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4:27:39 作者: 於卓

  酒吧。舞廳。遊樂園。這些地方統統是大垃圾場,任人花錢在那裡排泄從家庭裡帶來的「糞便」。

  這一個來星期,季香就泡在那些地方,她要讓生命瘋狂到極點後,重新開始做人。

  柔和的燈光摸著你口袋裡的鈔票。來吧,孤獨和落魄的人,只要你還有錢,今夜,這裡就是你溫馨的家了。你可以睜著兩隻空洞的大眼做夢,你可以回憶那些讓你動情和心碎的往事,你可以大量地編寫沒有讀者的神話,你可以大膽地觸摸那個似人非人的靈魂!

  「小姐,您用什麼?」

  季香用手擋回男招待遞來的價目表,雙手合在方桌面上,弓著腰說:「來杯七彩雞尾,再來杯蘇打水。」

  「這就到。」

  季香嚓一眼鄰桌,一個禿頂佬,正把肥手往一個垂目少女的胸衣縫裡插。

  只要有錢,娘子和色狼也可以成為愛情的偶像!

  男招待臨走時,溫文爾雅地留下一句:「還需要什麼,我隨時聽您盼咐。」

  

  這小子該不是商業太監吧?季香沖男招待揮揮手。

  紅。綠。黃。紫。青。灰。白。七彩的液體,層次分明,一如少女們異想天開的夢。季香一把抓過杯,使勁搖晃起來,七彩的層次融成了一種說不清的顏色。

  「姑娘,你能允許我請你喝點什麼嗎?」一個油頭粉面的中年男人在季香對面坐下。

  季香順順嘴,問:「代價。」

  對方說:「把你的寂寞給我。」

  「我現在很幸福,丈夫昨天叫車撞死了,就這樣。」

  「同福同福,我老婆也是昨天叫車撞死的。」他怪模怪樣,「請問小姐,昨天什麼時辰?」

  「上帝倒洗腳水的鐘點。」她一口飲光七彩虹。

  「不談不知道,一談處處有情人。」他故弄玄虛一番表情後,就沖男招待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

  男招待就屁顛屁顛地趕過來,先生長先生短地叫喚著。

  「您來什麼?」中年男人問季香。

  「礦泉水,加冰,外帶一杯法國櫻桃紅。」

  「好睞。」他一點頭,「我來一聽日本生啤,一杯桂花。」回首把臉轉向季香,「你好溫柔啊,小姐。」

  「若是喝了你的酒,還會溫柔。

  「小姐不但人美,話也動聽。」

  「小坐,我去方便一下。」

  「可以可以。」他都快五迷三道了。

  在樓口,季香截住男招待,小聲說:「我先走一步,我的帳先生結。」

  「明白。」男招待嘮聲奶氣。

  走出酒吧,季香抬頭看看那片嵌在夜幕里柔和的燈光,頑皮地打了一個飛吻,然後哼哼著「沒有你的歲月里我會更加珍惜我自己」向夢姐家走去……

  翌日,有消息說:「昨晚家家酒吧里一個油頭粉面的中年男人,不但拒絕付帳,還打碎了幾隻杯子,被酒吧保安人員強行扭送到派出所。目前,此案正在審理中。」另據消息靈通人士說:油頭粉面的中年男人是個拐賣少女的淫徒,有可能判有期徒刑30年到40年。

  魔幻的燈光……

  節奏強烈的迪斯科舞曲……

  幽光閃閃的大理石地面……

  迪斯科,使你的靈魂富有;迪斯科,使你的怨憂支離破碎;迪斯科,征服生活的力量——

  為了自己的存在光輝燦爛,季香在這五光十色的空間裡跺、踢、甩、搖、顫、旋,每一種姿勢都與生命的痛苦和慾念有關,她輕盈飄忽的身體就是一種神秘的「語言」,這語言裡包容了文明與野蠻的所有概念。她熱愛一切,又想毀滅一切,她的矛盾來自於她對生活毫不保留的投人和索取。

  季香的魅力鼓舞了那些迷惘的眼睛,她的活力使人們相信了一切都可以從頭開始,一切都可以重新打算,一切都還有公平 的機遇。

  「小姐,」一個舌頭僵硬的外國青年對季香比比畫畫,「我是法國留學生。」指指衣衫上的校徽。

  呵,原來是語言學院的小白臉。季香不冷不熱地用英語回 了一句:「聽說正在鬧地震。」

  這一下對方可來了情緒,舌頭捲起一串串英語。不過這傢伙不那麼趾高氣揚了,誠恐誠惶地問地震的事,藍眼珠子使勁往外擠著。

  季香又用漢語說:「地震的目的就是為了沒收人的小命。」

  老外又困惑起來:「小命?小命沒收?」

  四周的中國哥們兒和姐們兒哄堂大笑。

  季香沖手腳並動的老外說:「我說哥們兒,你還是撒Y子顛回去好好學習漢語吧!」

  「不,姑娘。」這傢伙還挺固執,「你說小命,沒收,是什麼意思。」

  「兩腿一蹬,壯烈犧牲;兩眼一閉,懷恨死去。就這意思,懂嗎?」

  老外像個傻二哥似的,沒詞了。

  舞曲又起,季香拎起奶白色馬甲,大搖大擺地出了舞廳。

  季香對這種生活的最後告別,其力度深度厚度足以用四個字概括:風流。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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