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2024-10-04 14:26:21
作者: 於卓
吃過晚飯,趙松的愛人還在他明天下去慰問這件事上饒舌,說全局這次只選了你一個處級幹部,該不是要提你當副局長了吧?老鄭那個位置可是一直空著呢。老鄭半年前死於腦溢血,死前老鄭是分管文教衛生的副局長。趙松不接愛人的話茬,他心裡還在悠著擔保的事,他老覺得擔保要出什麼大事。這時兒子垂頭喪氣地走進來,說今晚沒給熱水沖不成澡了。趙松沒好氣地說:「沖沖涼水澡又怎麼了?」兒子也沒好氣地說:「我憑什麼要衝涼水澡?爸,要衝你衝去!」趙松本來就心裡發熱,叫兒子這麼一頂,心裡就更火燒火燎了,說:「我是要衝涼水澡!」說完一頭扎進了衛生間。愛人把兒子熊了一頓,然後沖衛生間喊:「洗什麼涼水澡!你明天出門,你想找感冒呀?」趙松賭氣地想:感冒了好,發燒明天就有藉口不走了!此時他這麼想確實是因為賭氣,可洗著洗著他就打起了噴嚏,這以後他倒是盼明天能真的感冒發燒。轉天一早,趙松睜開眼後,摸摸頭不燒,再摸摸胸也不燙,一下子泄了氣,心想找感冒都感冒不成,昨晚那些噴嚏算是白打了!
過了夜市,袁坤的步子加快了。他邊走邊想,有日子沒見許行長的面了,上一次請他去農場釣魚,大概是六月二十幾號。
許行長住平房,在外頭看房子很普通,可一進裡面就豪華了,五六間屋子裝修得像宮殿。
院門未開,就傳來了狗叫,袁坤罵了一句,許行長說:「虎頭,外面是袁局長,你怎麼六親不認呢?」門打開後,袁坤邊往裡走邊說:「虎頭不認沒關係,只要你認就行。」許行長穿著休閒裝,笑眯眯地說:「空手來的,還辦事嗎?」袁坤回頭道:「人怕出名豬怕壯,我再餵你,你說你成什麼了?」許行長照他後背就是一掌,笑道: 「老東西,嘴還挺損!」進了客廳,袁坤四下看看,問:「弟妹呢?」許 行長說:「你來,我還敢讓她在家?」擠擠眼又道,「到北京旅遊去 了。」袁坤坐下說:「不會游到別人家去吧?」許行長一咧嘴:「舊的 不去,新的不來。」許行長已經結過兩次婚了,現夫人才三十出頭。
開心之後,袁坤問起了趙松給白石光擔保的事。許行長道:「明天到日子。」袁坤說:「姓白的現在沒在東升。」許行長摸著後腦勺說:「我知道。在不在都公事公辦。」袁坤道:「我就是為這事來的。」許行長斜過來一眼,嗽嗽嘴:「我猜你也是為這事來的。」袁坤解釋說:「不是那個意思,還貸期再寬限十天半月,怎麼樣?」許行長又膘了他一眼:「老兄,我怎麼聽說你這陣子在跟李局長爭什麼八千萬工程?」袁坤說:「這沒你事,肉爛了還在鍋里。」許行長說:「噢,原來你是這個意思。」袁坤看他一眼說:「這次是真的,你別稀里糊塗。」許行長道:「我也沒往假上想啊。」袁坤說:「那就說定了。」許行長說:「沒問題,你老兄的事還不就是我的事?」袁坤拿起眼前的玉溪煙,神出一根聞聞,許行長捧來一炫火說:「哎老兄,你那還有新婚房吧?再借一套。」袁坤吐口煙,扭臉道:「又有新蜜了?」許行長一擺手:「我前任小姨子,過幾天要來師專進修英語。」袁坤說:「師專沒房子?」許行長說:「咱不是欠她姐姐的嘛,從小姨子身上還還情觀!」袁坤想想說:「等你辦完我的事再說吧。」這時,門鈴響了,許行長站了起來。
本書首發ʙᴀɴxɪᴀʙᴀ.ᴄᴏᴍ,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來客是馬義,手裡拎著一個紙盒。袁坤和馬義是初次見面,許行長介紹說:「這位是大名鼎鼎的工程一局局長袁坤;這一位是……馬先生。」許行長是有意把馬義介紹得模模糊糊。袁坤又呆了一會兒,說:「許行長,馬先生,你們聊吧,我還有點事。」
