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51）

  唐憲宗坐在皇位上，眾臣齊聚殿下，正在議事。

  兵部尚書奏報：兵部已接到西川消息，中央禁軍會同東川之兵，大破劉辟與吐蕃聯軍，這場叛亂也被鎮壓了！如今戰爭已經平息，朝廷全面獲勝。

  唐憲宗高興地起身問：太好了！這麼說，朕的計劃獲得圓滿結果了？

  兵部尚書猶豫了一下：但主將裴大人在作戰中不幸掉下山崖，只怕凶多吉少……

  唐憲宗又吃驚地跌落在皇位上：怎麼？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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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臣議論紛紛，其中元稹面有喜色。唐憲宗失神地想了想，吩咐這條消息先別透露。他欲退朝，元稹卻出列說，微臣有事要奏。唐憲宗不經意地催他快說。

  元稹便說：微臣啟奏是為立儲一事。陛下雖春秋正盛，嗣育甚廣，但榮登大寶已近三載，國家儲位不可有一日有虛，臣建議陛下為國家社稷出想，早些冊立太子。

  唐憲宗臉色一變，拍案喝道：大膽元稹！行事乖張！朕還不到三十，血氣方剛，且並未夜夜笙歌，貽誤朝綱，此事有甚不妥？何況皇子尚小，立儲不可再提！

  元稹嚇得一哆嗦，連忙瞟了旁邊的突吐承璀一眼，突吐承璀卻示意他繼續講下去。他又鼓足勇氣說：即使如此，後宮不可一日無主，陛下也該冊立皇后。貴妃郭氏是陛下為太子時的正妃，出生名門，乃忠良之後。微臣懇請陛下，儘快立郭氏為後。

  突吐承璀忙說，臣附議！幾個大臣包括杜佑，也都上前拱手附議。

  唐憲宗氣得站起來喝道：立後或立儲，朕自有主張，輪不到你們插嘴！退朝！

  他氣呼呼地拂袖而去，眾人面面相覷，元稹和突吐承璀也會意地交換了一瞥。

  同日，怡心苑的講堂熱鬧非凡。杜秋娘講畢《千字文》，便請幾位嬪妃來誦讀，卻見台下的太和精神不振。杜秋娘就對她說：太和公主，請你也來背一段吧？

  太和有些茫然地想了想，便讀道：矩步引領，俯仰廊廟……孤陋寡聞，愚蒙等誚！

  杜秋娘笑道：公主，你錯了，中間還少了幾句。

  太和憤然說：本公主就是孤陋寡聞，等著你來嘲笑我呢！本公主就不明白了，前方正在打仗，有人生死不明，你居然還在這兒教我們讀詩，你有沒有心啊？

  杜秋娘怔了怔：生死不明？誰啊？

  太和不顧一切地說：還有誰？你也不想想，誰今後將萬世留名，俯仰廊廟？

  杜秋娘不知說什麼好，掩飾道：公主，這是在說你皇兄嗎？

  太和流下淚來：杜秋娘，別裝了！你知道本公主掛念誰！他在前方浴血奮戰，你卻要本公主背什麼破詩！本公主沒你那麼冷血，要去給他寫信，問他平安！

  她飛也似地跑開，杜秋娘卻怔怔地想：公主應該知道，我也在時刻牽掛俊哥啊！

  此時永安閣里，鄭玉棠在種花，她殷勤澆水，精心培育，王守澄在一旁取笑她說，你種這麼多花幹啥？陛下遲早會封秋娘為妃，再讓她搬進新宮殿。鄭玉棠嘆道：可惜秋娘姐不情願啊！王守澄冷笑道：她的心愿不重要，陛下的心愿才重要！鄭玉棠問他想不想讓秋娘姐遂了陛下的心愿？這話切中要害，王守澄傷感地承認，倘若那樣，他也會難受之極。他罵自己是個大笨蛋，誰知受了那番罪，事情卻變成這樣！鄭玉棠同情地說，守澄，你不是蠢，是痴！可如今有陛下在，還有那個裴俊，秋娘姐都不會看你一眼的！王守澄拉著她的手，流淚說，玉棠，只有你明白我了解我。我進宮本是為了救她出宮，可她明明在宮外，我又想方設法把她弄進來了！我真是傷天害理啊……

