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她開始慢慢地向律師講述，傳銷是怎樣走進她的生活。

  一次她去西安出差，在回來的火車上，住在她對面的是一位年齡和她差不多的女子。她們一路上聊了很多。這個女人自己說感情上很不順。她以前有個男朋友，兩人為了當時可以說得上純真的愛，背離了家鄉和親人，於一個風高月黑的晚上逃出了各自的家，在全國各地流浪了近半年，終於留在了山城發展。

  

  兩個人一起在山城打拼了五年，歷經了無數的艱辛，終於有些錢了，可是那個當初為了愛，為了倆人不悔的誓言，可以付出鮮血和生命的男人，在大把大把的金錢面前，卻沒能保持應有的血性，變成了和她離心離德的小人。

  他做了一件有損公司，也嚴重有損於她感情的事。出於女人心軟的本性，她和公司沒有追究他的責任，可是他自己害怕了。

  他心裡非常清楚，早遲有一天，即使她能原諒他，公司其他的人也會將他掃地出門。於是他決定先下手為強。

  他設下了一個又一個的陷阱，以一個人的力量，對付了公司里的其他合伙人。

  最終他把其他合伙人弄出去了，當然也包括了當初和他一起逃了出來的她。這使她很傷心，也終於知道了有些人可以共患難，但是未必能共富貴。

  嚴酷的現實面前，她決定離開他。

  結束了他們漫長的九年愛情。從此她開始害怕談感情，不願再承受這樣的命運考驗了。

  人生一輩子有幾個九年呢？而這樣的愛情一輩子又能夠支付多少呢？人們在不懂愛情的年齡就開始在透支愛情，那麼當有一天，你遇到那個真正生來就在等你的人的時候，你還剩多少激情，多少勇氣，去面對他，去說你愛他呢？

  馮靜在那時也正猶豫著，她和吳剛的既定事實，說不上是不是愛情，但是畢竟這個婚姻也有了好幾年了。她對婚姻的理解，也許比別人都生澀些，要多些痛楚也是自然的。

  她的生活里多了另外一個男人。對，是趙洋。但是她不能夠完全相信趙洋會給她想要的一切。包括虛無的夢和殘酷的現實。

  她雖然承認愛他，但是也在心底里猜測，他們之間會不會長久。其原因很簡單，他是一個沒有經濟能力的男人。

  在她們相處的一段時間後，她已經知道了他曾經受過女人的傷害，她也是一個受了感情創傷的人。兩個人更像是一對刺蝟，想靠近，又怕靠近了會給對方，會給帶來相互的傷害。

  兩個女人似乎同病相憐，一路上說的越來越投緣了。車開到傍晚左右，過道里走來一位中年婦女。她若無其事的對馮靜兩人看了看笑了笑，自顧坐了下來。

  她看看了馮靜對面的女人，然後對她說

  「你的肝臟不好是不是？消化功能不強？」

  那女人有點驚異，睜大了眼看她。她不語，一直笑。

  馮靜這時也有點奇怪，但是憑她多年的交際，她猜測這個婦女絕對不是坐下來閒聊的。她要麼是想套點話，找點什麼信息，要麼就是想騙點錢。凡是無緣無故對你笑的人，多半有所預謀。

  「您怎麼知道的啊？」

  「你們到哪裡下啊？」中年婦女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轉了話題，這更加使馮靜確認了自己想法，於是她說話也有了幾分小心，不願開口，靜觀其變。

  「哦，我們到成都，終點站。」

  「啊，我也是到成都下車呢。你們在成都上班嗎？」

  「沒有，我是路過成都的，去辦點事。我的公司在西安，經常兩邊跑。」

  「那你夠辛苦的了。你呢？」她轉過來問馮靜。

  「哦，我就在成都上班的。呵呵。」馮靜心裡有無數個不願意，但是她也知道生意上的人都是這樣子，不可能隨著性子來。只有繼續這樣無聊的話題，等待她下一步的動靜。

  「我住在西門方向，家就住在送仙橋啊。有機會到我們家來玩吧？我平時就一個人在家，女兒大了，天天上班，沒人陪我。」

  「哦，我也住在西門，不過離送仙橋還有一段路,只是我一般很忙。不好意思打擾。」馮靜知道這樣的人多半是做推銷的，從她的聊天方式、切入點來判斷，多半是做一種家庭用品或者保健品的推銷。

  從安利開始，傳銷這個詞彙進入中國市場已經有幾年的時間了。中國大陸對這個詞彙及其相關的手法也並不陌生了。隨著傳銷在中國大地上的展開，也成全了無數人致富的夢。

  馮靜對面的女子這時奇怪的問：「您剛才怎麼看出了我的肝臟不好，胃腸消化功能弱的呢？」

  「哦，這個啊！很簡單啊。」她說著在一個黑色的舊皮包里拿出一張紙和一支筆來，在紙上畫了一個面部，然後在各個部位上做了簡單的分區。她說這個部分主什麼，那個部分主什麼。說人的五臟六腑都可以在臉上有所體現，如果哪個地方不好的，臉上皮膚就會有什麼樣的反映。

