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2024-10-04 14:02:51
作者: 唐達天
胡揚在銀都一呆就呆了十多天,有謝婷婷相陪,他真有點樂不思蜀了,要不是扶貧點的希望小學要舉行奠基儀式,要不是那根線是他牽的,他還要多呆一些日子。
這次雖然他在官場上失意了,在情場上卻有了意外的驚喜和收穫,這都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沒料到方笑偉和田振軍會沆瀣一氣來共同對付他,他也沒有料到謝婷婷會主動投懷送抱。世間的事,白雲蒼狗,真是難以預料。漸漸地,對官場中的事也就慢慢淡了下來,惟獨對謝婷婷的愛卻一日一日地升高。
那天在蹦迪的時候,他分明看到謝婷婷淚水飛濺,但當事後問她時,她卻矢口否認,說你看錯了吧,是不是霓虹燈的效果,給人一種錯覺。她越是否認,他越是肯定,他雖不好意思刨根究底,心裡卻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一種不妙,他總覺得婷婷好像有什麼心事瞞著他。
又一個雙休日到了。這是一個雨過天霽的雙休日。過了這個雙休日,胡揚就打算回到六溝村去。這一天,葉非相邀他和謝婷婷去打獵。葉非說,這幾天正是野兔出沒的時候,我真想一顯身手。胡揚有點猶豫,說這地下都濕乎乎的,怎麼趴下射擊呀。葉非說,這你就不懂了,城裡是柏油路不滲水,可是有積水,你到沙窩中看看走,保證沒有積水。再說,我們有備無患,帶幾把雨傘,帶幾塊塑料布,什麼問題都解決了。在旁的謝婷婷早就按捺不住了,等葉非一說完,就高興地說好啊,真是太好了,我還沒有打過槍,這次可以體驗一把。胡揚一看婷婷這麼上勁,也就來了精神,便開玩笑說,乾脆我們把鍋也帶上,到時搞個野炊什麼的多有意思。沒料他的玩笑話卻得到了思思的贊同,當即,就拎上了胡揚的鍋。胡揚說,好我的姑奶奶,你光拎上鍋,沒有水怎麼辦?謝婷婷說,我們搞一個塑料桶,把水也帶上,把作料也帶上,把砧板和菜刀也帶上,要搞就要搞一次成功的野炊。思思說把液化氣、爐盤也得帶上,否則哪有乾柴燒火呀?胡揚說乾脆叫搬家公司的人來,把我的家也搬去算了。思思說,家是搬不動,要搬動我們真的想把它搬到荒灘上去。在一旁的葉非也笑著說,你們考慮問題倒是十分細緻,但是你們考慮過沒有,要是什麼都打不著,你們帶了也是白帶。思思就伸手掐了他一把說,打不著就把你煮上吃了。說著瘋笑了起來。
大家說說笑笑間就把東西搬了下來。胡揚說車呢?葉非就打開一輛城市獵人的後廂,像外國人一樣呀了一聲。胡揚說,怎麼,啥時候鳥槍換炮啦?葉非說,這是我特意借的,只有這樣的車才能走沙路。謝婷婷說,葉哥,你的打獵水平怎麼樣,可不能讓我們失望呀。葉非說沒問題,過去,我每次進沙窩都能打好幾隻野兔,思思最清楚。思思說,野兔你倒往家裡帶過,是打的還是買的我就不知道了。大家就笑。葉非說,看來,連思思都不相信我了,這太打擊我的積極性了。
雨後的銀都,空氣一下子變得清新宜人,整個城市像一位剛剛出浴的少女給人一種清秀水靈的感覺。胡揚由此而感慨道,如果每星期能下這樣一場雨該多好呀,可以大大改善我們的生存環境和氣候。葉非說,老天爺真是一個最不公正的老混蛋,南方不需要雨,它卻拼命地下,北方渴望雨,它總是非常吝嗇,澇的澇死,旱的旱死。謝婷婷也跟著罵了一句,真是個老混蛋。思思也罵了起來,老混蛋。胡揚卻幽默地說,你們是不是指桑罵槐地在罵我呀,這個車上數我最老,你們這樣罵我,我能受得了嗎?大家一聽,轟然大笑了起來。思思說,我發現胡哥最近忒幽默,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幽默。葉非說,人在熱戀的時候往往就是這樣,他的潛能得到了超常的發揮,胡哥,你說我說得對不對?胡揚說,是的,這應該歸功於婷婷,沒有她就沒有我的快樂和幸福,更沒有我的輕鬆幽默。謝婷婷就伸過小手手,在他的腰間輕輕掐了一把,嬌嗔地說口是心非。
