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2024-10-04 15:08:25
作者: 蔡斌
酒吧總是個好地方,據說最近有人調查顯示,有大約30%的現代夫婦是在酒吧相識並結婚的。看來到這樣的地方去,得到的比你想要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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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晚以後,馮靜幾乎天天晚上都要到小柯的酒吧,在音樂廣場的酒吧一條街,那裡的格調還算較高為高雅。
她的精明之處在於,不僅僅只在這裡放鬆心情,而是企圖在這裡認識很多上層社會的女人。比如政府公務員,銀行經理,也有企業家和大學教授。
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有大把來歷不明的鈔票,又總是寂寞無聊。她們似乎在刻意張揚什麼,希望在夜色里過得真實而放縱。而事實上,在這裡,總能尋求到刺激和滿足.
她們在入夜的時候來到這裡,完全脫去了白日裡的種種虛假正經。她們有時候的打扮,看上去就像這裡的北姑一樣,讓男人們想入非非,時時,也可以看到一些帥而俗氣但陽剛的鴨子,在和她們打情罵俏後,雙雙摟著,踉蹌著消失在門外------
但是每次太陽的等待都在海底,到了第二天,為了維持瘋狂的必需而整裝待發時,她們又不得不一本正經回到現實里去。
馮靜藉助這裡,和上層社會成功接軌,把她的產品介紹給這些有「錢途」的女人們。她們成了她家裡的常客,也成了她訂貨單上的常客。
在一筆一筆的生意中,馮靜根本不想知道她們的錢是從哪裡來的,也從不打聽。她知道她們中大多數人的收入,是根本不夠她們這樣揮霍的。但是她懂得生意人的遊戲規則,你只需賺你該賺的,其他的,都不關你的事。
突然有一天,電視上播出了記者暗訪馮靜等人非法聚會,涉嫌傳銷的畫面。
由於電視播放時正是晚上八點,在成都看到了這條新聞的人很多,有關執法部門負責人,還就此發表了看法,明確表示成都拒絕傳銷國外三無產品。
馮靜的那些下線,那些期待著暴富的人,看到電視播放的新聞後,紛紛打電話問她是否有可能被取締?
有人問自己的錢能否退回來?有人問萬一追查到了自己頭上怎麼辦?還有人問她,團隊所購買的產品,會不會真的是三無產品?
整整一個晚上,第二天一個上午,馮靜的手機和家裡的電話沒有停過,她不斷解釋,不停地向人們保證,不住地向人們承諾------直面所有人的詢問,她都拍著胸口保證絕對不會出什麼事情,叫那些神情緊張的人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出現的麻煩由她擱平。
直說得口乾舌躁昏頭昏腦,好不容易靜了下來。她搖搖晃晃回到家裡倒在沙發上,閉上了極度枯澀的雙眼。
一定得按住那些吃飽了沒事情乾的記者,不能讓他們再追蹤報導了!
從沙發上爬起來,她打電話找到了市上主管宣傳的兩位處長。柔情似水地邀請兩位正當中年的男人,下午一塊喝茶。
帶了手下一位漂亮性感的少婦,在府河邊一家高檔茶樓的包間,陪著兩位處長打了一下午麻將,吃過豐盛的晚餐,臨走時再送出兩個紅包,含情脈脈地在不同時段,給二位處座送上令其心動的美妙懸念,馮靜輕而易舉化解了這件事。
從此以後,再沒有人找馮靜的麻煩。而經過了這次小小的教訓,她懂得了如何更好保護自己,便很是花費了一番功夫,發展了幾個政法部門的幹部,加入到了團隊裡。
當面對著近兩百人,站在台上滔滔不絕演講時,她的感覺真是好極了,她感到自己真的已經成功了!
而這段時間,瓜子公司里卻越來越亂。依然因為吳剛無休止的騷擾,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摑了他兩耳光之後,含淚憤然離開了公司。
由於馮靜很難到公司去.依然離開時,倆人竟沒能見上面。
幾天後才得知依然離開消息的馮靜,心裡有著些許愧疚。她想過把依然找回來,因為她不僅僅只是兒時的好友,更是不可多得的一個管理人才。
得知依然是因為吳剛的無恥騷擾而憤然離去,馮靜除了在心裡咒罵那個醜陋的傢伙,別無他法。
直面人生,她只能再次默默吞咽苦果。
這一段時間,她幾乎每晚都到酒吧去應酬那些客人,白天睡到中午才醒得過來,下午還得為發展更多的成員而遊說或講課,哪裡有精力過問公司經營。
不久,公司帳目上出現了問題。接著,吳剛告訴她,接替依然的財務總管捲款失蹤。馮靜聽了大笑幾聲。然後,她到公安局報了警,繼續傳銷事業。
她心裡清楚,新來的財務總管是吳剛的相好,也明白所謂的捲款失蹤,或許是和吳剛串通好了,或因為和他鬧僵了所致。不管怎樣,吳剛都和這場鬧劇脫不了干係。但她自感現在的經濟情況,似乎比經營瓜子公司更好,根本不在乎財務總管帶了那麼點錢走。
再加上一個吳剛,他簡直把公司當作他的開放式銀行帳戶,馮靜有時巴不得公司倒閉了。好讓這個混蛋再拿不到一分錢。
她常常一個人喝了酒,把車子開到市郊的路邊,爬到引擎蓋上盤腿坐著,車內放著輕音樂。很多時候,她愛聽劉天華的二胡獨奏。
其時,她感到心裡其實不喜歡喧鬧的都市。
街上的人在她的眼中,就像一隻只扇著翅膀,期待在某個傍晚起飛尋找燈火的飛蛾。這些人忙忙碌碌、樂此不疲,在狹小的空間裡一次次掙扎著起飛,然後在某個自以為滿足或是無奈的環境裡停下,依靠著某個同樣瘦削的肩膀,幻想著自己是王子與公主、拯救世界末日的勇士,或是一隻小小的可憐蟲。
對他們來說,再大的世界,也總是因為回憶與欲望的存在而顯得擁擠不堪…… 馮靜厭倦這一切!
