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痴心不改
2024-10-04 14:40:51
作者: 李治邦
人走完了,馬個費坐在椅子上,覺得汗水打透了後脊樑。張主任一針見血地說,即便你們有補償,將來對占用農民土地的問題也是不對的。
區委書記說,是河灘的廢地。
張主任惱火地說,在農村沒有廢地,那地就是農民的身子,你們說,身上哪塊地是廢的!別怪我口冷,我就看不慣你們對農民這套辦法,還不是為了自己頭上的烏紗帽?
在車上,沒有人說話。馬個費思索著,張主任那番話,覺得自己似乎是勝者,可又好像是一個敗者。周副局長說,你嘴茬子夠厲害,你姥爺是六台的嗎?
馬個費說,我前妻雅風的姥爺是六台的,就叫金長輝。
周副局長說,你的功課做得不錯呀。
這時候,市委張書記打來電話,讓周副局長給了馬個費,張書記說,你沒讓我失望。
馬個費說,我希望區里回去趕快補償好,如果不兌現,六台的人再上訪就被動了。
張書記說,說得好,你給我們贏得了時間。省委對我們的處理也很滿意,很少見過這麼短時間就平息的。我給你記一功,你有什麼要求嗎?
馬個費說,您指的要求是什麼?
張書記笑了,你是真傻還是給我難堪?
馬個費也笑了,說,我還是回來當預審科長吧。
張書記說,其實我就是想讓你出面,認識認識你,就看你的本事。說起來,你比我手下的人強,他們都看我臉色行事,不辦事,也不想辦成事,唯唯諾諾。你敢說,也善於見機行事,最難得的是你不怕我。
張書記不管馬個費什麼反應,就放下電話,周副局長問,張書寶改寸你說什麼?
馬個費笑了笑,說,讓您好好重視我。
周副局長隨口說,放屁!
晚上下班,小華開車過來說,你別開車了,坐我車吧。
馬個費上了車,問,是你讓你父親找我出面當說客?
小華說,是我又怎麼樣?
馬個費說,一個多月不聯繫我,你比過去沉得住氣了。
小華說,是你多少次斷了我的電話,我是為了保存你才放棄你。
馬個費琢磨不透張書記對他和小華怎麼看,分析起來似乎不介意,但又明顯的不支持。馬個費覺得自己不能幹這種愚蠢的事,即便和小華真的結婚,也是邵靜的翻版。馬個費想好了,先不想自己的生活,他在女人上吃盡了苦頭,不能再禍起蕭牆。他想要逐漸疏遠小華。
一想到疏遠小華,馬個費就黯然神傷,心在絞痛。這幾年兩人經常以工作名義離開本埠,去外地調查,曾經在長安街上領略夜色,在上海,兩個人在朱家角的竹海里手拉著手,瞬間又鬆開。在杭州西湖的蘇堤上,家家都在炒制剛摘的新茶,他們使勁兒聞著彌散在天空中的春天的味道。在天津曾經的租界地小白樓,一起乘很老式的電梯,看著自己升在透明的暮色里。在成都的寬窄巷,周圍的行人個個目光平和,神態安詳,他坐在那花錢讓人愜意地掏耳朵,小華在旁邊給他照相。
小華把車停在一個繁華的商場地下,叫馬個費陪著她去了三樓,也就是到處都布滿女人時裝的那層。馬個費到了三樓,置身在女人的世界裡,他突然找不到了小華,在一個很不起眼的拐彎處,他轉過身時小華就在他的眼前,近近的,能看見小華白誓的臉上那一道道藍脈,能聞到小華身上特殊的香氣。小華忽然牢固地謀著他的手,喃喃地道,我等你都快等瘋了,是不是沒有人再監視你和我了?
馬個費下意識地看看四周,沒有人理睬他們。他衝動地從後面摟住小華的腰,覺得小華的腰是那麼堅挺,他的手朝上挪了挪,就碰見小華腰後那塊柔軟的肌膚。他的手發燙,從手燙到了臉。
小華拉著馬個費走到一塊玻璃窗前,指著一條紅皮褲興奮地說,你看怎麼樣?
