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中央老首長來了

  老首長要來了，終於要來了。

  這不僅是高天俊的期盼，也是何東陽的渴望。他要通過老首長這把尚方寶劍，砍了那兩隻黑手。這些天，高天俊急得轉圈圈，對下面的準備工作老是不放心，連著開了三場會，把準備工作情況輪流匯報完了，心裡還不踏實，又打發邱東成和宋銀河帶人下去督查了一圈，回來又聽了匯報，這才放下了半個心。千萬不敢有紕漏啊！高天俊心裡想，上次祝開運視察的教訓讓他心有餘悸。老首長在西州的這些天，只能讓老人家臉上有笑容，堅決不允許見陰雲，否則老人家答應的事情可能就會泡湯。什麼時候老人家離開省城了，他高天俊的心也就徹底放下來了。

  深秋的太陽，雖有幾分暖意，但風一起，還是讓人感到了陣陣寒意。高天俊帶著四大班子主要領導早早守在地界上，一字兒排開，翹首東盼。一個小時過去了，還不見老首長的身影。這時，人大政協的幾個領導就交頭結耳道：「老首長總不會身體不舒服，不來了？」

  高天俊心裡本來就急，說好了中午十一點左右到達，這都快十二點了，還不見蹤影，此時再聽到有人議論，便憤憤地看了過去，人群里立刻安靜了下來。高天俊馬上又朝龍永年看了一眼，龍永年就朝這邊跑了過來。

  高天俊走上前去小聲說：「你再跟首長秘書聯繫一下，看現在到了哪裡。」

  龍永年邊點頭邊掏手機。正在這時，人群開始躁動起來，有人說：「看，前面那些車好像是省里的。」

  高天俊趕過來，朝高速公路遠處一望，果然有隊車閃著燈減速行駛，準備下高速路口。何東陽仔細一看，警車後面怎麼跟的是陸宗武的車？好像沒有祝開運的車。這樣也好！正想著，車隊就慢慢地拐了下來，停在了迎接的人群前。高天俊大步上前，在陸宗武車門前站了好一會兒，陸宗武才從車裡下來，打過招呼，就領著高天俊朝後面的商務車走去。

  

  老首長並沒有下車，似乎有些不太高興，只是順著車門跟高天俊打聲招呼說：「走吧！」

  高天俊看老首長一臉不展，心裡七上八下地趕緊回了自己的車。四大班子主要領導在秋風中立了一個多小時，不說跟老首長握個手了，連個面都沒見著，只看見了老首長坐的商務車，一個個小聲罵著高天俊回到了自己車上。

  吃午飯時，何東陽看見了韓菲兒，只是遠遠地互相抱以淡淡的微笑，算是打過招呼。飯吃得很快，按照行程安排，下午老首長在賓館休息，第二天早上座談會，下午參觀。可剛吃完，老首長突然說下午稍事休息後就去吉源縣。這下把所有的日程安排全部打亂了，也把高天俊搞了個措手不及，馬上吩咐邱東成重新搞一個日程表。本來何東陽也是要陪同的，可好多口上的會都要趕在年底前開，有的書記要親自參加，有的市長要親自參加。下午恰好是農口的會，說好了書記參加，現在情況有變，高天俊只好讓何東陽代他去，自己則陪老首長去吉源，謝明光和羅永輝及其他工作人員也陪同去了。

  下午開完會，何東陽就想給韓菲兒打個電話，可又一想，她可能這會兒正忙，電話都拿起來了，又放下了。何東陽看文件也看不進去，心裡一直在懷疑韓菲兒能否把後面這場戲演好。正想著，手機響了一下，掏出手機一看是簡訊：老同學，好久不見，你托我辦的事情基本辦妥，等消息吧！

  何東陽看著廖遠的名字，愣了半天，才忽地想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可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他除了曾安民的事求助過他外，從沒托廖遠辦過別的什麼事呀。心想，總不會是廖遠發錯簡訊了，把應該發給張三的發給了自己。這種事情何東陽經常遇見，動不動就收到一條莫莫名其妙的簡訊，電話打過去一問，對方說剛才發錯了。他正準備打電話問廖遠，但又覺得既然人家都沒打電話而是發簡訊，說明打電話可能有些不方便，於是就回了一條：你說的是真的？

