掐死你！」

  「你說不說？」猶太人吼叫著，抓住矇騙者猛搖。矇騙者的大衣竟然沒有被揪脫，簡直是奇蹟。

  「警察把他逮住了，就這麼回事。」矇騙者滿臉不高興地說道，「得啦，請鬆手吧！」說著，他猛然一轉身，完全脫離了那件長外套——外套留在猶太人的手中——抓起那把長柄烤麵包鐵叉，向快活的老先生的背心刺去。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個衰弱老人以人們所意想不到的敏捷向後退縮，抓起那隻酒壺，對準他的攻擊者的頭部猛投過去。就在這時候，查利·貝茨發出一聲撕心裂肺般的可怕的號叫，分散了猶太人的注意力。猶太人突然改變目標，直接往這個年輕人的身上扔去。

  「嗬，究竟出了什麼事啦！」突然一個深沉的聲音咆哮道，「誰用那玩意兒扔我？幸虧擊中我的是啤酒，而不是壺，否則，我就收拾他。我料到是誰扔的了，除了一個窮凶極惡的、有錢的、掠奪成性的老猶太人外，誰能把啤酒亂潑呢？」

  「噓！噓！賽克斯先生，」猶太人渾身哆嗦著說道，「別講得那麼大聲。」

  「你別稱我先生，」這個惡棍回答道，「每當你來這一套時，你總是不安好心。你知道我的名字，就叫我的名字好了！當時機到來時，我不會辱沒自己的名字的。」

  賽克斯先生兩三杯酒下肚之後，這才以恩賜般的態度來理會這兩位小伙子。他這一親切的舉動引起了一席談話。談話中，他們詳細地敘述了奧利弗被逮住的原因和情況，敘述過程中對事實真相做了多處的變動和加工，在矇騙者看來，在那種情況下這似乎是最明智的選擇了。

  「我擔心，」猶太人說道，「奧利弗可能會說些給我們帶來麻煩的話。」

  「那是很有可能的，」賽克斯惡毒地露齒而笑，回答道，「你要倒霉啦，費金。」

  「必須有個人去探聽警察局如何判罪。」賽克斯先生說道，聲音比剛進來時低了很多。

  猶太人點頭表示同意。

  可是，不論以何種理由和藉口走近警察局，矇騙者、查利·貝茨、費金和威廉·賽克斯先生個個都懷有極端的、根深蒂固的反感。

  在這種不十分令人愉快的、舉棋不定的情況下，奧利弗上次見過的那兩位小姐的突然進入，使談話又重新活躍起來。

  「有了合適的人選！」猶太人說道，「貝特願意去，是吧，親愛的？」

  這位年輕小姐沒有斷然說她不願去，但是，如果要她去的話，她表示寧可「遭天罰」。這是對猶太人的要求禮貌和微妙的拒絕。

  猶太人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他的目光從這位小姐轉向另一位女性。

  「南希，親愛的，」猶太人以安慰的口吻說道，「你看呢？」

  「我看這不行，所以試也沒用，費金。」南希回答道。

  「啊，你正是幹這件事的合適人選，」賽克斯先生勸道，「這附近的人誰也不認識你。」

  賽克斯先生是對的。憑藉威脅、承諾和利誘，這位小姐終於被說服了，願意承擔這一使命。她最近剛從遙遠但高雅的拉特克利夫郊區搬進菲爾德巷附近。她不必顧慮被她的許多熟人認出來。

  因此，在她的女裙服外系了一條圍裙，將她的鬈髮紙捲起，塞進無邊女式草帽下——這兩件飾物來自猶太人取之不盡的庫存——南希小姐準備出來跑這趟差使。

  這位小姐以最快的速度趕到警察局。儘管沒人保護、獨自在街上行走自然會有一點膽怯，但她不久便安然無恙地抵達那兒了。

  她抄一條偏僻的小路走進去，用鑰匙輕叩其中的一個牢門，然後傾聽著。裡面沒有聲音。於是她咳嗽一下，然後再傾聽。依然沒有人應答。於是她說話了。

  「諾利，親愛的？」南希柔聲地喃喃道，「諾利？」

  由於這些犯人都不叫奧利弗，對奧利弗也一無所知，南希便直接找那個穿條紋背心的熱心的警察。她以最引人哀憐的慟哭和悲嘆，要求領回她可愛的親弟弟。

  「我沒有拘留他，親愛的。」這老人說道。

  「他現在在哪兒？」南希發瘋似的尖叫道。

  「咦，那位老先生把他帶走了。」警察回答道。

  「哪位先生？哦，天哪！哪位先生？」南希驚叫道。

  為了回答這個不相干的問題，這位老人告訴這個裝模作樣的姐姐說，奧利弗在警察局病倒了，由於有個證人證明搶劫者是另一個在逃的男孩乾的，他就被釋放了；而原告莫名其妙地將他帶回自己的住處。這位警察只知道那位老先生住在彭頓維爾某處。因為老先生對馬車夫說這個地名時他聽到了。

  這位悲痛萬分的青年女子懷著憂慮重重和將信將疑的可怕心情搖搖晃晃地走到大門口，然後，一改踉蹌的行走為迅速的奔跑，沿著她所能想起的最迂迴和複雜的路線，回到猶太人的住處。

  威廉·賽克斯先生一聽到這次探險的描述，就匆匆忙忙地召喚他那條白狗，戴上帽子，風風火火地走了，甚至顧不上問大伙兒早安之類的俗套話。

  「我們必須知道他在哪兒，親愛的，務必要把他找到，」猶太人非常激動地說道，「查利，你什麼事也不用干，只要偷偷摸摸地四處走動，直到帶回有關他的一些消息！南希，親愛的，我必須找到他。我相信你，親愛的——依靠你，以及你的一切本領！等一等，等一等，」猶太人用一隻顫巍巍的手打開一個抽屜，補充道，「這兒有錢，親愛的。我今晚就把這個店關啦。你們都知道上哪兒找我！一刻也不能待在這兒。一刻也不能，親愛的！」

  說完，他將他們推出房間，在他們身後小心地將鑰匙轉動兩次，給房門上了雙鎖，再將門閂上。他從藏匿處取出被奧利弗無意中見到的那個盒子，匆匆忙忙地將手錶和珠寶塞進衣服里。

  「他迄今為止尚未告發我們，」猶太人說著，又繼續忙他的事，「倘若他想在新朋友中把我們的秘密泄露出去，我們還來得及堵住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