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正巧，北京同樣做瓜子生意的黎琳，因為還欠著馮靜的一些貨款，此前因讓她加入傳銷有些不快。為了表示誠意和男朋友專程為馮靜送匯票來了。馮靜請客人吃了豐盛的午餐後，一起到附近的茶樓里小坐一會。

  比馮靜大兩三歲的黎琳雖不是地道的北京人，說但起話來京味十足，細聲細語的，連髒話都說的特別精緻有韻味。以至於所有人會在聽了她的談話後，產生出：「誰讓人家是首都人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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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琳以前一直也在做瓜子生意，有幾次和馮靜的公司有過業務往來，雖然，和她合作不很愉快，而且每一次結帳時都很不爽，但也沒有什麼大的問題，所以總體來講還過得去。

  最近聽說她賺了大錢，不再管公司的生意，全部事務都託付給一個親戚在打理。這次和她男朋友來成都，是黎琳和他想看看市場好不好，做個調研。

  實際上，她是來鼓動馮靜發展傳銷團隊。

  東風大橋臨河邊的一家大茶樓，馮靜她們三人挑了一個臨窗的清淨桌子，望出去就是府南河畔。下午十分，陽光十分柔和地灑在水面上，讓人真想時光就這樣永遠靜止。

  黎琳男朋友說起現在的生意，不無得意。他說黎琳現在主要經營化妝品，看好了成都這塊寶地，看好了成都美女多，而蓉城女子大多愛美，所以專程來發展業務開拓市場。

  他先介紹了一下帶過來的幾樣簡單的護膚品，然後問馮靜有沒有興趣和她們一起做這類「大生意」。馮靜剛剛接過火車上那個中年女人的電話，心裡還在想傳銷畢竟是不能做的，她雖然想錢，卻不願違法。

  想到幾天前在電話里和黎琳為貨款發生的爭執，馮靜心裡有了些不快，她最恨的就是被人要挾。但想到人家專程叫人送了匯票來，氣便消了一大半。

  現在聽黎琳的男朋友又提起傳銷這件事，她有點難以取捨了。畢竟黎琳以前也是做瓜子生意的，而且生意做得比她更大,可現在都轉做化妝品生意了.

  聽黎琳說，現在的生意竟然火的不得了了。馮靜不由有了些動心,誰會嫌口袋裡的錢多呢？尤其當前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

  黎琳男朋友介紹的產品叫「內得瑟絲」，據他說是美國貨。黎琳說這家公司的產品很好，在大陸以前也有少量人使用，現在公司看好大陸前景，想先以個人渠道發展市場，時機成熟後再開始上櫃------

  黎琳和她准老公講得津津有味，馮靜聽得一頭霧水，她在心裡很是納悶，不知道那些美國佬為什麼都盯著中國人，為何他們都想方設法掏中國人的腰包。

  她一時難以決定是否加入黎琳的團隊，但是想著黎琳一個地道的首都人民，一個比她生意做得更大的成功人士，都開始做傳銷生意了。而且做了那麼久也沒翻船，而且還聽說收入豐厚，便設想是否嘗試一下？

  為了讓馮靜相信她的產品，黎琳的男朋友主動提出要贈送馮靜兩款新產品，一瓶是緊膚精華素，另一瓶是夜間修復護理凝脂。並且說，這是超濃縮的產品，每次的使用量，只需同類產品的三分之一就夠了。而且保質期五年。

  馮靜的英語基礎幾乎是零，現在對著這麼兩個寫滿英文的瓶子，她更是不知所措了。只能聽任那打扮得頗像歸國華僑的男人說來道去。

  聽了半天，雖然沒有聽出什麼名堂，但有一點她是明白。總之，那男人所說的就是：這個東西好，好得不得了。

  她也知道如果收了黎琳的東西，無疑是欠了她一筆還不清的人情債。生意人什麼都可以沒有，但是不能沒有信用；生意人什麼都可以欠，但是不能欠別人情。可惜生意人唯一能支付的，就只有金錢。

  黎琳和男朋友既然說得那麼誠心誠意，馮靜再不表示，就實在說不過去了。她笑了笑說道：「你這麼大老遠的跑成都肯定也不容易，我怎麼好意思這樣收你的東西呢？不如我給你錢吧。」

  「我們都是朋友，你何必這樣客氣呢？還怕我回了北京沒飯吃啊？現在有這個機會幫朋友，有錢一起賺，有什麼不好的？你先拿著用吧。」

  「不好，不好，那怎麼好。你總該說個價的，要不以後也不好再來往。」

  「那，那就給你給底價吧，這個緊膚精華素和修復護理凝脂就算3620元得了。以後一二年都夠用了。」

  馮靜雖然心裡不痛快，暗想這兩個小東西就值得了這麼多錢嗎？但表面做著感激的表情，趕緊拿了3700元錢遞給黎琳的男朋友。那男人接過錢後說沒帶零錢，就問服務生能否換一百元零錢，但服務生回答櫃面沒有零錢。