馬個費看著那條紅皮褲,耀眼而清亮,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紅葡萄。馬個費從來都不陪邵靜去商場,即便硬著頭皮去了,也是拿著一張報紙在櫃檯旁邊消磨時間,為此,邵靜總是耿耿於懷。跟小華也是這樣,去哪都可以,就是不轉商場。小華讓售貨小姐從玻璃窗里拿出那條紅皮褲,從試衣間裡再出來的時候,小華下身的紅皮褲格外養眼,也顯得她十分挺拔,裹著的長腿亭亭玉立。馬個費連說不錯。小華馬上說,那你就掏錢吧,兩千六百塊。
馬個費以為小華在開玩笑,隨口說,沒問題,兩萬六千塊我都給你掏。
小華在馬個費身邊來回扭擺著,像是時裝模特表演,她瞪著眼睛說,我可是認真說的。
馬個費一愣,迅速盤算著自己口袋裡的錢夠不夠。
小華看著尷尬的馬個費,叉著腰,不動聲色,倒弄得馬個費恨不得鑽個地縫溜走。小華笑了笑,揮揮手說,算了,不難為你這個淨身出戶的男人了,但我要告訴你,男人要想得到女人的青睞,是要付出代價的。
說著,從試衣間裡把紅皮褲脫下來,讓售貨小姐重新掛在玻璃窗里。小華不悅地說,我就知道你不會,不是你拿不出來,是你不會為我拿。你這人活得很現實,除了你的案子就沒你能投人的了。想吃葡萄,又怕葡萄酸。
馬個費賭氣地想把錢掏出來,可手到了口袋裡又拿不出來了,拿出來就是這條皮褲的零頭。
天慢慢黑下來,整個街道的燈光如晝。
李鄧正要上射擊俱樂部,邵靜笑眯眯地敲開她的房間。兩個漂亮女人的親熱就是擁抱,彼此端詳對方的嘴唇。李鄧說,你的太淡了,太淡就沒有色澤,沒有色澤就沒有艷麗的感覺。
邵靜說,我出差到海南三亞,那兒的女人唇膏都抹得很厚,像是妓女。
李鄧說,對不起,我得馬上去上班了,昨天去晚了,你沒看見那老闆臉陰了半天。
邵靜說,我找你有重要的事情,你必須要幫助我,誰讓我們是好姐妹呢。
李平涼訝地說,你不是離婚了嗎,不會再讓我監視馬個費吧。
邵靜笑著說,找你就是為了這個,我和他離婚了,但你還得替我監視著他,看他跟那個叫小華的怎麼來往。
李鄧笑著回答,你是不是神經了,你現在跟馬個費沒有任何關係了,他跟哪個女人交往是人家的自由,你干涉不著!
邵靜說,我不會輕易放棄的,我和他離婚就是欲擒故縱,我要是想回來就立馬能回來。
李鄧說,這可不是玩遊戲,你這麼對待馬個費,不公允。
邵靜說,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李鄧滿不在乎地回應,我承認,我一直想和他上床。
邵靜說,我可是你的好朋友。
李鄧說,你還是傳統,女人喜歡男人,不管是不是誰的朋友,感情是自私的,也是無私的。
邵靜望著窗外的月光,心事重重地說,我就他一個人,不像你周圍有那麼多男人,有的還為你坐過牢。
李鄧反感地,我周圍有一百個男人也沒用,我不是妓女,我是女人。
邵靜說,你為我最後做這件事,我一旦和他復婚就不再讓你監視了,我說到做到!
李鄧坐在床上,把筆直勻稱的雙腿蹺在床欄上,白著眼球,說,你非讓我監視我也沒辦法,畢竟我和你是鐵姐妹。說實話,我也願意監視,拿這望遠鏡看喜歡的男人也是我的享受。
邵靜沉默,走近窗戶,她情不自禁地看著曾經的自己家的窗戶,問,我和馬個費以前親熱時你看見過沒有?
李鄧惱怒地說,你欺負人,你是混蛋!
說完,摔門走進衛生間,然後放開龍頭洗澡。邵靜獨自拿出一張碟,放到機器里,看雅尼的演奏會。李鄧擰著濕流流的頭髮出來,不再說話。兩個人就這麼看雅尼在一個古老的舞台上瘋狂演奏,一個穿紅裙子的女人脖子下面架著小提琴,在舞台上且奏且舞,看所有觀眾興奮的表情。然後,再看天上的一輪圓月,潔白而冷清。
李鄧把電視機關上,低聲說,我沒想到會喜歡上他,你出差時,我看他很寂寞。馬個費不太善於表達情感,他回來後常常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愣神,像傻子一樣,他是離開女人就不知道怎麼生活的男人。
邵靜漫不經心地,我只知道在外面賺錢,真傻。把心愛的男人像魚乾一般曬在沙灘上,還總想給他餵食。
李鄧蔑視地,邵靜,你習慣把你的命運愚蠢地交給一個男人,然後就為這個男人無休無止地糾纏在一起,不給他喘息,殘酷地讓我去監視人家,你還為這個自鳴得意。這有樂趣嗎,你就願意這麼瘋癲地活著?
邵靜吼道,你倒是個現代女性,卻被一個傳統的感情束縛。
邵靜說完,就往門外走。
李鄧說,我建議你先別找馬個費,你先學會放棄他,真的,這樣對你也是休養生息的好機會,要不然你遲早得瘋樓。還有,你看看馬個費會不會和小華在一起,如果在一起了,人家兩口子和和美美,你不要回去聲討他,乾脆成全人家得了。
邵靜回頭悽慘地一笑,我做不到,就算你拿槍打死我,我也做不到!
李鄧喊著,你何必呢,天下又不是只有馬個費一個男人!
夜沒有星光,只有風兒悠閒地吹響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