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行善樂施的末代皇后
2024-10-04 14:20:27
作者: 上官雲飛
婉容婚後在儲秀宮生活了將近兩年,她到底是怎樣一位女士呢?有人說她「大有明星皇后的資格」,這似乎並不誇張,因為她不但有皇后的身份,而且有超越清朝歷代皇后的表現,特別是她西方化的思想傾向。正像一位美國人對婉容所作的評述:「雖然出身貴族之家,她的父親卻改營商業。她是一個滿洲美女,她和皇帝在思想上很對勁,而且也像他一樣,受過西方的新式教育,也取了一個外國名字叫伊莉莎白。」
紅色的宮牆並沒有阻斷婉容與西方「新式教育」的聯繫,因為有「思想上很對勁」的溥儀支持。起初溥儀給婉容延聘兩位師傅:一位是美國費城牧師的女兒馬修容,另一位名叫英格蘭木。她們顯然都與婉容在天津念書那個教會學校有關,是婉容自己物色的人選。不久,伊莎貝爾·任薩姆女士也被聘到宮裡來了,她與婉容也是舊相識。她們不但教授英文,也講授文學、歷史、藝術及世界各地風物知識。
婉容的師傅們頗受禮遇,她們每天下午入宮授課,屆時總有幾乘二人肩輿在神武門內迎候。酬謝金也是可觀的,逢年過節都有豐厚的賞賜,此外還有俸祿。據清室內務府1924年1月間的規定:馬修容和英格蘭木每人月薪洋三百元,按時價可買一百五十袋「洋面」。任薩姆的月薪自然更高些。
婉容深受師傅們的影響,和她們相處得很好。婉容的英文學得很不錯,不但能用英語講話,而且能用英文寫信。她在宮中用英文給溥儀寫過大量的簡訊。這一對年輕的皇家夫婦,同處深宮之中,每天見面,卻還要用英文通信,其信的內容當然可想而知。婉容給溥儀寫英文簡訊的時候,落款總是用溥儀給她取的、與英國女王相同的名字:伊莉莎白。
對於中國古典文學,婉容也讀過一些書。據在儲秀宮伺候婉容起居的太監趙榮升講,清宮裡的寡婦妃子們每天生活都很無聊,平時閒得慌就練練字、繪繪畫而已,婉容年輕,還常常看書,對寫詩填詞也有興趣。溥儀出宮後人們曾在儲秀宮發現婉容的若干作品,其中有兩首詞作:
人言相思苦,我言相思悅。思雖苦,心還慰,只有單思無了時。採蓮蓮花開,君王臥病帳不開。採蓮蓮葉長,桶役宮人來逞強。採蓮蓮結子,桶役宮人炊豆子。太不良,太不良,賽虎狼,賽虎狼。黑心腸,黑心腸,無法償,無法償。狂風揚,狂風揚,天地昏暗日無光。
桃花宮,桃花院,桃花院內桃花殿。桃花殿,桃花簾,桃花簾內桃花仙。桃花面,桃花面上桃花癬,桃花玉蔓桃花衫。桃花口、氣如蘭,桃花齒,似葉煙,桃花唇、似血盆,桃花媚舞桃花殿。
第一首,原詞無題,系閨中相思之作。詞句整齊、淺白,比喻貼切、新鮮、感情真摯,有如瀑布直瀉。也像一首朗朗上口的民歌。從內容看,可以品味出作者那種難以壓抑的憤怒,這憤怒顯然來自於不正常的婚後生活。第二首,原題《桃花歌》,用擬人的手法,宣洩了作者在情場角逐中的心情。她妒忌的對象,諷刺、挖苦的對象,就是淑妃文繡。
在溥儀的歷史檔案中,尚可找到婉容的手跡,大多為鋼筆寫下的中、英文書札以及詩文作品和日記等,也有少數毛筆小楷字跡。語句文白相間,但錯別字不少。書法尚可一觀,只是沒有找到她的繪畫作品。據說她也和溥儀一樣,能繪幾筆畫。她與宮內外的畫家亦有交往,美籍華人女畫家楊令,當年曾進宮為婉容「寫真」,留下一幅末代皇后的肖像圖:婉容站在山水屏風前的地毯上,鳳冠鳳袍,全副旗人裝飾打扮,顯得高大、端莊和美麗。到天津以後婉容還專門聘用了繪畫教師。
婉容在清宮的那兩年常見外賓,這或許可以說是她的一樁正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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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士敦和任薩姆扮演了中介人的角色,他們把一批又一批金髮碧眼的先生、女士帶進紫禁城,並介紹給早已喪失政權的中國皇帝和皇后。既然大婚期間那次非正式外國人招待會已經開了先例,男女無須迴避的「外事活動」當然可以繼續下去。
