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2024-10-04 15:25:40
作者: 莫然
夕陽黃昏,王守澄滿臉關切地站在皇宮城樓上,望向腳下層層疊疊的宮殿,他在尋找怡心苑。偌大的皇宮,他不知怡心苑在哪一角?也不知何時才能看到小師妹?
本書首發𝖇𝖆𝖓𝖝𝖎𝖆𝖇𝖆.𝖈𝖔𝖒,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杜秋娘此時在她房間內,仍在一盞油燈下堅持不懈地抄寫著《倫語》:「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她有些體力不支,回頭看看旁邊的几案上那一小塊饅頭和小半碗水,又毅然重新提筆,寫道:「君子謀道不謀食……」
她又累又餓,支撐不住,終於昏倒在桌邊。
唐憲宗帶著小林子匆匆來到,幾個歌舞伎看見他,嚇得忙跪下:參見陛下!
唐憲宗淡然揮揮手:起來吧,朕今日來,想見見你們怡心苑新進的隱娘。
歌舞伎都站起來,卻不敢回答。唐憲宗覺得不對,立刻追問隱娘在哪兒?歌舞伎們重又跪下,一個大膽的歌舞伎指指旁邊說,在那個小院裡,關起來幾天了。唐憲宗大怒,卻不便發作,強忍火氣問:誰幹的?又一個歌舞伎忙說,是總管宋若昭。唐憲宗怒喝:快帶朕去看看!歌舞伎們爭先恐後帶著他奔向別院,也有人去通知宋若昭……
唐憲宗來到杜秋娘房前,見門上著鎖,便一腳踢開,不顧一切地闖進去。那群歌舞伎緊跟其後,只見杜秋娘獨自昏倒在桌前,旁邊的几案上只有一點殘湯剩飯。
唐憲宗連忙衝過去,一把抱起杜秋娘,叫道:隱娘,你怎麼啦?
杜秋娘緊閉雙眼,沒有醒來。唐憲宗回頭憤怒地喝道:她這是怎麼啦?
一個歌舞伎忙說:好幾天沒吃飯,在這裡抄《論語》,可能是餓的……
唐憲宗又吼道:這是誰幹的?她怎麼敢?
宋若昭從門外奔進來,立刻給唐憲宗跪下:陛下,臣女接駕來遲!
唐憲宗仍然抱著杜秋娘,怒不可遏地問她:你這總管是幹什麼的?你知不知道,隱娘是朕和太后都欣賞的人?她剛一進宮,你就把她餓成這樣?也太大膽了!
宋若昭忙說:隱娘正是依仗陛下和太后的寵愛,不把怡心苑的規矩放在眼裡。
唐憲宗有些遲疑:是嗎?竟有此事?
宋若昭更加理直氣壯:是啊,她第一次早課就沒來,臣女為了懲戒她,才讓她在這裡抄《論語》。但臣女也沒餓著她,還派人一日三餐給她送飯。
唐憲宗余怒未息地指著她:一派胡言!隱娘初到宮中,怎敢不守規矩?定是你沒把這規矩告訴她,她才會遲到。你以為朕是昏君,便要糊弄朕嗎?
宋若昭嚇了一跳,連忙叩首:臣女不敢。
唐憲宗冷冷地說:你們在後宮有何不敢?一個民女初進宮,便想欺負她。朕今天就告訴你,這個隱娘背後的靠山便是朕!你們以後誰再敢欺負她,朕定會不饒!
歌舞伎們都嚇得連忙給他跪下,宋若昭也連連磕頭:臣女不敢。
唐憲宗瞪她一眼,抱起杜秋娘欲出屋子,走到門口,又回頭對宋若昭說:朕念你初犯,扣你半年俸祿,再罰你在這屋裡跪十二個時辰。若再犯,就沒這麼簡單了!
他抱著杜秋娘奔出屋子,宋若昭嚇得癱坐在地上。她現在才明白,原來陛下的心中早就有這隱娘,她不禁問自己:我夾在皇帝與貴妃之間,又該怎麼辦?