送走袁坤,馬義瞥惕地問:「他來幹什麼?」許行長淡淡一笑:「那你又來幹什麼?我看你倆的目的差不多。」馬義放心了,點點頭說:「白石光給您來過電話吧?」許行長說:「打了好幾個,求我延長借貸期。」馬義捻著手指道:「許行長,明天能執行吧?」許行長打個哈欠說:「法院那頭,你不是跑完了嗎?」馬義點點頭。
安裝公司帳號被凍結時,山西人把七十萬現金也追回了山西,一個矮個子跟胖子說:「還真及時,狗日的帳號上就剩這點錢了。」被當人質扣押的白石光,一聽就明白了,這場騙局的策劃人是馬義,他在帳上留下七十萬是他想到了山西人要回來找事。
山西人放了白石光。他沒有回東升,坐飛機來到瀋陽,又從瀋陽租車殺到千文。正值下午四點多鐘,陽光滿街。白石光在一家商店買了把鋒刃極快的折刀,就找大秋去了。
大秋不在辦公室,隔壁的女人問白石光有什麼事。白石光說我姓韓,是來送油款的,說完拍拍手包。女人說你等會兒吧!幾分鐘後,大秋就出現了。大秋一見是白石光,臉色馬上就變了,一副進退不得的樣子:「是老弟呀,我還以為誰呢!」白石光關了門,停在大秋身後說:「生意做成了,我是特意來請大哥吃飯的。」大秋轉過身,顫著音說:「我請我請!」白石光掏出煙,抽出一根遞給大秋說:「那就喝點去吧?」大秋看看手錶。
兩人來到得仙意酒樓,這裡是大秋的「老地方」。進了浮月閣包間,大秋叫小姐先找兩個小姐來,白石光一攔說:「今天有事,沒工夫讓小姐們高興。」小姐望著大秋,大秋揮揮手說:「算了算了。」小姐請兩位點菜,大秋把菜譜推給白石光,白石光拿起菜譜說:「小姐,我們得商量商量,請你先出去一下,等商量好了,喊你進來。」小姐退出去,白石光騰出一個茶碗托盤,看一眼大秋,掏出折合刀,打開,用左手大拇指試試刃口,然後再把這隻手上的小拇指放進托盤,咬緊牙根一發力,「嘈」地一聲切下半截小拇指。大秋一陣眼暈,他重溫到了昔日自己斷指的情形,身子一陣痙攣。殷紅的血蓋住了盤底,白石光額上滾下豆大的汗珠,臉上 白得沒有血色。他放下刀,用餐巾紙裹住斷茬,閃跳的目光直逼 大秋。大秋早閉上了雙眼,脖子一梗一梗像要嘔吐。白石光把 托盤推過去,說:「小弟今天請大哥吃一道『紅汁小泥腸』。」大秋沒忍住,「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大秋說:「都是馬義的饅主意,說弄成了,四六分成。.晦,也搭我這幾個月點背,手頭緊,十幾套商品房壓在手裡出不去,另外我妹妹正在戒毒。晦,不管怎麼說,大哥對不起你。這麼著,三百萬你帶走,馬義的錢我先壓著,管他呢!」白石光硬咽道:「往後咱們還是朋友!」大秋低下頭。白石光問:「怎麼不五五分成?」大秋道:「他說你們那邊還有人合夥。」白石光又問:「你也沒想想,到時怎麼跟我交待呢?」大秋說:「馬義說這三百萬,是北京一個大官幫你擔保的,公家的錢就那麼回事,到時你不會有什麼事,叫我看情況再分你一二十萬。」
許行長動手後,袁坤氣得沒了脾氣。
袁坤撥通了許行長的電話,許行長搶先說:「老兄,還滿意吧?我可是等你的鑰匙了。」袁坤憋了半天,說:「豈有此理!」許行長的聲音遲遲才傳來:「袁兄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可是照你的意思辦的。」袁坤道:「我哪是那個意思!」許行長說:「你什麼意思嘛?你不是那個意思?不是那個意思你那天為什麼那個意思?」袁坤的舌頭沒勁兒了,就是有勁兒此時也沒理由怪罪許行長,因為過去跟他辦事,這個意思那個意思,意思慣了,他的思維都有了套路。