一會兒,車出了銀都,整個視野一下子開闊了起來,心情也陡然開朗了許多,看那廣袤的戈壁灘上,點綴著星星點點的綠色植物,遠處,古長城在天地相接處呈一抹褐黃,逶迤於天南地北間,仿佛引起無數繾綣的回憶。一隻蒼鷹懸浮半空中,像定格了似的。幾匹駱駝悠閒地伸長脖子在張望著,不知道它們在張望什麼。一個牧羊老漢在扯著嗓子高一聲、低一聲地吼著,卻也聽不清他吼的是什麼調調。
看著這一切,大家不免觸景生情。胡揚感慨說:「最動聽的音樂是天籟,最動人的圖畫是自然。雲霞雕色有逾天工之妙;草木吐華無待錦匠之奇。每每看到此情此景,我總在想,大自然真的太神奇了,即便是荒涼,也荒涼得雄渾,荒涼得古樸,荒涼得讓人心馳神往,荒涼得甚至令人陶醉。」
思思說:「胡哥的詩興又發作了,乾脆我們把胡哥扔到這裡讓他慢慢地陶醉算了,估計他陶醉不到三分鐘怕就忍受不了這種寂寞。」
大家覺得思思的話說得直接,有趣,不覺笑了起來。
謝婷婷便說:「其實,這種陶醉充其量也是久居城市的人的一種精神釋放,也僅僅是一種瞬間的感覺而已。你懼怕世俗的困擾,你又無法擺脫世俗的困擾,這就是一個悖論。倘若真的把誰一個人撇到這裡,呆不上一天就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了,他的詩興就會徹底地被荒漠淹沒,他感到的不是心曠神怡,而是恐懼、緊張,甚至絕望。」
葉非說:「我不相信,要不,就讓胡哥下去做一次試驗?」
胡揚說:「饒了我吧,我好不容易產生了一種詩情畫意,全讓你們給攪和光了,完了完了,放一曲歌兒讓我們聽聽吧。」
葉非一按鍵,立刻,容中爾甲的《嚮往神鷹》一下子像神鷹一樣放飛在白雲藍天、大漠戈壁間。
在每一天太陽升起來的地方
銀色的神鷹來到了古老的村莊
雪域天外的人們來自四面八方
仙女般的空中小姐翩翩而降
祖先們一生沒有走完的路
啊神鷹,神鷹啊
轉眼間就改變了大地的模樣
……
車到目的地,葉非從車上取下了一支小口徑槍,煞有介事地往身上一掛,還真像那麼回事。思思和婷婷就纏著要練練槍,練好再打獵。葉非卻神秘兮兮地說,這會兒不能練,槍聲一響,把野兔都驚跑了,你還打啥?經他這麼一說,大家也都不再說練槍的事了,就跟著他一起向沙丘中走去。
這裡不是沙漠的腹地,一個又一個沙丘都長滿了白刺。白刺上掛著綠的葉紅的果,那果吃起來有點酸,俗名叫酸龐,因長得小巧玲瓏,且有滋補功能,雅名又叫沙櫻桃。葉非就像一個導遊,一邊走一邊講解。兩個丫頭經不住誘惑,伸手捋了幾個酸龐,想品嘗品嘗,沒想剛吃下口,就嗷嗷地吐了出來,說難吃死了,什麼沙櫻桃,名字起得還挺洋氣的。胡揚說,剛吃時不好咽,但你吃上幾個就習慣了。說著就接過婷婷手中的幾顆,填進口中,沒嚼兩下,也呸呸地啐了出來。眾人都笑。胡揚說,這兒品種太差了,酸澀酸澀的,太難吃了。我大前年和幾個朋友到大漠深處拍攝影小說,那沙櫻桃真的就像個沙櫻桃,個兒比這大多了,吃到嘴裡感到一汪清水,酸中帶甜,要比現在賣的草莓什麼的好吃多了。婷婷說你別說了,一說我就忍不住又咽口水。思思說,這就叫望梅止渴。