王守澄回到紫宸殿外,今晚又該他值守,他心中淒涼,不知秋娘現在可安好?突然一陣喧譁,唐憲宗抱著一個女子衝過來,後面跟著小林子。王守澄在旁邊無所適從地看著,其後才驚訝地發現,唐憲宗抱著的竟是杜秋娘!她臉色蒼白,雙眼緊閉,昏迷不醒。王守澄心慌意亂,激動萬分,忘掉一切,便無所顧及地跟著他們奔進宮裡。
唐憲宗把杜秋娘抱進一個清雅的側殿,小心地放在床上,才讓小林子去請太醫。小林子答應而去,唐憲宗又回頭看著床上的杜秋娘,叫道:來人,快倒碗茶來!
王守澄關心地悄然跟上去,見殿內無人,便大膽地答應著,忙去倒茶。
杜秋娘終於睜開眼睛,有些迷茫地看著屋子裡,不知自己是在哪裡?
坐在床邊的唐憲宗見她醒來,欣慰地說:隱娘,你醒了?都把朕急死了!
杜秋娘見是他,掙扎著想起身,唐憲宗連忙按住:快躺下,這是朕的側殿。
杜秋娘還想起身,卻又無力地躺下了:陛下……
王守澄走進來,低著頭,給唐憲宗奉上一碗茶:陛下,茶來了。
唐憲宗小心地端過來,對杜秋娘說:來,你幾天沒吃飯了,先喝口熱茶。
杜秋娘小心地推阻:不用,民女自己來……
唐憲宗堅決地說:不,讓朕來。是朕的疏忽,接連幾天沒去看你,才讓她們把你折磨成這樣。你別怪朕,朕已經罰了她們,以後她們決不敢了!
他又對旁邊的王守澄說:還不快把她扶起來,好讓朕餵她喝水。
王守澄連忙低著頭,過去扶起杜秋娘,唐憲宗便給她餵了幾口水喝。王守澄在旁邊看著,內心裡痴愛與悔恨交集,沒想到秋娘一入宮,便受到這番折磨!他深怕杜秋娘會認出自己,又趕快低下頭去,心中猶如湯鍋在煮,真是百般熬煎……
稍傾,小林子帶著一個太醫匆匆而來,唐憲宗忙把茶碗交給王守澄,又扶著杜秋娘躺下,轉對太醫說,快給她診脈!太醫連忙上前,用一方紗巾輕輕蓋住杜秋娘伸出來的手,然後給她診脈。旁邊的唐憲宗和王守澄等一眾人,都擔心地看著。
稍傾,太醫對唐憲宗說:啟稟陛下,她不妨事,只是這幾天餓著了,也累著了,身體有些虛。但她向來身體強壯,只要慢慢調養便可,竟不用吃藥。
唐憲宗不放心地追問:真不妨事?藥都不用吃?
太醫忙說:微臣不敢矇騙陛下。若陛下不放心,吃幾副藥調養也可。
杜秋娘覺得渾身無力,但仍強撐著想起身:不用了,民女這就回去……
唐憲宗忙說:快躺下,就算不吃藥,也得在這兒靜養幾天,好好調養。
他又問太醫現在怎麼辦?太醫說,應給她熬點營養粥。唐憲宗讓小林子跟太醫一起去,熬好粥便端回來。小林子卻說,陛下也該歇息了,都二更天了!唐憲宗一想,離早朝沒幾個時辰了,是要去歇息,便轉對旁邊的王守澄說,這裡交給你,務必要好好看護她,照料她。王守澄又驚又喜,還有點耽憂,忙說奴才遵命。他慶幸小師妹沒完全清醒,自己也改了模樣,杜秋娘應該認不出自己吧?杜秋娘果真沒認出這個師兄,又沉沉睡去。唐憲宗望著她,內心也是百感交集。他後悔不該聽母后的話,疏忽了心上人。唐憲宗決定儘快給裴俊提親,辦完皇妹的婚事,便能一心一意守護杜秋娘了。
怡心苑內無人入眠,歌舞伎都聚在院子裡,擔心地盯著一間屋子,窗戶里清楚地映現著宋若昭半跪半坐的身影。歌舞伎們小聲議論著:陛下竟如此看重那隱娘,親自把她抱走了!宋總管都栽在這個女人身上!以後咱們也要小心,千萬別惹怒陛下……
唐宮的清晨,一縷縷燦爛的霞光射下來,照耀著重重宮殿的飛檐瓦角。宮裡的通道上,一群群太監和宮女忙碌地奔波著。宣政殿外,一群大臣順序走出來,裴俊也在其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他是擔心秋娘這幾日留在宮中,到底過得怎麼樣?