  他激動地搧著自己的耳光，痛罵自己不是人，泣不成聲。鄭玉棠連忙安撫他，說你別這樣，我們三個都聚在宮中了，就這麼平平安安才好！王守澄又說，可在這宮中若想平安活下去，秋娘得接受陛下的恩寵啊！她再拒絕下去，她活不了，我們也會跟著她去死！鄭玉棠想了想，輕聲說，那就另找一個人來取悅陛下，比如說，我呢？王守澄嚇一跳，忙說什麼？你想讓陛下寵幸你？鄭玉棠鼓足勇氣大聲說，要想在這宮中活下去，我為什麼不可以？王守澄連忙擺手說，不行，玉棠，千萬別這麼想。這事兒太難了！宮中佳麗三千，誰不想獲得陛下恩寵？可是陛下的歡心豈能輕易獲得？那些嬪妃還有貴妃娘娘都不是善茬兒！鬧不好，你會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趕緊打住吧！

  鄭玉棠冒火地嚷嚷著：可是秋娘姐不願接受陛下的恩寵，就算她願意，難道你願意？你能眼睜睜看著她躺在陛下懷裡？王守澄嘆息著無話可說。鄭玉棠也嘆道：我這麼說是直戳你心窩了，可我也沒辦法。我跟秋娘姐之間，總得有個人去爭取陛下恩寵吧？你願意是她？還是願意是我？王守澄抱著頭痛苦地說：你讓我想想，再想想……

  他腳步踉蹌地向外走去，內心矛盾重重，衝突激烈，陷入了痛苦的思索。不覺來到御花園。心想秋娘遲早會被陛下寵幸。若她反抗，必將給她也給我和玉棠判個死刑！若她接受陛下，又叫我如何自處？看來，倒不如先幫著玉棠取幸於陛下……

  他沒發現迎面走來唐憲宗，帶著小林子和一群宮女太監，也是心事重重，同樣邊走邊思索，心想朕還沒得到秋娘，裴俊卻先出事兒了！這叫朕如何自處？王守澄直直地欲闖過去。小林子大喝一聲：王守澄，你想衝撞陛下？王守澄抬頭看見唐憲宗，嚇了一跳，連忙跪下。唐憲宗卻顏悅色地讓他起來，又問杜才人這幾天怎麼樣了？王守澄忙說她很好，在怡心苑講課呢！唐憲宗便揮退旁人，說朕要跟王公公單獨說幾句。王守澄受寵若驚，不料唐憲宗卻對他說，朕一直想寵幸杜才人，問他可有什麼好主意？

  王守澄想了想，才說：陛下可知上已節？奴才是杜才人的家鄉人，知道江南有這風俗。上已節乃春天裡的一個節日，稱為「袚楔沐浴」。說白了就是讓人們去水邊洗個澡，消除自己身上的污洉和霉運，迎接新的生活。再過兩天，便正是這上已節。

  唐憲宗眼睛一亮：袚楔沐浴？露天洗澡？一個游賞宴樂的節日……妙得很哪！

  王守澄忙說：陛下聰明，一點就通。

  唐憲宗高興地看著他說，朕今日先不賞你，日後會對你刮目相看。王守澄又獻媚說，奴才只願為陛下分憂！唐憲宗便吩咐他去宣召杜秋娘，讓她今晚就到紫宸殿。

  夜深了，紫宸殿內簾幕低垂，紅燭飄搖，唐憲宗心思複雜、神情投入地在吹簫，眼裡似有淚花閃爍。他眼前閃現出少年時期和青年時代，與裴俊在一起的一幕幕，不禁喃喃自語：裴愛卿，你為何與朕愛上同一個女人？但若你死了，朕也會心痛！

