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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香消玉

2024-10-04 14:42:12 作者: 李治邦

  晚上,醫院的窗戶相繼亮起了燈,馬個費坐在邵靜身邊繼續呼喚,小華來後就沒走,也在旁邊觀察。馬個費告訴小華核實她父親的結果,小華親吻了馬個費,馬個費覺得嘴唇火辣辣的,他覺得應該是這樣,但又覺得對不起床上的邵靜。

  馬個費胃病又犯了,蹲在地上一動不動。小華知道馬個費胃病發作起來很要命,有時候甚至在地上打滾。小華過來問,胃病又犯了?

  馬個費擺擺手,他覺得胃好像在火上烙,疼的滋味就像是有萬把鋼刀扎在肉里來回地攪和。

  他記得每次胃病犯了邵靜都會跑過來,把手伸到他手裡,馬個費就使勁兒模著,每次胃疼過後,邵靜的手都是青一塊紫一塊。有一次,馬個費胃病犯了以後,大汗淋漓,他對邵靜說,我能不能喊一嗓子?邵靜說,你喊啊。馬個費憋了半天,還是喊不出,他說,大半夜的,喊起來還不把鄰居嚇一跳。

  馬個費汗水浸透了頭髮,周身濕流媲的。他疼得不能忍受,情不自禁地喊了起來,喊了好幾嗓子,小華嚇得也面如土色。

  這時候,馬個費覺得有人在輕輕撫摸他的頭頂,他抬起頭,見是邵靜看著他,眼角凝固著淚水。馬個費的心被揪了起來,他撲在邵靜的身上,說,你醒了!

  邵靜不說話,依舊淚水漣漣。馬個費趕緊湊近了邵靜,不顧小華在身邊,盡情地親吻著邵靜。邵靜羞澀地看著小華,小華的心被這場面深深刺痛。

  邵靜努力說著,但語言很不連貫,馬個費豎起耳朵聽,勉強聽見邵靜說,我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你母親讓我過去伺候她。我死了,你就娶小華吧,可惜我把你的孩子帶走了。你讓小華給你生,如果生出來,那就是我托生出來了。牆上那幅油畫別摘了,那隻白色的鳥就是我,那一滴淚是為你流的……

  說完,邵靜眼皮蹦了蹦,馬個費細看,呼吸機停了,心電圖拉出了一條平線。小華喊大夫,大夫很快過來搶救,但依舊沒有效果。

  馬個費為邵靜守了一天的靈,沒有合眼。按當地的習俗應該是三天,但因為案件的緊迫,只能守一天。馬個費把邵靜的照片放得和真人差不多大,擺在屋裡。他一言不發地坐在相片旁邊,陰沉著臉,誰來了就站起來,陪著朝照片鞠躬,然後坐下,一句話也不說。唯有周副局長弔唁,馬個費紅著眼珠,指著他鼻子喝道,你給我滾,就是你害死我老婆的!

  

  馬個費這個舉動弄得周圍人愕然,都不知所措。周副局長也不惱,他朝著邵靜的遺像鞠躬,然後轉身就走。他走到門口,回身對馬個費說,我知道你難受,但這事跟我沒關係,你願意朝我身上撒火就撒吧,我是你的老校長,也是你的老局長,你是我看著成長起來的,我為有你這樣的學生而高興。

  馬個費不再說話了,這是他一天之中唯一說出來的話。

  小華沒來,刑偵隊任隊告訴馬個費,小華不好來。

  秘書長來了,他看著突然長出白髮的馬個費,有些心酸,他告訴馬個費,市委組織部門下來了公示,你被任命為副局長。

  馬個費沉著臉沒說話,秘書長說,明天你去找姜祖德,跟他攤牌,談不攏就傳局裡提審,市人大已經批准了我們的要求。

  馬個費硬咽著,還是一言不發,只是點頭。秘書長看著馬個費憔悴的樣子,也不好再說什麼,走過來對任隊說,馬個費以後怕笑不起來了,你們得多照顧他,他付出得太多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魚肚白的東方抹上了一道細長的紅痕。馬個費從火葬場出來,身上有些冷,他慢慢走出那一條狹長的馬路,在路口,馬個費愕然了,前面站著小華,還有刑偵隊的防暴隊的不少同事。

  任隊見馬個費的臉色發青,肩頭不住地抖動,便脫下衣服,遞給馬個費,然後對大家說,散了吧,我和小華留下就行了。

  於是,大家都過來給馬個費敬禮,馬個費挨個回著,覺得有一股暖流慢慢地瀰漫上來。三個人誰也沒說話,默默地朝前走。任隊瞥了馬個費一眼,問,吃點兒什麼?

