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2024-10-04 14:27:56
作者: 於卓
國慶節後第二天,大哥的女兒季雲來了一封信,母親看完信後,哭得痛不欲生;父親放下信,也流了淚水。季香第一次見到父親哭。
信中說,大哥在兩年前的冬天死於魔病,大哥沒通知季家,也不許孩子寫信告訴爺爺奶奶。季雲告訴爺爺奶奶,這封信是她忍不住了才偷偷寫的。她說她們的日子很苦,半年也吃不上一頓肉,有病也要硬挺著。娘是個要強的女人,沒黑沒白地勞作,沒有新衣服穿,一冬里手腳都是裂的。她說娘說現在不能把爸爸的事告訴季家,你們是季家的根,好賴得把你們養大,成了人再交給季家……。…季雲還說,每月寄去的錢,娘一個子兒也不動,存在米缸里,說這是季家的錢,等你們長大了分給你們……「爺爺、奶奶、二叔、老姑,你們能給俺娘買一身新衣裳嗎……快過節了……」
曾經發誓今後不再為任何事情哭泣的季香,看到此也是淚如泉湧。
二哥也無限悲坳,一個人跑出去喝悶酒。他很晚才回來,兩眼直勾勾的紅得像害了紅眼病。
「茶。」二哥一把拽住欲進廁所的二嫂。
「幹什麼?」二嫂一甩。
二哥一揮手,扇了二嫂一個嘴巴子,聲音響亮,二嫂的肩膀撞到了廁所門上。
「你臭不要臉!」二嫂哭了。
二哥又是兩記耳光。
「你們,給我滾出這個家!」父親衝出來,暴跳如雷。
季香嚇得直出冷汗。
二嫂從地上爬起來,手撐住牆,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父親,嘴唇痙攣地抖著,兩頰上暴起了青紫的「五指山」。後來她哇地一聲大嚎起來,一頭撞開自己的房門,在房裡一陣砰砰啪啪後,拉起睡眼惺松的兒子,拎著一隻大皮箱,仇恨地回娘家去了。
父親病倒了,住進了醫院。無論誰來看他,他都不開口,清瘦的臉蠟黃。醫生說他的心臟病這次發作得挺凶,一時半會怕出不了院。季香暫停了一切找工作的行動,整日守在父親身邊,像一隻可憐的小貓。她來例假了,小腹一抽一抽的疼,兩條腿沉重得像注滿了鉛水,渾身上下沒一點勁兒,真想上床睡他三天三夜。她強打精神,她希望父親睜開雙眼,跟她說上幾句話,就是罵她一頓也好,她的心被冷漠和孤獨吞噬了,她無法從大腦里抹去一個患靂病人的消瘦的身影。
「爸爸,喝水嗎?」
父親在潔淨的病榻上毫無反應。父親從未這樣對待過她,她知道這一次父親傷透了心,他不想再用語言表達什麼和接收什麼。
二嫂死活要離婚,母親這一次袖手旁觀,她知道如果再遷就二嫂,這個家的傷口也不會癒合,既是苦果,還是及早吞下的好。
二哥的神氣和威風全叫狗叼去了。他哭喪個臉,求季香幫他一把,把二嫂勸回來好好過日子。
季香看著惹禍不能擋禍的二哥,真替他的活法兒難受,從心底厭惡他。她想死的為什麼不是二哥而偏偏是大哥呢?
「有意義嗎?」她問二哥。
「香香,幫二哥這一回吧。」
「可以。」
季香打電話把二嫂約出來。
二嫂的臉上還留有淡淡的「五指山」。
「香香,沒你事,你別卷進來。」二嫂說。
季香翻起衣領子,搓把臉,很認真地說:「我來,不代表季家 任何人的觀點,我就是我——季香。」季香自信地指著自己的奧尖,「我只想跟你說一句話:跟他這種男人生活,沒意思,儘管他是我哥。早些離了吧,女人必須有自己的選擇!」
「香香,我知道……」
「二嫂,」季香打斷二嫂的話,「不管怎麼說,你我還可以成為朋友,是這樣嗎?」
二嫂一轉身,捂住臉哭了。
「保重,再見!」季香從地上拾起一片金黃的楊樹葉,快俠離去。
父親從醫院回來的當天晚上,母親不知為什麼跟父親吼叫起來。當時季香正在廚房給父親熬中藥。
「離離離,我也跟你離,這日子沒法兒再過下去了!」母親的腔調都變了。
季香咬著嘴唇,用筷子在牆上胡亂寫字。
「生活就是——吵架!」季香「璞味」一笑。
窗外月光融融,季香真想掬一把月光搽在臉上。
有兩個星期沒洗澡了,季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