  他越想越激動，難以自持，突然放下簫，縱聲吟誦：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

  杜秋娘走進來，不解地問：陛下召臣女來，卻在吟誦「秋風辭」，這是為何？

  唐憲宗掩飾地笑道：哦，這是當年漢武帝到汾陽祭祀，突聞南征大捷時所作……

  杜秋娘懷疑地問：必是西川那邊傳來捷報，陛下這才有感而發？

  唐憲宗又掩飾道：西川還無戰報，朕只是喜歡「秋風辭」，時常吟誦而已。

  杜秋娘點點頭：這首「秋風辭」雖然清麗流遠，卻不乏盛至頂點而樂極生悲的感慨。而這份感慨，也只有身為帝王才能擁有，算是志得意滿後的一種調劑吧？

  唐憲宗緊張地思索著：難道朕得知官兵大勝，情敵自然消亡，竟暗暗高興？不，朝廷失去一位忠臣，朕又怎會高興？何況裴俊的死訊並不確切，還是先別告訴她吧！

  想到這裡，他便否認說：不，這只是流年易逝、人生虛無的悲哀吧？

  杜秋娘沒覺察，笑笑說：那麼陛下今晚召見臣女，究竟為了何事？

  唐憲宗也笑道：朕是想告訴你，上已節快到了，這不是你們江南的風俗嗎？朕也要去驪山行宮泡溫泉，在暮春季節游賞宴樂。想帶你跟王公公他們一起去，可好？

  杜秋娘點頭笑著，算是應允，唐憲宗高興地拍手說，就這麼定了，明日出發！

  次日，皇宮通往驪山的道上，大隊儀仗緩緩而行。唐憲宗坐在一輛裝飾華麗的鸞駕上，心情舒暢，志得意滿，他想此去驪山，朕勢在必得，定要獲取秋娘的芳心。

  車隊中，杜秋娘跟鄭玉棠一起坐在馬車上，也各自想著心事。

  杜秋娘沉思著說：西川應該有捷報傳來了，怎麼還沒消息？這場戰事對朝廷很重要，倘若裴俊打贏了這一仗，陛下可能會改變心意，重新召他回京城。

  鄭玉棠笑起來：秋娘姐是在掛念那裴俊吧？如今姐姐跟他已經沒瓜葛了！

  杜秋娘瞪她一眼：你這丫頭！我怎能只想到自己？裴俊是朝廷重臣，陛下的肱股之臣，朝廷不能沒有他，陛下也不能沒有他！他必須站在朝堂上，才能對國事有利。

  鄭玉棠嘆道：陛下此行，擺明了是想討好姐姐，姐姐為何如此不在意？

  杜秋娘嘆道：陛下的心事我明白，奈何我掛念前方戰事，沒心思領受這份恩寵。

  鄭玉棠默不作聲，心裡卻在說：既如此，姐姐你就怪不得玉棠了！

  黃昏時候，車隊才來到驪山行宮。園子裡玉砌雕欄、桃紅柳綠，處處蜂蝶飛舞，鳥語花香。唐憲宗陪著杜秋娘一路觀看，後面跟著一群宮女太監。唐憲宗興奮地介紹說，這驪山行宮，華清池溫泉，都是我大唐先祖所建，但安史之亂後就破敗了。皇爺爺重又修建，到了本朝，朕還沒來過呢！杜秋娘笑道，臣女知道陛下勤儉，總以前朝為鑑，每興土木，總是省之又省。今日來此，就不怕大臣們諫阻？

  唐憲宗笑道：這都因為桂殿蘭湯，乃是天賜溫泉，可以除寒祛風，須與天下人共有。朕便下旨，又建了幾處湯泉館舍，百官皆可享受，百姓也可使用。致使附近居民，倍受皇家恩澤，於是萬民歡欣。朕卻是第一次來，誰還好意思阻攔？

  杜秋娘點頭說：如此說來，陛下真是個好皇帝，恩澤四海，有如堯舜。

  唐憲宗哈哈大笑：朕哪裡比得上？只是祖宗餘蔭，給了朕這等好處。這溫泉也是仙物，天工造化，豈可獨享？今晚朕在九龍殿入浴，秋娘可要陪同哦！

  此時鄭玉棠卻把王守澄拉進一個偏殿，這裡布置簡潔，四處無人。她激動地問：是不是你給陛下出的好主意？什麼洗澡泡湯的，不就是想讓陛下在水池子裡，把秋娘姐給辦了？我的心思都告訴了你，你怎麼不幫我？王守澄嘆道：陛下要的是秋娘，讓我怎麼幫你？鄭玉棠恨恨地說，可是秋娘姐卻一再拒絕聖恩。既如此，我為何不上？王守澄無可奈何地說，但陛下要的不是你呀！就算我幫你，陛下若翻臉，我們都得死！鄭玉棠冷笑道：不一定吧？我聽說過許多皇帝在行宮裡寵幸宮女的故事，她們能行，我也一樣啊！不管結果如何，我總得試試！王守澄跺著腳說，你就不怕欺君枉上，不怕死呀！

  鄭玉棠也激烈地說：這後宮爭鬥激烈，弄不好也是個死，不如主動爭寵，也許會有好結果。若秋娘姐今晚接受了陛下的寵愛，你還不是備受煎熬？何不幫幫我？

  王守澄怔了怔：你說的倒在理，就算我成了太監，但我還是個男人呀！

  鄭玉棠高興起來：那你決定幫我了？幫我也就是幫你嘛！

  王守澄想了想，又一跺腳：好，我幫你！你記住，今晚在九龍殿……

  那晚明月當空，百花亭外燃著紅燭，照得四周通亮。樂伎們分坐兩旁彈奏樂曲。唐憲宗與杜秋娘坐在案後，王守澄站在旁邊侍候，不時給他們倒酒。唐憲宗興奮地喝著酒，已經微顯醉態，杜秋娘卻很清醒。唐憲宗對樂伎們擺了一下手，讓他們停奏，說朕要聽杜才人唱曲兒！杜秋娘卻矜持地說，陛下，你喝醉了，還是去歇著吧！