  馬個費點點頭,任隊帶他和小華往左邊一拐,有個喝早茶的小店。

  三個人坐在一張桌子上,也許是天太早,喝早茶的只有他們。任隊給馬個費要了一碗紫花肉粥,馬個費埋著頭喝,他喝得很慢,似乎怕把碗裡的肉粥一下子吃完。僅一夜的工夫,就把馬個費的眼睛凝固住了,缺少了往常的神采。小華又要了一碗,擱在馬個費面前。

  馬個費抬起頭,看了看這兩人,突然間淚水湧出來,他沒去擦。在火葬場,馬個費親眼看著邵靜被推進了火化爐,一片烈焰燃燒起來,致使他的腦子一片真空,像是在南極考察,眼前只有白茫茫的顏色,與世界隔絕,與感情隔絕,與生活隔絕……直到離開火葬場,他恍惚有了知覺,可周圍人跟他說了什麼,他一句也沒聽見。

  小華本想說幾句,但看馬個費沒有任何表情,身子像紙一樣輕飄飄的。她忘不了邵靜走時說給馬個費的話,她萬萬沒想到邵靜會讓馬個費娶她。邵靜跟馬個費所有的煩惱都是因為她產生的,可當邵靜就要離開這個世界時,居然想到了這個死敵。

  喝完了紫花肉粥,馬個費的心開始融化了,神情緩了過來。他問,程所長怎麼樣了?

  任隊悻悻地說,拘留了,就是他讓嘉櫻偷偷去拘留所看劉黑子,嘉櫻那天說的都是嚇唬劉黑子的話。

  小華說,程所長已經承認跟姜祖德有關聯。

  馬個費說,他接受了姜祖德的一百萬元,僅僅一百萬就把我們頭頂上的國徽出賣了。

  小華問,這個小黑本上也有?

  馬個費說,不但有,劉黑子說他坑了不少的人,接受人家賄賂,給被拘留在裡邊的人傳遞消息。

  任隊說,我真的不知道他能這麼做,平常看他文質彬彬,一點都不像是做這個的。

  馬個費說,我上午就提審他。

  任隊提醒馬個費,秘書長讓你去找姜祖德,你提程所長幹什麼?

  馬個費說,我有我的想法。

  小華看著馬個費吃完了第二碗粥,溫柔地說,晚上你陪我轉轉長湖,你需要緩衝,我怕你的神經崩潰了。

  馬個費戴上黑紗站了起來,沒說話,坐上車就到局裡,連臉都沒洗就走進預審室。他讓小華陪同,叫大金當記錄員。小華問,讓大金當記錄員合適嗎?

  馬個費說,我想看看他再做判斷。惶惶不可終日的大金很意外,他緊張地走進預審室。

  程所長被帶進來,坐在馬個費對面的椅子上。他看著馬個費胳膊上的黑紗,問,邵靜還是沒挺住?

  馬個費點點頭,說,謝謝你這麼惦記著。

  程所長惶恐地道,我真不知道是誰對你們下的黑手。

  馬個費說,我也不問你這個。

  程所長愧疚地說,真沒想到會鬧成這樣,我就是貪小錢。馬個費說,一百萬也不小了。程所長驚訝地,你怎麼知道的?

  馬個費說,劉黑子的小黑本上都記載著呢。

  馬個費見大金沒有記,手在顫抖,就提醒道,你記錄。沉默了好一會兒,程所長主動說,劉黑子在死前跟我說了一些事……

  他看著馬個費,馬個費也不問,就等著他繼續說。程所長說,姜祖德要害死他,他不怕死,就是不知道誰來害他,怎麼害他。

  小華插話道,劉黑子跟你說沒說周寰的事情?

  程所長眼皮一跳,支吾著,馬個費說,你說了算是舉報有功,你自己知道會減多少刑。

  程所長說,劉黑子說過,周寰比我貪,比我還黑,因為周寰想害死姜祖德,而且已經有了計劃,是想借馬個費的子彈。

  小華問,劉黑子說過周寰接受多少賄賂嗎?

  程所長說,沒有。

  小華繼續問,除了周寰,我們局還有沒有內線?

  程所長低下頭回答,不知道了。

  馬個費問,那劉黑子怎麼被毒死的呢?

  程所長站了起來,說,絕對不是我,我是個警察,不會幹殺人的營生。

  馬個費說,我沒問你,你肯定不會。

  程所長焦灼地回憶著,然後說,真奇怪了,那天晚上,劉黑子說有些感冒,發低燒。於是我讓局衛生室開了一服感冒沖劑,他兌到白水裡喝了,喝完了也沒事。他說要看報紙,我就給了他一份報紙,他沒看完就倒下了。後來檢查他喝的水,發現感冒沖劑里有毒,要說死一個人還不覺得特別恐怖,關鍵的是這個死法。劉黑子喝了兌著感冒沖劑的白開水,過了半個小時候後肚子疼,疼得腦袋都生洞了,渾身是淤青和傷痕,太可怕了。

  馬個費問,誰拿來的感冒沖劑?

  程所長說,就是從衛生室拿來的。

  馬個費厲聲問,我問你誰拿的?

  程所長想了想說,是我拿的,說實話,我就怕劉黑子出事。劉黑子所有吃喝都是經我的手把關,我都試吃過他的飯菜。

  小華說,是衛生室的胡大夫給你的嗎?

  程所長說,是胡大夫給的,但肯定不是胡大夫下的毒,因為我當時也感冒,我拿來兩包,自己先吃了一包,沒事才給了劉黑子。

  馬個費說,不用查了,劉黑子是自殺的,那毒藥他進去以前就帶在身上了。

  程所長一驚,說,這不是給我栽贓嗎?

  馬個費點頭,他覺得你是貪官,就是想把你抓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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