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整整六天，陳倫呆在寒氣逼人的房間，不停喝酒、抽菸，腦子裡全是葛玉蓮的影子。他恨自己，居然無時無刻不在想念她！

  可時至今日。已沒有了她任何消息，雖心裡明白她回到自己家，是理智的正確選擇，屬於正常人都會做出的選擇。但對她的思念，卻絲毫沒有冷卻！或許，她那一臉兇相的男人，已準備暴揍他一頓甚至終結他的生命，可陳倫卻在骨子裡深愛著她，根本無法忘記……

  相愛的日子，他們畢竟在一起過得很開心，彼此關心體貼到了無微不至、完全離不開對方的地步！可為什麼偏偏不能長相廝守？她為什麼不能全部讓他擁有？既然不能走出圍城？卻為何要和他發生故事？

  她曾說過一段很有哲理的話：我如果走出圍城，就一定會嫁給你！可是，我能走出來嗎？當時他曾想：你既然因為我而不願堅守城池才發生了故事，那麼就不擔心我和你組成新的家庭後。遇到一個比你更優秀、更好的女人再次發生故事？不如，我們還是維繫現狀的好！可眼下，連現實也不能維持系了。她有如一陣風，消失得無影無蹤。

  每到夜深，他會想起曾經和她的故事！無數次試問自己：難道婚外戀情真的只能得到悲哀的結局？真的只能讓原本十分相愛的戀人永遠不能在一起？是世俗？還是緣分？陳倫突然感到十分惶惑！

  他開始糊塗：為什麼有人在已經有了一個家後，還會發生婚外情？是原始本能得不到滿足？配偶不優秀？第三者比配偶更優秀？錢或權的原因？

  心理還是身體的渴求？交易還是真情？追求時髦還是極度自然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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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歌中唱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隨？人世間一個情字，誰人又將其說得清道得明？

  不過，陳倫堅信「現存的都是合理的」婚外情、婚外的愛，既然能夠於夾縫中頑強生存，那麼，就說證明它有充分的生命活力！

  除了他和葛玉蓮，世上陷入婚外真情的人，一定有很多。他們會是什麼樣的結局，只有當事人自己心裡有數！

  不願肢解現存的家庭，卻難以拒絕婚外戀的誘惑，在複雜心理支配下，情感和身體走私，品嘗到了婚外情的妙不可言，享受了激情和刺激以後，不能承受心理和生理的雙重壓力，感到了極度疲憊。於是，復又回歸原本的平靜，回到曾相肢解的家，盡享家的溫馨和親情。如鴿子飛了一圈又回到了籠子。曾經有過的一段畸形戀情，深埋於心底，神不知，鬼不覺！

  夢中，他問她：——世間有無真美？答曰：只有神知道。問神：世間有無永恆？――神在高高的雲端答：「去看人。」世事真是很奇怪，大多數人，隨著時光的流逝，都必然走向青春徒喚、容顏老去。可也有人，反而會乘著歲月的驛車，駛向成熟的美麗。

  終於，解開了這個謎底：是愛情使然——噢，是心中熊熊燃燒的愛情之火，使人變得如此超凡。

  有人說，女人為愛情而生，只有愛情之火的燒煉，能夠涅磐女人，使她成為一隻神奇的火鳳凰。看吧：通體灼亮的火鳳凰，在湛藍廣袤的夜幕之中，沖天而舞，清歌婉嚦，真真美煞了寰宇，使天地人心都變了一番風景......