  唐憲宗笑道：這是新貢的西涼美酒，甜水一般，喝不醉的。值此良辰美景，面對無限江山，無邊風月，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杜秋娘微微一笑：那麼陛下想聽什麼曲兒？

  唐憲宗又揮揮手：就把元稹、白居易，還有韓愈他們的好詩，撿幾首細細唱來。

  杜秋娘答應唱一首，卻不知用什麼來伴奏？唐憲宗早有準備，朝旁邊一點頭，一個樂伎便走上前，雙手捧著一把古琴呈給杜秋娘。杜秋娘接過來看了看，又驚又喜。

  唐憲宗笑道：這鳳凰古琴一直藏在宮中，最是珍貴，今天就賞給你了。

  杜秋娘把古琴放在案上：鳳凰古琴？臣女也聽說過，真是難得呀！

  她張開手指彈了幾下，便深情地開口唱道：有意效承平，無功答聖明。灰心緣忍事，霜鬢為論兵。道直身還在，恩深命轉輕。白日長懸照，蒼蠅謾發聲……

  唐憲宗越聽越覺得不對，便喝道：停停，這不是，裴俊寫的中書即事嗎？

  杜秋娘眼裡閃著淚花：陛下聽出來了？臣女有罪，明知陛下想聽風花雪月之聲，卻唱這慷慨激昂之音。可這聲這音，這詩這歌，卻是發自一個忠臣的肺腑啊！

  唐憲宗有些不悅地擺擺手：朕知道裴俊是忠臣，朕不是聽了你的意見，讓他帶兵在西川阻擊叛軍嗎？這正好說明，朕派他去西川，是用對了人和地呀！

  杜秋娘含淚說：可現在西川戰事未了，陛下雖有心品酒賞月，臣女卻無意奉陪。

  唐憲宗生氣地一拍桌子：胡說！分明是你心裡放不下他，還惦著那裴俊，故而在這賞心悅目之際，也不忘其人其詩，你這不是又在掃朕的興嗎？

  杜秋娘正色道：但若陛下對忠臣的心愿不去理會，對忠臣的生死也不去關心，臣女倒寧肯裴俊辭官歸隱，如他詩中所說：高陽舊田裡，終使謝歸耕！

  唐憲宗忍不住站起來，氣憤地指著她：杜秋娘，你可不要辜負了朕對你的一片深情！還有這大好景致、鳳凰古琴。清風明月，賞心樂事，你心裡卻只有他，沒有朕！

  杜秋娘毫不畏懼地說：是的，臣女對裴俊不僅是心心念念的牽掛，還有一份刻骨銘心的情感。當他在前方浴血奮戰時，臣女沒有心情陪陛下飲酒言歡！

  王守澄在旁邊見此情形，連忙小聲勸道：杜才人，你就陪陛下喝兩杯吧！

  杜秋娘不理他，站起來一拱身：陛下，臣女有些不適，只好提前退席！

  唐憲宗見她揚長而去，氣得跌坐在皇位上，連連說：放肆！朕讓她侍飲，她居然這樣！可是朕對她卻怪不得，氣不得，罵不得，恨不得，也愛不得！如何是好呀？

  王守澄提起酒壺：陛下，彆氣別急，還是喝酒吧？

  唐憲宗只好搖搖頭：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啊！快給朕倒酒……

  杜秋娘回到偏殿，在燭影搖紅的燈下，看著那蝴蝶頭飾，不禁自語：老師，弟子今晚又拂了陛下的意！可是弟子掛念裴俊，實在無意與陛下共效鴛鴦啊！

  百花亭外，醉意朦朧的唐憲宗被王守澄扶著，腳步踉蹌，無比鬱悶地說，只道這西涼美酒不醉人，不料朕還是醉了！王守澄忙說，陛下沒有醉，陛下還能喝。唐憲宗黯然神傷地說，沒有佳人陪伴，再喝還有什麼意思？秋娘啊，沒想到朕貴為大唐天子，竟得不到你一個歌伎的愛！是朕太痴心？還是你太無情？王守澄忙問他，是否擺駕九龍殿？唐憲宗揮手說，就去九龍殿！你再去召那杜秋娘，讓她來陪朕沐浴！王守澄忙說，遵旨！他一邊扶著唐憲宗走去，一邊看著四周，尋找鄭玉棠，心想這可是你的好機會呀！