就在袁坤跟許行長通話時,李漢一也在辦公室里正跟鄒雲通話。李漢一選擇這個時候跟鄒雲談擔保情況,是經過周密考慮的。自從鄒雲把擔保的事掖給他,他就一直沒再跟鄒雲提過這件事,他是在等生米做成熟飯後再跟鄒雲聯繫。他先是對鄒雲講了封帳號的前一天,他迫不得已找了袁局長,請他到一個姓許的行長那裡通融通融。而現在李漢一說道:「我想袁局長肯定 沒少使勁。沒談下來,也許是事情太複雜吧!」鄒雲聽出他話裡有話,他現在把袁坤扯到擔保的事情上,說明他這些天裡借擔保之事,沒少打袁坤的主意。自己曾暗示過他擔保的事不能往外漏,他李漢一會不明白為什麼?現在只能說這個人辦事會找藉口,會看火候,更會周旋。
李漢一說:「鄒秘書,您不必擔心,這件事我會想辦法妥善處理的,不會鬧得沸沸揚揚。」鄒雲沒表什麼態,只是說:「那就讓李局長費心了,有新情況咱們再聯繫。這幾天蘇部長安排了不少事,不然我就過去看看了。」李漢一說:「鄒秘書,擔保這點事,你就不必掛在心上了。」鄒雲又客氣了幾句。
袁坤一直在辦公室坐到天擦黑才回家。他草草吃過飯,就進了書房。女兒給他送來茶水,他望著女兒的臉,感覺她還沒有擺脫今年高考落榜陰影的糾纏,心裡不由得酸起來。很想跟女兒聊點什麼,這些日子對她的關心太少了。他摸著女兒的頭說:「看你不開心的樣子,是不是還在想那事?就差幾分嘛,還有明年呢。」女兒說:「爸,我就是運氣不好,你看人家小菲,去年進了北京。有北京戶口是合適。」小菲是隨父親工作調動進京的,小菲走之前是袁坤家的常客。女兒靠住他,可憐巴巴地說:「爸,乾脆你也找找人調北京算了,我要是進了北京,明年保准能考進名牌大學。」袁坤仰起頭,女兒的目光叫他直想流淚。「你們當官的就是自私!」女兒扔下這句話後掃興地走了。他回味著女兒的話,不知不覺中就想到了李漢一的女兒小虹,心一陣緊揪!
是啊,袁坤想,能去北京也挺好的,在東升這塊土地上,自己每邁一步都顯得那麼吃力,忙忙碌碌中,也沒把一局搞出個太平樣來,事事都累不到點子上。他苦笑一下,意識到一局的日子馬上就沒法兒過了,亂套的那一天就是二局得到八千萬那一天,到 時自己這個局長還怎麼幹呢?
上床睡覺時,袁坤打定了主意,明天進京見蘇南!
同在這個下午,白石光跟馬義的帳也算清了。白石光是下午五點多回到東升的,他沒急著回家,而是找了個公用電話跟趙松聯繫。他在山西和千文時都給趙松打過電話,想跟他解釋一下有關情況,可就是聽不到趙松的聲音。他撥通了經理辦電話,接電話的人說趙經理還沒回來。他交了電話費,到路口攔了輛紅色「面的」。上車後,白石光覺得腳底下有什麼東西滾動,彎腰拾起來一看,是一大瓶雪碧。「裡面是汽油。」司機說,「中午兩個醉鬼帶上車的,說是去放火燒什麼站。你說這不是找病嘛,他倆下車時我把瓶子騙來了。」白石光哼哈地聽著,忽然意識到這瓶汽油對自己很有用,就說:「師傅,把這瓶油給我吧。我出差剛回來,我的摩托車裡的油不多了。」司機說:「只要不去放火就行,拿去拿去。」
下車後,白石光抬頭望著馬義的辦公室,身上直發熱。這小子在不在呢?他邊上樓邊想。到了馬義辦公室門口,正趕上馬義出辦公室,白石光把他頂進了屋裡。「你可回來了!」馬義強作笑臉。白石光關了門,鎖好:「怎麼,難道說你不希望我回來?」
白石光離開千文前,跟大秋有約,要他暫時對馬義封口,所以馬義現在還不知道白石光身上掖著三百萬的匯票。但馬義還是覺出了不妙,目光直往門口餾。白石光把他逼到老闆椅上,掏出匯票在他眼前晃晃,說:「三百萬,我帶回來了。」馬義想站起來,卻被白石光按了下去。白石光把匯票裝進手包,然後把手包扔到沙發上,掏出打火機,擰開雪碧蓋,把汽油順著馬義的頭澆下去。馬義傻了,等反應過來時,白石光已經住了手,他只澆了半瓶。馬義抖著嘴唇道:「好兄弟,我錯了,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行不?」白石光罵道:「王八蛋,你夠毒的了,你知道被人坑被人騙是什麼滋味嗎?我上有老下有小,你也下得了手?」