  愛情可以裝扮女人，也可以裝扮世界。書上說在愛情的深海里，女人絕對比男人沉淪一千倍。可現實生活中，遊戲人生、把錢財看得比愛情更重的，仍然是女人。

  真正的「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真正的「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真正的「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於現實中有幾許？愛情是稀世珍寶，不是所有人都能盡享。上帝造人不是為了使之享樂，而是為了把這個世界建設得更好。每個人都必然負載責任，終其一生地探索和勞作。

  千千萬萬、世世代代的人，有多少痴男怨女尋尋覓覓一輩子，走到天國門檻下了，卻只能遙望愛情的迷人光彩，力竭而死。

  對於愛情的苦行僧來說，降生在這世上的任務，就是為宗教獻身。西西佛一樣日復一日，向山上推動那沉重的巨石。

  真正的愛情，確實會使人得到刻骨銘心的收穫，卻也能讓人付出撕心裂肺的代價。可直面現實生活，逃避愛情的代價更大。一萬部艷情小說也不能填補《紅樓夢》的殘缺，一萬件風流韻事也不能填補愛情的空白。

  如果男人和女人之間沒有信任，不會關心彼此的靈魂，身體徒然親近，靈魂終是陌生，他們會真正成為天地間無家可歸的孤魂。如果亞當和夏娃互相不再有真情，甚至不再指望真情，他們才是真正被逐出了伊甸園……愛情無價。

  真正男人對女人的愛，不是君子好逑的愛；不是沉魚落雁的愛；不是鬢雲香腮的愛；不是憐香惜玉的愛；也不是三從四德的愛；更不是功名富貴的愛，酒色才氣的愛，福祿壽喜的愛，傳宗接代的愛。真正的愛，能夠聽懂彼此心中的話。

  男人渴望建功立業，可是離不開愛情的潤澤。再剛強、雄霸、事業的男人，也離不開女人的柔情，女人的溫情之懷是生命的根。

  陳倫希望把全部的憂鬱、孤獨、感望、恐懼、委屈，毫無遮掩的向一個女人敞開，也把他的憧憬、熱望、夙願、追求、夢想，點點滴滴融進她的血液......

  人生最寶貴的財富，不是金錢地位，那些只是過眼煙雲，稍縱即逝；不是美色虛榮，那些不過是秀在外表，卻孤獨了靈魂；不是掌聲四起，不是鮮花撲鼻，那些只會膨脹了自我，卻迷失了心靈。人生，最最值得珍愛疼惜的，是那真誠感動的一瞬，是那凝眸痴狂的一霎，是簇擁著心儀的愛人，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賞人間美景、閱世事風情！是有一個人生永不背棄的伴侶，在愛的路上永不停息的奔走。

  有一種感動可以刺入至柔的情懷，讓心靈哭泣；有一種相遇可以點燃一切宿命的點滴，讓今生延續；有一種回憶可以綻放最熾熱的激情讓靈魂共鳴------那就是男女之間瞬間湧現出的愛。

  可是，陳倫惶惑，不知道在自己的人生中，是否能繼續擁有那瞬間感動的愛？他不知道，為什麼曾幾何時山盟海誓的愛，如煙霧般消失了！

  想得頭痛！乾脆不再想。睡不著，多喝點老酒，在酒精的麻醉下沉沉入夢。或許，明天早上睜開眼，新的生活會沖淡對往事的回憶。

  陳倫因為在家裡閒得慌，提前一天到公司去上班。卻沒想到，公司來了重要業務客戶，而業務科長卻為了年終獎分配的事，和姐夫鬧了矛盾裝病在家休息。

  為了讓來自北方的客人盡興，陳倫於午餐時臨時被叫到餐館，陪著三名大杯吞酒的客戶喝得兩眼發直。讓人送回家睡到下午，又被司機拉到酒店喝得酩酊大醉。

  情況特殊，得益於梁剛的關懷。公司派人把陳倫送到酒店一個單間沉沉睡去，半夜時暈頭轉向被叫到了派出所去了一趟。回來後倒頭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九點多，直到梁剛夫人打上門來，才知道惹下了大禍。

  原來，梁剛藉口陪客人和照顧醉了的陳倫，在酒店裡開了一個套間，和蘇小霞在裡面顛鸞倒鳳。半夜，遇公安、聯防隊查夜，敲開了房門後，發現登記薄上寫著陳倫的名字，可梁剛掏出來的卻是自己的工作證。