小林子從後面追上來,叫道:裴相留步!陛下召你在御花園晉見!
御花園湖邊的小亭子裡,唐憲宗面湖而立,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裴俊走上前來,給他單腿跪下:微臣參見陛下!
唐憲宗回過身來說:愛卿快起,咱們君臣二人,今日就聊聊家常吧!
裴俊站起來,有些鬱悶地說:微臣如今,沒什麼家常好聊……
唐憲宗坐在錦橙上,溫和地對他說,看來裴愛卿心裡,的確有些怪朕啊?朕把隱娘留在宮中,誤了你們的佳期,是不是?裴俊淡然說:這是太后的意願,微臣不敢忤逆。唐憲宗也淡然說,倘若,是朕的意願呢?裴俊大為震驚地看著他,叫道:陛下!
唐憲宗笑道:剛才朕在這湖邊觀景,突然想到一首詩:流水無情草自春,落花猶似墜樓人。裴愛卿可知,這兩句詩的含義?
裴俊坦然回答:陛下是想把自己比做西晉的孫秀,把微臣比做石崇,把隱娘比做綠珠嗎?綠珠只是石崇的玩物,她為此殉節,沒有任何價值。但微臣跟隱娘,可決非石崇與綠珠,相信陛下也並非孫秀,不會讓微臣的命運如同那落花一般吧?
唐憲宗微微動容,隨即拍手道:說得好。愛卿別擔憂,朕不過是以景思情罷了。
裴俊緩緩地說:陛下,微臣也想到兩句詩:終是聖明天子事,景陽宮井又何人?
唐憲宗頓時變了臉色:怎麼?你想把朕比做那亡國的陳後主?
裴俊懇切地說:不,微臣是把陛下比做先朝的玄宗皇帝,陛下的祖爺爺。安史之亂時,兵變馬嵬坡,玄宗皇帝迫於情勢,當機立斷,處死了自己心愛的貴妃娘娘。雖然承受了感情上的傷痛,但也避免了重蹈陳後主的復轍,的確是英明之主!
唐憲宗沉下臉來:裴愛卿到底想說什麼?
裴俊淡然笑道:那微臣就直言不諱了!微臣認為,歷朝歷代的君王,若是把感情置於國家的命運和前途之上,都是不智的。請陛下三思!
唐憲宗怔了怔,才冷笑道:說得好!怪不得朝中有人說,裴愛卿有宰輔之器!
裴俊低頭說:陛下,微臣失言了!
兩人都沉默了一陣,氣氛有些凝重。稍傾,唐憲宗才說:不管怎麼樣,這隱娘一時半會兒是出不了宮,也回不了你的裴府了。裴愛卿是朕的肱股之臣,每日裡事無巨細,都要為朕打理和分憂,府中和身邊,怎能沒人給你端茶送水?
裴俊怔了怔,機警地問:陛下到底想說什麼?
唐憲宗起身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自然是提親,朕要給裴愛卿另提一門親事。
裴俊微微皺眉,連忙朝他一拱手:陛下,請恕微臣不能接受!
唐憲宗緊盯著他:倘若朕,是要把皇妹指婚給你呢?
裴俊大吃一驚:太和公主?
唐憲宗懇切地說:是啊,就是朕的這個小妹,母后最寵愛的公主。母后早就跟朕說過,要給她指一門好婚事。自從你們相識後,皇妹也對你萌生愛意,便來請朕給她做主。朕想著,隱娘一時回不去,不妨給你另許一門婚事,也是一段佳話!
裴俊連忙後退幾步,脫口而出:陛下,不可!
唐憲宗沉下臉來:怎麼?朕要把皇妹許配給你,你竟然不接受?這是為何?
裴俊直率地說:請陛下寬諒,微臣心裡只有隱娘,任何人都無法接受!
唐憲宗陰沉著臉:你真的不能接受太和公主?哪怕太后的懿旨也不行?
裴俊想了想,只好給他跪下:請陛下和太后收回成命,請恕微臣萬萬不能接受。這並非是為了太和公主本身,而是為了陛下和太后也都知道的原因……
唐憲宗沉吟不語,心中卻在思量:看來這呆子果真對隱娘用情頗深,斷難轉移。
於是他緩緩說:好吧,朕對此也不感到意外,知你還有心結,先按下不提吧!