白石光兩眼潮濕,把剩下的半瓶汽油倒在自己身上,「刀口好,我就找你這個死伴吧!」馬義癱了,拱起手說:「別別別,開個價怎麼樣?」白石光伸出裹著繃帶的斷指說:「那半截,我送給大秋了,你說這個價怎麼開?」馬義的身子又矮下去一截,絕望地說:「十萬!」白石光搖搖頭。馬義又說:「十五萬?」白石光笑了。馬義往起挺挺說:「十六萬!」白石光看看手中的打火機。馬義閉上眼睛說:「十八萬!」白石光說:「這個數你就心疼了?」「二十萬!」白石光說:「你要是我呢?這個數滿不滿意?」「二十……一……二萬?」自石光挺直了腰,說:「甭費口舌了,二十五萬!」馬義咬咬牙,把一隻在桌底下摸緊的拳頭,擺上了桌面:「行吧……」白石光說:「你還可以騙我,但最好先把全國的汽油都買到手裡!」馬義望著白石光,不知是因為內疚還是惜錢,掉下了眼淚。
蘇南跟袁坤談得很愉快,他本想中午請袁坤吃飯,不巧來了外賓,就囑咐鄒雲把袁坤照顧好。鄒雲領著袁坤進了機關食堂的小包間。桌上四菜一湯,還立了兩瓶啤酒。鄒雲說:「袁局長,這裡的條件趕不上東升,湊合吃點吧。」袁坤笑道:「東升能趕上北京的話,我還會往北京奔嗎?」鄒雲打開瓶蓋說:「袁局長,這麼說上午您跟蘇部長談的是進京的事哄?」袁坤給他倒了酒:「小老弟,下來還得請你多關照呀!」鄒雲笑道:「袁局長,你這麼客氣我就不習慣了。」袁坤笑道:「是呀,你這麼客氣,我也不習慣,好像咱們剛認識似的。」鄒雲舉起杯子說:「來,袁局長,祝你心想事成。干!」兩瓶酒喝淨後,鄒雲說再.上兩瓶,袁坤攔住了,說下午還要去腫瘤醫院看個人,以後再找機會喝吧。飯吃到尾聲時,鄒雲問袁坤,好好的為什麼要離開一局?袁坤要離開一局的理由很多,但他只說了一個不太硬氣的理由,那就是為女兒明年能考 上大學創造條件。後來鄒雲又巧妙地把話題引到旅遊上,最後 再扯到三亞度假村。袁坤說:「這次小瑩姐倆沒玩好,娛樂卡也沒用上嘛。」鄒雲心想,是到了給他一個說法的時候了,就說:「晦,袁局長,別提了,去時小瑩在飛機上解手,不小心把卡掉進便池裡了。」袁坤道:「我說呢。」鄒雲聽出他對這個結局還算滿意。
下午一上班,鄒雲又習慣性地復讀蘇南這一整天裡的工作議程安排。兩點三十分,蘇南跟人談話,鄒雲不知那個人是誰,他的記事本在這件事上沒有提示語。兩點二十五分時,鄒雲來提醒蘇南,蘇南放下手裡的活說:「坐吧小鄒。」鄒雲坐下,蘇南望著他說:「袁局長回去了?」鄒雲答:「他說下午去腫瘤醫院看個人。」蘇南點點頭。鄒雲看看表說:「蘇部長·一」蘇南道:「到點了?那就開始吧。」鄒雲如夢初醒,愣怔地看著蘇南。蘇南說:「小鄒呀,今天我想跟你談談東升的事,時間呢,你也知道,我想夠用了。」鄒雲穩定下來,他清楚自己的命運將要改變,李漢一和袁坤你爭我奪的八千萬,也將隨著這次談話的結束而失去被爭奪的意義。鄒云為了吻合蘇南今天的談話情緒,確定了自己的情緒基調:沉穩、樂觀!
蘇南說:「袁局長要來京,等把他辦來,一局二局合併了怎麼樣?」鄒雲說:「那樣一局和二局的職工,從此就是一家人了。」蘇南側側頭,「嗯,還有呢?」鄒雲道:「減少內耗,利於競爭。」蘇南點點頭:「如果調你去東升的話,你不會有什麼想法吧?」鄒雲笑道:「蘇部長,我很想下去鍛鍊鍛鍊。以前沒跟您提出來,是我捨不得離開您。」蘇南點點頭:「到時給李局長當副手,沒什麼困難吧?」鄒雲道:「李局長這人挺好處的。」蘇南說:「副局長、副書記,你掂量一下,干哪一頭更適合你?」鄒雲心裡的意思是干副書記,然而他卻說:「也不知我能不能幹好副局長的工作?」蘇南笑著站起來:「那就干你心裡想乾的角色吧!」停停又說,「以後呢,我會常去東升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