  鄭玉棠躲在殿外一個角落裡，看著王守澄扶唐憲宗走過去，也下定了決心，心想秋娘姐，這是老天給我的機會，我就當仁不讓了！她便悄悄地跟著他們走向九龍殿。

  九龍殿中間的溫泉，周邊由寶石鑲成，四周設有金帳簾幕，錦榻繡圍，映著百盞燈燭，亮煌煌，明燦燦。池中泉如珠涌，池邊御香裊裊，唐憲宗獨自泡在池中……

  王守澄在池邊侍候他，一邊說：陛下，這九龍殿洗御湯，真是仙境一般呀！

  唐憲宗醉意迷濛地說：是挺舒服，可在這池中，朕不是神仙，也不是皇帝，只是個普通人，赤條條、孤零零，一個人來去無牽掛……哎，秋娘呢？她來了嗎？

  王守澄忙說：已經去宣她，馬上就來了！

  唐憲宗又黯然說：天子至尊，無不可求之物，但朕卻要求著一個女人。倘若此生沒有她，千年的神仙，萬年的皇帝，又有什麼歡娛和樂趣？

  王守澄連忙說：陛下廣有四海，普天之下，哪個女子不想跟陛下效鴛鴦？

  唐憲宗恨聲道：可朕的這片心誰都省得，杜秋娘卻不領情！剛才朕都想殺了她！

  王守澄一激靈，突然指著不遠的暗處說：殺不得，陛下請看，那不是杜才人嗎？

  唐憲宗醉眼迷離地看去，只見水氣茫茫中走來一個長發飄飄的女子，她身披一襲薄紗裙，妖妖調調地走來，頗像杜秋娘，不料卻是那鄭玉棠滿懷希望地走來……

  唐憲宗龍顏大悅，連忙抬手招呼道：秋娘，快來，陪朕沐浴！

  鄭玉棠嫵媚地一笑，小心地下到池中，儘量不讓自己的正面對著唐憲宗。唐憲宗卻把她錯當成杜秋娘，高興地沖向前，一把抱住她。王守澄見狀，機智地躲出去了。

  池中，鄭玉棠也機靈地滑身脫開，嬌笑起來：陛下，別急……

  唐憲宗興高采烈地揮手說：別走呀！朕等了很久，才等到這一天。

  鄭玉棠不再說話，卻不斷用手舀水，淋到自己身上。她全身玲瓏有致，立在水中，分外妖嬈。唐憲宗興奮起來，酒也湧上來，不禁頭昏眼花，又叫道：秋娘！

  帷幕重重，流泉泊泊，水氣漫漫，煙霧騰騰，他在池中擁住了鄭玉棠……

  鄭玉棠開心地倚在皇帝懷中，她身邊御香飄渺，華光滿屋。

  偏殿內，杜秋娘正欲更衣就寢，王守澄匆匆走進來。杜秋娘看見他，忙問：玉棠去哪兒了？怎麼不見她人影？王守澄惶然四顧，掩飾地說，誰知道？我也在找她。

  杜秋娘笑道：這孩子可能是貪玩兒？不知在哪兒困了，就歇在那兒了！

  王守澄放下心來，正要走開，杜秋娘卻說：站住，我有話要問你！陛下怎會想起這上已節？還說是我們江南的風俗。難道是你給陛下出的好主意？

  王守澄忙說：秋娘，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我怎會讓陛下占有你？我瘋了吧？

  杜秋娘怔了怔，也覺得沒這個道理。王守澄惶惶然地又欲走開，杜秋娘卻瞪著他說：你急什麼？陛下已經歇下了吧？我正想問問，有關你養父突吐承璀的事兒。

  王守澄只好把突吐承璀當初如何救他，他進宮後如何受到仇士良的百般凌辱，只好投靠突吐承璀的事說了一遍，請杜秋娘原諒他。杜秋娘點頭說，這些玉棠都告訴我了。守誠，我想說的是，你沒奈何認賊作父，我能理解。但你一定要牢記老師的話，保留一顆赤子心，不能為虎作倀啊！王守澄連忙讓她放心，又問她進宮後有沒有收到師傅的飛鴿傳書？問師傅對她進宮這件事有什麼說法？還問師傅有沒有提到自己？

  杜秋娘想起老師曾提醒過自己，要警惕這位師兄，因此她不能把老師的想法透露給王守澄。於是便笑道：很久沒收到了，可能老師不知我進了宮，也找不到我了。

  王守澄不敢再停留，連忙找個藉口走開。杜秋娘望著他急急離開的身影，覺得這位師兄對自己也有所隱瞞。還有他跟突吐承璀的關係，究竟深到何等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