唐憲宗和裴俊都沒發現,鐵姑姑在旁偷聽了這場談話,連忙溜回月央宮,告訴了太和公主。她得知裴俊拒婚,立刻大發脾氣,拿起一個大花瓶,氣憤地摔在地上。宮女們嚇得全都跪下,請她息怒!鐵姑姑忙說,公主犯不著為了那個不愛你的人,生那麼大氣,倒損壞了自己的身體。那裴相不情願,公主便求了陛下,另指一個駙馬便是。太和氣得指著她喝道:住口!你懂什麼?本公主就要他!她又抓起一個玉如意要摔下去,鐵姑姑忙說公主,不可!那是太后賞你的東海寶貝。太和不理她,又把玉如意摔在地上,摔得粉碎。然後她叉著腰,氣咻咻地說,哼!本公主看上的人,誰敢不從?他若不依,本公主便讓他跟這玉如意一樣,摔得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
唐憲宗走進來,冷冷地問:你要讓誰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啊?
太和連忙抓住他的胳膊撒嬌:皇兄,就是裴俊呀!他太不把皇家放在眼裡了!
唐憲宗瞪她一眼,嘆道:你呀,都老大不小了,還這麼驕橫!婚配嫁娶是感情上的事,他不情願,你還能把他吃了?朕是天子,也無可奈何呀!
太和不服氣地說:皇兄是天子,當然有辦法了,下個旨,逼他就範嘛!
唐憲宗颳了一下她的鼻子:若那樣,你嫁到裴府,還會有好日子過?
太和把身子扭來扭去:可是皇兄,我就喜歡這個人,哪怕他倔,他不理我,我也想嫁他!皇兄,我生在深宮,從沒見過像他那樣的男人,人家都以身相許了嘛?
唐憲宗大吃一驚,說你跟他?太和忙說錯了,是以心相許。唐憲宗又嘆道:看你這毛毛噪噪的樣子。皇兄跟你明說吧,裴俊喜歡才女,淑女。他不喜歡你,可能還有些怕你,你是太后寵愛的公主嘛!他惹不起你,才不敢答應你。如你這般,怎麼嫁出去?
太和有些惶恐:我?一個驕傲的公主,居然嫁不出去?
唐憲宗又嘆道:雖說皇家女兒不愁嫁,但要嫁得人家心甘情願,可就難了!
太和只得向他求助,說請皇兄指點迷津。唐憲宗笑道:你先得改了這嬌橫的脾氣,尤其在你心愛的人面前,不可這麼刁蠻霸道!太和連忙答應,說我改!唐憲宗出謀劃策說,你再主動找裴俊,向他表明你的情意,你的態度,看他能不能接受你?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嘛!就算朕下旨,強迫他娶了你,這一生,你也會在冷宮裡一般!
太和公主領會地點點頭,忙說謝謝皇兄,太和明白了!唐憲宗看著她,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心想這樣的小女孩,怎能比得過裴俊心中的杜秋娘?
此時杜秋娘還昏睡不醒地躺在側殿的床上,王守澄滿臉無奈和痛苦地守在旁邊,看著秋娘這樣子,他心裡很不好過,可他又不敢與杜秋娘相認,只能悄悄照顧她。
杜秋娘終於醒來,打量著四周。王守澄怕她認出自己,連忙低下頭,輕聲說,姑娘,你醒了?杜秋娘並沒看他,驚訝地問:怎麼?我還在皇帝的寢宮?王守澄突然明白自己如今是閹人,聲音也變了,所以杜秋娘聽不出來是他這個師兄。便大著膽子說,是的,陛下去早朝了,很快就回來。杜秋娘連忙掙扎著起身,說要離開這兒。王守澄慌亂地說,不行啊,姑娘,陛下回來,會責罰奴才。杜秋娘坐起來,這才轉頭看著他,問他是誰?王守澄又嚇得一低頭,說我是這宮中的太監。杜秋娘正欲說什麼,小林子在外面叫道:陛下回宮!兩人都怔了怔,接著,王守澄便起身閃開,躲到側殿的簾幕後。
唐憲宗大步走進來,急忙奔向床邊,看見杜秋娘,高興地笑起來:你醒了?
杜秋娘緩緩下床,穿上鞋:陛下,民女已經好了,要回怡心苑……
唐憲宗忙說:不忙,你就在這兒好好養著,養好了,再回去也不遲。
杜秋娘冷冷地說:陛下忘了,太后有懿旨,讓民女務必在元夕之夜,將那「金縷衣」排練出來。民女不敢耽誤這佳期,否則民女便不能出宮,與心愛的人團聚了!