在看守所的日子裡,馮靜時常會想念最初到成都的日子,也會懷念那些年少無知的日子。那個每天騎車送瓜子的小女孩,那個每天關了店門只剩下她跟瓜子的地方,一切都變得那麼清晰而美麗。
當這些被她定義於幸福的時光,頃刻間跳到了記憶中時,她的心就突然抽搐起來,隨即一種強烈的疼痛波及骨髓與全身,自每個毛孔中散出焦灼。
她感覺到毛髮在黑夜中瘋狂滋長,她仿佛看見它們像觸鬚一樣從她身上延伸出,爬在回憶的身上,最後變成強健有力的手,將她願意想起和不願意想起的一切,統統拉到心裡。在她內心亂七八糟纏繞著,並且不容拒絕。
所有幸福的與痛楚的回憶,一剎那都湧上心間,交織成一種讓人迷惑的蒙太奇。她張大了嘴,但卻出不了聲,她的呼喊被封殺在這個泛著黴素與清新的空間裡,在心頭蹙起著空洞而焦慮的嘶啞。
甜蜜與辛酸的記憶,讓她的心仿佛被人從冰山下捧了出來,輕輕地擺放在太陽底下,慢慢慢慢地恢復知覺與溫暖,終於在揮濺著熱血的同時沸騰起來,狂跳不止……
從她的講述中,律師很清楚地知道了,其實,馮靜是在生活的煎熬和徘徊中失卻了理智,病態地選擇了自己的歸宿。最後的結果,是在那間會議室里結束了她暴富出國的美夢。
律師聽完馮靜平靜中夾雜著幾許顫抖的講述,思忖著對她說:「我們將盡最大的努力幫助你。但是,由於你發展的下線有不少公務人員,其中的一些還是身居要職的實權人物家屬,她們在接受組織調查時,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你頭上。現在政法部門不僅僅把你當作是傳銷團隊的頭子,而且在收集你詐騙公務人員的罪證。所以,你的案子辦起來有相當大的難度。」
「什麼?他們說我詐騙?真正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馮靜的臉上布滿了淚水,她張大了嘴:「想當初,那些人為了掙到錢,為了出國,是多麼迫切地想加入到團隊中來呀!可現在她們居然有臉說自己受騙?試問,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女人,會有可能騙到那些年過四十,社會知識和人生閱歷都豐富得多的公務員嗎?」
聽了馮靜歇斯底里的吼叫,律師尷尬地笑了笑,什麼話也沒有說出來。
律師事務所收了趙洋很多錢,但是不敢保證讓馮靜徹底逃脫這個案子帶來的牽連,因為,牽到這案子裡的重要人物實在不少,說白了,馮靜如果不定個詐騙,那麼一大群重要人物,臉上是掛不住的。所以,律師樓表示只能盡力而為。
聽了律師沒有底氣的話,讓趙洋覺得心死如灰。不過他仍想做最大的努力,他不可能在這時放棄。
終於,馮靜的案子公開審理了。
開庭那天,馮靜穿著很乾淨的監獄服。她隨意挽起的頭髮,未上妝的臉龐,仍是那樣的艷驚四座。
她在旁聽席上,看到了趙洋,也看到了依然,這是幾個月來她第一次再見到他。至於依然,則自從其悄悄離開後,她更是再也沒有見到過了。她不明白趙洋為什麼和依然走到了一起。
趙洋明顯老了,他看上去已近四十,更像個未老先衰的乾瘦小老頭,蜷在冷硬的椅子裡,兩隻無神的大眼顯得那樣的空洞。
馮靜的心緊抽了一下,眼角有一滴淚-----
經過一番激辯,法庭最終做出了判決____有期徒刑兩年,緩刑兩年。
她平靜中夾帶著驚喜接受了法庭的宣判。她知道,為了這個判決,趙洋一定付出了很多很多。那一刻,她暗暗在心裡發誓,一定要在今後的人生中,加倍報答他。
當天下午。看守所黑色的大鐵門開啟之時,人們看到一個高挑漂亮但滿臉憔瘁的女人,兩手空空地慢慢走了出來。
還沒有適應外面的陽光,依然已經撲到了馮靜懷中,摟著她又是哭又是笑,並有如孩童般在她背上捶著。
在離大門一米遠處,身著一套黑色西服的趙洋,靠在那部她熟悉的切諾基越野車旁,兩眼如炬地朝她看著。
第二天。趙洋懷中抱著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兒,和馮靜一同駕著他那部切諾基,駛上了前往貴州的道路。
他們沒有通知依然,也沒有告訴成都任何一個熟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