  工作證的事情很快解釋清楚了，身為公司領導用下屬的工作證登記，沒有什麼可指責的，更何況，陳倫就在隔壁房間睡著。

  要命的是，查號的人們就要轉身離去時，躲藏在門後的蘇小霞，因嗓子奇癢，按捺不住咳嗽了一聲。事情於是變得複雜了。

  當晚，梁剛和蘇小霞，以及神志不清的陳倫，被帶到了派出所接受詢問。蘇小霞一口咬定是陳倫的女朋友，因為照顧酒醉的他，所以才到了酒店作陪，至於為什麼到了梁剛的房間，她的回答是，因為陳倫房間空氣中都瀰漫著濃烈的酒味，她實在受不了，所以到梁剛的房間坐了一會。見公安人員查號心中害怕所以躲到了門後。

  確實，公安人員在梁剛房間看到的男女雖頭髮有點凌亂，但都完整的穿著衣服，床上、地下也沒有發現保險套之類的東西。床上的被子雖不太整齊，但梁剛解釋為中午休息後沒有整理。

  陳倫在接受詢問時，公安人員說什麼他都點頭，問蘇小霞是否他女朋友，他回答是，問蘇小霞是幹啥的，回答是副科長，問他戀愛多少時間了，回答很久了。再問，他乾脆趴在桌子上，發出了響亮的鼾聲。

  事情到此也就結束了，可沒有想到，正所長執行任務返回，認出了梁剛是副局長的丈夫。這個和梁剛小舅子為鐵哥們的所長，認真看過詢問筆錄，看了身著臃腫滑雪衫卻顫抖著的蘇小霞，身著西裝襯衫沒有系領帶的梁剛，說了句：「沒什麼事情，讓他們回去吧！」

  所長是個老油子，看出蘇小霞的衣服里可能沒有內容，所以才冷得打抖，梁剛沒有系領帶，也是因為慌亂所至。斷定這兩個人正在偷情，聽到敲門聲，赤身穿上外衣開的門。

  可是他不便點破。畢竟，梁剛是有身份的人，更是局領導的老公，把握得不好，對自己前程無益！

  沒有向副局長匯報，但卻於清晨一個電話打給梁剛小舅子，把情況大致說了一遍。正因為獎金分配方案而心裡不滿的小舅子，當即跑到姐姐家，把梁剛在酒店發生的事，添油加醋講述一遍。

  梁剛半夜從派出所回到家，手腳嘴並用弄醒了已然沉睡的夫人，以前所未有的激情，調動起了她亢奮的性情，可他卻很快不行。惹得夫人心裡大為難受，翻來覆去折騰了好久也難以入眠……

  聽了弟弟如此這番的講述，想起半夜時老公的草草收場，副局長恨得咬牙切齒，衝進臥室掀開被子，對酣睡中的梁剛大打出手。

  沉睡中被打罵驚醒的梁剛，坐起身來茫然四顧，眼前一朦朧的護著頭喝問道：「大清早你發什麼神經？」

  「姓梁的你這混蛋，竟敢在外面偷人！」夫人從衣架上取下一根寬厚的武裝帶抽向梁剛：「難怪最近一段時間總是加夜班，原來是和小娼婦在床上加班！」

  夫人的罵聲中，梁剛知道晚上在酒店的事情暴露了，乾脆橫下心，拉過被子連頭帶身子捂住自己，隨她暴跳如雷發泄。

  打鬧了一陣，夫人冷靜下來，叫上弟弟直奔那家酒店，把沉睡中的陳倫堵在屋裡，逼他交待為梁剛和蘇小霞打了幾次掩護！

  酒喝得太多而睡得暈頭轉向的陳倫，在夫人兩道男人似的目光直逼下，看著業務科長幸災樂禍的神色，很快明白了當下的處境。

  大不了老子不在這公司干，梁剛的知遇之恩，總算可以報答了！陳倫坐起身點燃一支煙，平靜的回答黎夫人提出的每個問題，堅持就是在和蘇小霞談戀愛。

  聽陳倫一口咬定在和蘇小霞戀愛，一旁的業務科長大為惱怒，氣憤的指著他罵道：「你他媽什麼貨色？出生名門之家的蘇小霞能看得上你？老子和她戀愛三年了，你知道嗎？」

  業務科長和蘇小霞是戀人，這倒是陳倫沒有想到的事，難怪經常到公司，都能看到他在財務科。難怪有幾大次大街上看到他的摩托車搭著蘇小霞！可蘇小霞既是他的戀人，卻為何跟他姐夫搞到一起了？複雜，真的太複雜了！陳倫腦子裡又灌滿了漿糊。