唐憲宗有些尷尬:隱娘,你是在怪朕,把你留在宮中,誤了你的佳期?
杜秋娘微微一笑,起身走開:民女不敢。
唐憲宗連忙喝道:站住,朕的話還沒說完!他走到杜秋娘身後,語氣和緩下來,說朕承認,把你留在宮中並不都是太后懿旨。朕也憐香惜玉,隱娘兩次救朕,朕豈能忘恩負義?朕既為你和裴俊賜婚,也不敢妄言收回。但朕卻欣賞你的才華,希望你在成其好事之前,先在這宮中住一陣子,以便盡情展示你的才華,也好讓世人驚艷!
杜秋娘仍不看他,一字一頓地念道:和煙和露一叢花,擔入宮城許天家。惆悵東風無處說,不教閒地著春華。
唐憲宗忙說:難道朕的皇宮裡便沒有春華秋月?便不能用這花來點綴些許春意?朕也想東風送暖,大地回春,百芳爭艷。否則,朕的人生豈不只剩下悲愴寥寂?
杜秋娘冷冷地說:是的,陛下貴為天子,便可豪強霸道,連春光也想獨占?
唐憲宗打斷她:不,朕也想做東風,惜花護花,播送春光,不讓春光被人獨占。普天之下除了朕,還有誰能把這春光灑遍人間?讓這鮮花盛開不敗?
杜秋娘淡然說:但春光卻灑不到皇宮的每個角落,鮮花離開了豐厚的土壤,移植在這深宮也會慢慢死去。而那無限惆悵的東風,又如何去訴說自己的傷感與失落?
唐憲宗苦笑道:春光只乍過,風雨杳如年,朕也希望你在宮中,能過得快活。
杜秋娘逼近一步:可是流年逝水,佳期不再,宮中的日子必定是風雨如磐,度日如年!民女謝陛下救了民女,但民女職責所在,還得回怡心苑。請恕民女告退。
她朝唐憲宗盈盈行了個禮,便緩緩走出宮去。
唐憲宗搖搖頭,自語道:看來她對朕騙她入宮一事耿耿於懷,只礙於裴俊和朕的君臣關係,不便公開指責朕。但她那首諷刺朕的詩也是意蘊深沉,好一個聰明女子!
簾幕後的王守澄看著這一切,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很高興秋娘還是那麼銳利,只怕陛下的心愿也不會輕易得逞。但他心裡仍不是滋味,不久便約了鄭玉棠到皇宮裡的荷花湖去散心。他劃著名一隻小船,鄭玉棠坐在船上摘蓮蓬,賞荷花……
鄭玉棠歡喜地說:守澄,自你做了皇帝的內侍,就沒人再敢欺負你我了。
王守澄一邊划船,一邊苦笑:陛下若把秋娘納為嬪妃,你我還要跟著沾光!
鄭玉棠忙說:秋娘姐不會屈服,當年在李府,李錡那般淫威,她都沒有就範。
王守澄看了看湖岸上:但這皇宮又不同,天家富貴,何人能比?做陛下的女人,這是全天下女人的最高境界,她杜秋娘也不可能例外吧?
鄭玉棠想了想:可是裴相呢?我看得出,那也是個好男人。
王守澄苦笑道: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嘛!只有我這樣的苦人兒,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這幾天我好比下了一趟油鍋!秋娘她一進宮便遭人陷害,這還不都怪我嗎?
鄭玉棠忙說:守澄,你也是個好男人,只是你太重情了,反而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哎,你別生氣啊,我只是瞎說……
王守澄繼續苦笑:你儘管罵我,我就是那無恥小人,出賣了自己的師妹!
鄭玉棠勸道:守澄,你的目的也達到了,幹嗎還要自己折磨自己?
王守澄突然扔了船槳,抱頭痛哭。鄭玉棠心疼地看著,溫柔地把他的頭抱在自己懷裡,深情地說:哭吧,盡情哭吧!這世間只有我,才了解你內心的喜和憂……
王守澄感慨地抱住她:幸虧我還有你,現在我的心呀,真不知是喜還是憂?
鄭玉棠苦笑道:當然是喜,我們三個,總算在這宮中聚到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