在新時代的條件下,清宮事實上已經發生了很多變化,一些傳統的東西被洋味兒的東西取代了。比較起來,在天津長大的婉容,西化程度更甚於圈在紫禁城內的溥儀。她不但常給溥儀寫些抒情的英文簡訊,而且教會了溥儀吃西餐。西餐,當時稱作「洋飯」。作為中國的帝王,溥儀完全不懂這「洋飯」的「進」法。他在《我的前半生》一書里回憶第一次吃西餐的可笑情形說,他讓太監到六國飯店(今東交民巷新僑飯店)去買西餐。店裡問:「要買幾份?」太監說:「反正多拿吧!」店裡要派人來擺放餐桌、刀叉並布菜,太監說:「那怎麼成!你們可不能到宮裡去,我們自己擺!」好啊,大碗大碟擺滿了一大桌子,菜多得出奇。溥儀看見一碟黃油,粘糊糊的,不知道該怎麼個吃法,就對太監說:「你們嘗嘗!」他們吃了一口連聲說:「太難吃了,太難吃了!」溥儀還記得,湯是用烏龜做的,也很難吃。正是婉容把溥儀從這個水平線上,教到會吃、愛吃,直到特赦以後還很喜歡西餐的程度。
像婉容這樣一位講英語、吃「洋飯」,在西方思想薰陶下成長起來的貴族千金,怎麼能夠受的了宮牆的禁錮呢?在這一點上可以說她和溥儀是有共同語言的。於是他們想方設法,要從自己狹窄的生活中走出去。
溥儀回憶那段歷史時說:「這時我已漸漸對於那種『宮廷小圈子』生活感到厭倦,總想看一看『紫禁城』外的新鮮景色。但由於『陳規舊矩』處處拘束著我,有一次我的老師陳寶琛病了,我便以堂堂正正的』探問師病』為理由,嘗到坐汽車走大街的『快樂滋味』。於是我就一步一步地試探著擴大訪問的範圍,如探望我的父親以及我的叔叔等等,最後則把範圍擴大到游頤和園和玉泉山了。當然我的每次出門,都得編成一列幾十輛的小汽車隊,並且每一次的開支也是大得驚人。但是我不去管它,目的不是『開開眼界』麼,達到了這種願望,便心滿意足了。最滑稽的,是有一次我赴頤和園時,曾命司機把汽車加速開駛,在我屢次催促之下,竟達到每小時60至70公里的速度。這時可把隨我出遊的『內務府大臣』紹英老先生給嚇壞了,據說嚇得他在車中緊閉雙目,雙手合十,高聲大念『南無阿彌陀佛』不止。」
溥儀的回憶大體上反映了當時的心境。溥儀大婚後,出宮日漸頻繁,而且每次必攜一後一妃,恐怕不能說這與婉容無關吧。關於溥儀與婉容雙雙出宮的消息,也在社會上時有流傳。從當年的舊報紙上可以找到許多報導,也能夠反映皇帝和皇后宮廷生活的一斑。
1923年6月3日《大公報》登載了《溥儀夫人省親》的消息:「昨午,北京地安門大開,道旁圍立多人,軍警鵠立,帶纓帽者幢幢往來。聞系溥儀夫人於是日午間赴西城帽兒胡同榮邸省親。午後四時還宮。故提署、警察兩方,派有軍警多名,以資保護也。」
在紫禁城的兩年中,溥儀對婉容還是比較信任的。這從建福宮失火後溥儀要婉容為他守夜一事可看出來。1923年夏初,溥儀為查明珍寶失盜緣由,下令清查庫存珍寶。偷盜太監們為銷贓滅跡,便放火燒掉了建福宮和附近十幾座樓台亭閣。此時宮中又出現了太監報復傷人事件,溥儀想到平時他對太監的殘暴,怕他們對自己行兇報復,就想挑一個可靠的人來為他守夜,挑來挑去挑上了婉容,他讓婉容整夜守護在養心殿內為他壯膽。這段時間,兩人感情還是融洽的。
婉容是一位富有同情心的皇后,每當她看到報紙刊出窮人挨餓或無錢救醫、無力安葬的消息時,自要派人送雲幾元幾十元。據1923年2月12日《事實白話報》載:一群由窮苦無靠者組成的「北京臨時窩窩頭會」,一次就收到皇后使者送來的600元大洋,婉容的行善樂施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下少人為之感動。表面看來,這時期的婉容悠閒快樂,其實她內心裏面有難言的苦衷,接近她的人發現她時常愁眉不展,她的貼身太監孫耀庭曾回憶道:「起先皇后的脾氣挺好,皇上常到她屋裡來,可是很少在她屋裡宿夜,只是說會兒話,玩玩就走;後來。皇上來的次數少了,她的脾氣也變得不太好,有時候在屋裡繡著花就停下來,面壁而坐,半天不吭一聲;每當這時,我們就得格外小心侍候。」可見,婉容雖在宮中有令人羨慕的高貴身份,卻不能象平民百姓那樣享受夫妻之愛和天倫之樂,在這種虛偽無聊的環境裡生活,婉容內心感到鬱悶,在某些人的引誘之下,她染上了抽大煙的毛病,每頓飯後都要吸上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