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當兵成英雄還是成狗熊？（7）

  5塊！

  歐陽只收到了5塊錢。那個貧窮得不能再貧窮的家，能寄來5塊錢，或許也是一個奇蹟了。歐陽的母親後來告訴他，這5塊錢還是東求西討借來的。歐陽手裡拿著錢，長久地顫抖著，目光深遠……

  歐陽當時也寫了請戰書，可是部隊沒抽到他，他們一個班10個人，去了6個。雖說大家都是英勇漢子，血氣方剛，可一想到是去戰場，畢竟還是心有顧忌的。歐陽想，怎麼送別這些親如兄弟的戰士們呢？

  對，酒能壯膽。借酒餞行，是最好的辦法，而且濃酒一樽，多少戰友的情意都在酒中寄託了。那一天，歐陽用那僅有的5塊錢，買了一瓶廣東米酒，步履沉重地走到即將奔赴戰場的連隊中間，一個人一個人地敬，戰友們熱淚不止，每人一口，咽下了肚裡。

  「歐陽，這信件交給你了。」

  「歐陽，拜託你了，信件一定幫我寄到家裡！」

  「歐陽……」有些戰士已經說不出話了，此時代替語言的只有壯行的濃酒和對視的目光。部隊的操場上，唱著《再見吧，媽媽》，沒有一個人聽後不淚眼模糊，叫人揪心揪肺。是啊，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動情時哪！

  「後來，我們班去的6個戰士，死了兩個，傷了一個。我知道後，眼淚一下子就滑到了嘴角，那滋味說不出有多少苦澀，多少痛心。」歐陽對我說。

  

  「那你還算是運氣好，沒去戰場。」我說。

  「是啊，我想我還是幸運的，對於這樣的幸運我其實需要感謝很多很多人。」

  因為沒有被抽去打仗，歐陽繼續留在牛田洋生產基地種水稻。這期間，歐陽心裡其實一直有個「偉大的抱負」――入黨。入黨對當時的歐陽來說就像是一個閃亮在蒼穹的信仰，那麼高，那麼遠，多少次他做夢都想著自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成為光榮的先鋒人物。可是，要爭取入黨的同志太多了，人人都在努力，人人都在尋找機會。歐陽面對著四野茫茫的水稻田，默默告誡自己，一定要比別人努力，比別人爭氣，甚至連弓著腰種田的時候，歐陽也隨著插秧的節奏在給自己打氣，插一株秧苗，就對自己心裡說一句「要入黨」，再插一株秧苗，再說一句「一定要入黨」，因此大伙兒看到每天的勞動身影中他是最賣力的，幹勁最大，好像怎麼幹都不會累。是啊，心裡有目標的人，幹什麼都是不知疲倦的。後來通過指導員陳松命的幫助和連長黎春祥的介紹，歐陽終於如願以償。入黨宣誓的那一刻，他雙淚俱下，他可是4個###員中唯一的新兵！他哭著，喊著，跑著，飛著，在一望無際的稻田中忘情地歡騰著……

  這以後，他又被抽調到海豐一團去當報務教員，幾個月過去了，歐陽也跟新兵似的如饑似渴地學習新知識，想好好地讓自己在業務上有新的提高。學期剛剛結束，又回到深圳布吉老部隊駐地，總以為這下能開始安心地當兵了，誰知，一記「重棍」從天而降！

  那是1980年的12月，接到命令――部隊裁軍100萬。這下慘了，整個部隊都解散了，幾年來朝夕相處同勇同戰的戰友，說散就要散了，對誰來說都是當頭一棍。而對特別重情重義的歐陽來說，更是一個巨大的打擊。鐵打的連隊，流水的兵，歐陽眼前黑壓壓的一片茫然，今後何去何從？

  正當茫然失落時，戰友們一個個地離開了部隊，就剩下空蕩蕩的營房。眼前物是人非的舊景，每一處都讓人流連，想多看幾眼，又不敢看，怕一看就是最後一眼了。僅剩的幾個留守戰士，那些天即便碰到一起，也是彼此相望，不說一句話。其實他們內心有多少話想對彼此訴說，但怕這一說就成了最後的辭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