  「那乾脆算了，別找了，當是給出租的車費了。哈哈……」馮靜想快點離開，不再和他就一點零錢糾纏。

  分手時，黎琳和她男朋友說他大概明天就回北京了。也沒有太多時間停留，下次有機會再來，一定請馮靜出來好好聊聊。

  其實，整個一夜，馮靜都在暗自發誓，堅決不再和黎琳及她男友打交道。甚至，連瓜子生意，可以不再和她們做了。可是，事情的發展，完全不以她的意志為轉移。

  幾天後，那個男人又來到了成都，並介紹馮靜認識了江博士和一個叫程實的所謂海歸人士。

  程實很誠懇地請求馮靜幫忙。她推說公司事情多，確實沒有時間。可程笑容可掬地說，不需占用她太多時間，只要能為他找到些人聽他講課。

  考慮到黎琳的關係，加之程實的笑逐顏開，讓她也不忍過分拒絕。

  幾天後，馮靜邀約了近二十個人聽程實講課。

  不得不承認，程實確實很會說，是一個天才的鼓動家。聽了幾次課以後。馮靜開始動心了。她覺得自己遇到了一個既輕鬆又能賺錢的好機會。

  那晚馮靜開車回到自己的公司，正在心裡仔細考慮里所謂的電子商務時，電話響了，是吳剛。他說他現在沒錢用了，不但做什麼事情都沒有底氣，而且現在茶樓，連結帳的錢也沒有了。

  說到最後，他竟哽咽著，要求看在夫妻一場，要馮靜再幫他一次，而且絕對是最後一次。

  馮靜非常生氣，這個男人在她手中拿走的錢，可能要用計算器才算得明白。

  不過，事到如今,她也只能任由他一次又一次伸手在公司拿錢,只求他不在外面惹事生非,不再把性病帶回家就算萬幸了。因為兩個人能走到今天，也不是很容易。而馮靜最大的希望，也只是他不要再惹太多麻煩就好。她讓秘書去取些錢送到吳剛喝茶的地方，獨自開車出去了。

  路上她一直想著內得瑟絲。內得瑟絲，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呢？它真的能如黎琳所說,很快讓人暴富?

  既然人家都能因傳銷化妝品而掙到大筆的錢,我為什麼不能?以我的能力,或許會比她們做得更加成功!

  如果不是吳剛一次又一次逼著她要錢,也許馮靜還不會毅然決定走一條前途未卜的路。

  她想到自己現在的種種極其不佳狀況，想到目前的經濟，以及吳剛那厚顏無恥的醜樣。

  吳剛，吳剛。這個太不要臉、沒有一點羞噁心的男人，現在真的成了她的累贅，可她卻無法逃避。而趙洋最近好像沒了什麼消息，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大事。

  想到趙洋，她的心裡有了了種悸動。

  她承認自己其實很愛他，可是她是凡人而不是聖人。凡人的女性需要強大的男人，而所謂強大，首要的是經濟上的強大。可趙洋， 有男人的身，或許也有男人的心，可他沒有現實生活中決定一切的強大經濟支撐------

  馮靜終於決定開始一種新的生活，她打電話找了趙洋，想和他認真商量一下這件事。趙洋來了，穿著一件雪白的硬領襯衫，讓馮靜覺得他的穿著很掉價。

  聽完馮靜的話，趙洋沉默了幾分鐘。他點燃一支香菸狠吸了幾口，表示這件事似乎不是那麼好做。畢竟傳銷在中國屬非法。而且傳銷那些來自境外的劣質產品,無疑於自找絕路一樣可怕。他不希望馮靜去冒這樣的險，儘管黎琳目前的狀況看起來很是羨煞旁人，但是保不好這樣的日子能堅持多久。

  聽了趙洋很真誠的話，馮靜卻感到了失望，而且不僅是失望，簡直就是絕望。那一瞬，她覺得沒有對這個男人抱以希望是對的。現在又一次驗證了他沒有膽識，處處小心謹慎。

  但是沒有冒險，怎麼可能有比別人更加豐厚的收穫呢？如果你害怕出海的時候死在海上，那麼你就永遠都捕不到魚。這時的馮靜想起一個故事：說是有一個農夫站在海邊上，遇到了一個將要遠行的水手。農夫勸水手不要再出海了，很婉轉地問水手：「你的祖父是怎麼死的？」

  水手說：「出海航行，死在海上。」

  農夫又問：「你的父親是怎麼死的？」

  水手回答：「也是出海的時候，死在海上。」

  「那麼你現在還要出海，就不怕也會死在海上嗎？不如，和我一樣，留在家裡種田，至少家人不會擔驚受怕。」

  水手反問道：「請問你祖父是死在哪裡？」

  「他生了病，死在床上。」

  「你父親呢？」

  「也是死在床上。」

  水手又問道：「那麼每天晚上你睡在床上的時候，不害怕嗎？」

  「……」農夫無言，驚疑地睜著雙眼看著水手揚起帆，消失在海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