他們說著,走著,繞過了一個又一個沙丘。胡揚就開玩笑說,哥兒們,你是不是把我們帶到這裡來想圖財害命?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我可沒帶一分錢。葉非說,那就讓你陪我們走過沙漠之後結束了你,然後我把這兩位臭丫頭帶過國境線,賣給外國人。思思一下叫了起來,我讓你胡說,你這烏鴉嘴。說著就跳上去拎葉非的耳朵,葉非便大笑著躲避開來。就在這時,一隻野兔從旁邊的一個刺蓬下驚起,驚慌而逃。大家急呼,開槍,趕快開槍。葉非迅速取下槍,趴到沙丘上瞄了半天,砰地放了一聲。大家一陣振奮,問葉非打著了沒有?葉非有點沮喪地說可能沒有。大家忍不住大笑起來。胡揚說我看你也是打一空槍。思思和婷婷也說,什麼臭水平。給我們練兩槍,練完了我們打。葉非就申辯道,不是我的槍打得臭,而是兔子太狡猾。你們別著急,看下一次我怎麼收拾它。大家都說要放幾槍過過癮。葉非無奈,就尋了一個靶子,教他們瞄準。思思說,在大學裡搞過軍訓,三點成一線,不用說我也知道。思思、婷婷、胡揚都放了幾槍,靶子是一塊拳頭大的小石頭,誰也沒打著。葉非說看我的。說著拿過槍,眨巴著眼睛瞄了一陣,「砰」的一槍,把石頭打飛了。然後收起槍,自得地笑了起來,怎樣?真功夫還是真功夫,讓你們大開眼界了吧?思思說,熊樣,看把你樂的,有本事打兩個兔子讓我們看看。葉非說,別急,我們再往前走一走,現在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呀,等再有兔子出現,看我怎麼收拾它。
又轉悠了好幾個沙丘,還是找不到兔子。葉非就說,來吧,我們坐下等一會兒,古人早就說過守株待兔,沒準兒,坐一會兒,兔子自動會送上門來。大家也有點累,就打起雨傘遮太陽,坐在沙丘上遙望四周,倒也有一番情趣。思思說,我看今天葉非是沒戲唱了,看來我們的鍋灶都白帶了。葉非說,我給你們說個笑話。有個婦女去看病,大夫說請你把舌頭伸出來。這婦女就把舌頭伸出來了。大夫卻沒有看,只管開藥方。等藥方開好後,大夫說好了,把舌頭收回去吧。這婦女就收回舌頭說,大夫,你不是要看我的舌苔嗎,你怎麼沒看就把處方寫好了?大夫說你要是不伸舌頭,就會干擾得我無法開藥方。包袱一抖大家都笑了起來。笑著笑著,都覺得這話中有話,思思一下反應過來,就衝著葉非嚷嚷了起來,好呀,你這死葉非,原來你是在編排我呀,葉非早有準備,就哈哈大笑著逃開了。謝婷婷笑得眼淚婆娑,等笑夠了,才說,葉非這傢伙太毒,變著法子在埋汰思思,胡揚要是這樣,非把我氣死不可。思思說,像胡揚這種皮笑肉不笑的人更毒。胡揚就冤屈地說,我招誰惹誰了,怎麼又把矛頭對準了我?說到這裡,突然用手朝前一指說,你們看,那兩個傻瓜。婷婷、思思順他指的方向看去,什麼也沒有。猛然省悟,才知道上了這狗東西的當。婷婷氣得回頭就要收拾他,胡揚早已溜了。
就在這時,聽得一聲槍響,葉非突然大叫打著了,這一次打著了,起身向前追去。大家也都跟了去,等大家趕到,葉非已經逮住了那隻受傷的兔子。大家一陣歡欣,說有了這一隻兔子,今天也不枉此行。葉非說,這算啥,你們先煮去。等一會兒,我再給你們搞兩隻。胡揚接過兔子,說,葉非當獵人,我當屠夫,你們二位就做廚娘吧。說著就留下葉非一人狩獵,帶著婷婷、思思回到原地搞野炊。思思走了幾步,又回頭叮囑說,葉非你要注意安全。葉非說,萬一不行,我就光著膀子干。
思思不明其意,就說什麼光了膀子干,神經病。胡揚問婷婷知不知道這個典故?婷婷也說不知道。胡揚就把那個「好鬥的鸚鵡」的故事給她們講了。說的是有人養的一隻鸚鵡非常好鬥,在它的籠子中放一隻麻雀被它弄死了,放一隻斑鳩也被它弄死了。後來,又放進去了一烏鴉,烏鴉又被它弄死了,但是,它身上的毛也掉光了。主人問它身上的毛呢?它扇了扇沒毛的光翅膀說,這丫挺厲害的,我必須脫光了衣服,光著膀子才能幹掉它。故事一講完,二人一下子笑彎了腰,笑軟了身子,然後又笑著互相輕輕地打起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