  管球她們是什麼關係，反正，我不出賣梁剛就行了！打定了主意的陳倫，不論副局長軟硬兼施、威逼利誘，反覆重申自己愛蘇小霞。至於蘇小霞是否愛他，不得而知。

  至於晚上發生的事，他只說自己醉了，蘇小霞一直在房間裡照看，中途到梁剛房間去了幾分鐘，正好遇到查號的人。

  看著陳倫決然的表情，副局長明白遇到了一塊茅廁里的石頭，氣憤地罵了句：「混蛋！」轉身帶弟弟離開了。

  梁剛兩天沒有到公司，蘇小霞每天在公司有說有笑，該幹什麼幹什麼，好像根本沒有發生過酒店驚魂一事。

  業務科長照樣有空就跑到財務科，隔著桌子向蘇小霞獻殷勤，到下班時，仍搭著她從人們眼前飛快消失。

  第三天，梁剛走進辦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人通知陳倫立即到公司。

  陳倫到了公司，梁剛親熱的拍著他肩膀輕聲說：「兄弟，謝了！來日方長！」

  「不謝！點水之恩湧泉相報！」陳倫臉上的表情讓人捉摸不透。

  梁剛安排陳倫親自到松潘縣，催著儘快把五百立方木材全部發運出來，讓他至少在山裡住半個月。

  陳倫明白被梁夫人恨上了，淡然笑笑。回家收拾好簡單的行李，當天就到了灌縣運輸公司。

  二十天後，五百立方火術燒材全部運完，陳倫拖著疲憊的雙腿，穿著骯髒得不能再髒的衣服回到蓉城。發現家裡除了那張大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搬走了，放在衣櫃裡的存摺也沒有了蹤影。

  出門攔了一輛出租，催著司機快速來到和平旅館。還沒下車，就看見陳大姐和另位一名中年婦女坐在藥攤後，陳倫明白葛玉蓮不可能再到這個藥攤來上班了。

  連車也沒有下，他吩咐司機調頭返回小關廟。

  情滅了，愛熄了，剩下悲傷給自己。失去的，不僅是那點血汗錢、緊急狀態下賴以生存的保障，更重要的是，從勞改農場走出來的陳倫，懷著一腔宏願從家鄉來到蓉城後，剛取得一點成就，即深陷情感囹圄，卻最終傷得體無完膚！

  翻臉無情——女人！

  不甘心就這樣讓人給耍了！想起曾在葛玉蓮的央求下，冒著被開除的危險，偷偷送了一根木材給和平醫院院長。陳倫騎了自行車，裝作從那裡經過，於當天下走進了醫院，想要看個究竟。

  剛走進醫院大門，正好碰到身穿白大褂，手裡端著裝了醫療器械盤子，滿面春風朝住院部走的葛玉蓮。心裡不由狂跳了起來，把著車龍頭的雙手下意識握緊了。

  看見陳倫狠狠瞪著自己，葛玉蓮臉色立時慘白，身微微顫抖片刻，快步轉身往收發室走去。很快從裡面傳出她驚慌失措的聲音：「洪世林呀！你能不能馬上到醫院來一趟？我有點急事……」

  渾身的血瞬間全部涌到了腦門，陳倫身體的重量全部集中在自行車上，才避免了暈倒在地上！

  努力鎮定了情緒，對著天空發出一陣狂笑，陳倫跳上自行車向城裡飛快蹬去。他不願再看到那女人，擔心如果再看到她，會衝動的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看著她豐腴的身體扭曲著變得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