  馮靜兩人都看得十分迷惑，中年婦女又問了她們的年齡。說：

  「你們現在都是該注意保養的時候了，女人啊一過了二十五歲，就必須注意自己的身體了。還有皮膚，也要十分注意。」

  說到皮膚保養，馮靜作為成都女子還是懂得珍惜的。雖然她從小要強好勝，但是畢竟女孩子，尤其出落成一番模樣之後，她更知道女人這張臉的重要性，那相當於一張最重要的名片啊！

  「我們也知道要保養啊。」對面的女人說到。

  「你們有沒有吃什麼調理的營養品啊？」

  「那倒沒有呢。」

  「我跟你說啊，像現在這個時候呢，一定要多注意身體。工作忙吧，沒有時間照顧自己，日子久了身體壞了就沒辦法補救了。」

  「可是吃什麼比較好呢？以前也有人向我推薦過安利的蛋白粉啊，纖維素之類，但是我又總覺得這個東西是不是太多利潤了。因為也一直聽說安利剛進入中國大陸的時候，不是很合法的，是搞傳銷的。」

  「其實也沒有什麼了。也有許多其他的國內生產的啊，那樣服用起來就放心多了啊。」其實也許她並不知道安利已經在中國大陸正式上市，基本生產商也在大陸。

  「我來給你們介紹幾種好的保健品吧。」 她說著就拿出一個印刷精美的本子。

  馮靜和對面的女子對視一下，各自心裡都知道了幾分，然而她們並沒多言語，繼續聽這個中年婦女說下去。

  「我這次回成都之前，去了一趟江蘇南通。你看這就是這些產品的生產商，它的技術總部設在美國。但是國內的產品都是在南通生產基地製造的。

  研發部門裡全都是碩士以上的學歷，技術部門管理嚴格，檢測仔細。所有的員工都須經過三重消毒和換衣服，能進入生產車間。而且啊，我們參觀的時候也都看到那些生產設備啊，特先進，全都是進口的。

  我們這個牌子呢，叫安威。你看這是我們老總。這裡是生產總部。這兒，這是出國考察的時候……」

  這個女人就邊翻畫冊，邊向馮靜倆人介紹這個叫安威的牌子。它的產品主要和安利差不多，一些維生素，纖維素，減肥去脂的，清理腸道的以及運動時補充的蛋白粉啊，肌酸啊之類的東西。

  馮靜很清楚已確定了這個女人的來意，她小心應付著。遇到這樣的人，唯一的辦法就是不動聲色的拒絕她，讓大家都在一片笑容里結束刀光劍影。

  馮靜很不喜歡這個牌子，安威，安慰。到底是安慰誰？還是乾脆就來自安危二字，這樣聽起來似乎更讓人毛骨悚然了。中年婦女還在嘮叨，但是馮靜的心思卻早就到了雲霄之外了。不知道成都的那兩個和她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男人,這個時候都在幹什麼?

  吳剛？他肯定在溫柔鄉里銷魂，這個男人用她的錢買快樂，去外面澆灌花草，這些事馮靜清楚得很。

  幸好公司來了依然，否則還真的不放心出差在外。可是她卻同時擔心依然遲早有可能慘遭吳剛蹂躪,因為她太了解吳剛是個什麼樣的角色。

  趙洋在幹什麼？不知道，不確定。也許在某個茶樓的角落裡，落落寡歡。也許在某個酒樓觥籌交錯吧。沒有實力的男人除了這樣，還能有什麼別的奢求？

  偏偏這一次，馮靜猜錯了。

  這兩個男人都沒有像她想像的那樣快活或者難過。吳剛正喝酒並費盡心思設想，希望馮靜回來可以再向她討一筆錢。而趙洋，卻和幾個男人精心打算有所作為。

  雖然生活並不是總那麼一帆風順，但是趙洋卻希望這一次，他所愛上的這個女人會給他帶來一些不尋常。

  「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們家的電話，你要是有空了再來成都，一定來看看。我在家給你煮幾道好菜，這次既然你停留的時間那麼短，就不打擾你的工作了。

  你把這個卡拿著，到西安的東大街去找這個人，他也是我們的朋友，他會給你按會員價打折的。」中年婦女給對面的女子留了聯繫方式。

  然後對發著呆的馮靜說：「妹兒，你就在成都，不如有時間就過來吧。我們這個不是傳銷的，在成都有多少家分店，做得多好啊，都幾年了。」

  「可它從來沒有打過GG的。是不是？我們這樣做的話，可以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開支，而且對顧客來講也很划得來的。」

  「哦，我知道，我知道，那好吧，以後有空了我一定登門拜訪了。」

  「這是我的電話，你也留個電話給我吧？」

  馮靜接了她的名片，留了自己的電話號碼。中年婦女又坐了一會，說累得很,想回去睡一會，起身走了。

  剩下馮靜她們兩個人，沉默了很久，互相看著對方大笑了一陣。雖然什麼都沒有說，卻有著同樣的默契。然後，馮靜打開車窗，隨手把那女人的名片丟了出去。昏昏沉沉躺了一會，就睡了。

  回到成都，馮靜又開始繼續她的事業，每天早出晚歸，再沒想起火車上那回事情了。偶然的一天，一個電話讓她重複了那一切，原來還有這麼回事？她竟然一點記不起了。

  那個中年婦女打電話給她，問問近來怎麼樣，邀請她空閒的時候到家裡坐坐。馮靜敷衍了幾句後，出於客氣，也請對方有機會到公司來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