  不一會兒簡訊就回來了：是！

  何東陽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心情一下子輕鬆了很多。馬上給舒揚打了電話，說下午自己要沒接待就跟她一起吃飯，舒揚高興地在電話里答應著。

  何東陽推掉了農牧局的飯，讓丁雨澤自由活動，不用管他，說著就出門下樓，讓伍健把他送到華岳賓館。半道上，何東陽接到了韓菲兒的電話。何東陽問：「那邊情況怎麼樣？」

  韓菲兒笑著說：「一切正常！只是安縣長匯報到吉源縣目前存在的問題時，我看到高書記臉色有些難看。可能是安縣長提到了你關心的那個問題吧！」

  何東陽很高興。安紅英能這麼說，說明她還是在乎他的，也說明她不一定就是別人謠傳中說的那樣，是謝明光的情人。否則，在這關鍵時刻，她不會說出惹謝明光不高興的話。也好，只要今天先在老首長心裡做個鋪墊，後面的戲韓菲兒演起來就會水到渠成。何東陽哦了一聲，心裡笑著說：「這不正好嘛，為你做點鋪墊。」

  韓菲兒說：「呵，鋪什麼墊？姥爺最聽我的話，你就放十萬個心好了！」

  韓菲兒還告訴何東陽，本來祝開運也要陪著來的，可出發前說中央政法委要來人，他來不了，只好由陸宗武陪了來。說老首長看到西州黑壓壓的人站路口擺龍門陣，有點不高興了。不過，現在心情很好。韓菲兒還開玩笑說，陸宗武來比祝開運來更好！何東陽想想也是這個理，笑了笑沒吭聲。

  何東陽走進包房時，舒揚早到了，已經點好了何東陽最喜歡吃的豬肉燉粉條、紅燒娃娃菜……不一會兒，菜已上齊。倆人邊吃邊聊。何東陽問：「最近怎麼樣？」

  「挺好，基本適應了工作。只是我看吳局長整天悶悶不樂的，打不起精神來。」舒揚擔憂地說道。

  「事情卡在這兒，沒辦法往下走了，他能不著急？不過，我給他講了，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辦法總比困難多嘛！」何東陽一臉的輕鬆，給舒揚夾了一筷子炒藕片。

  舒揚甜甜地朝何東陽看看，說：「你說得也是，急是沒用的。」說完，舒揚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又道，「哎？上次你家爆炸的案子，破了嗎？」

  何東陽搖搖頭：「沒有。現在很多大案要案都破不了，像這種一點線索都沒有的案子，僅憑小區攝像頭模糊的幾個人影根本抓不到人。」

  「你以後也得小心點，別太較真了！現在人都天不怕地不怕，萬一他們對你下手……」舒揚說到後面，聲音也小了，一臉的擔憂。

  何東陽笑著說：「沒事，還沒到那個程度。許多事情我們可以講一千個理由、一萬個理由，但老百姓吃不上飯，作為市長，就沒有理由。」

  舒揚愣愣地看著何東陽，不知道怎麼接話。

  第二天，韓菲兒發來簡訊，說老首長要去鷹凹山鎮看望鄉親們。何東陽還是有點擔心，擔心有意外的事情發生。一直到下午，老首長離開吉源縣回西州時，鄧存斌打來電話說，一切正常！他才放心。據說，老首長這次到鷹凹山鎮，不顧身體疲勞，徒步轉了好幾處他曾經工作過的地方，一路上跟老百姓交談、說笑，心情特別好。老首長深有感慨地說：「變化真是太大了！想當年，我們吃的什麼穿的什麼？現如今又是什麼？根本不能比啊！」然後又朝隨行的人談了對農村經濟發展方面的看法，句句都在點子上，很有見地。雖然人老了，可思想卻與當前的形勢相吻合，甚至還有許多新穎獨到的地方。尤其見到龍永年的大伯後，兩個人擁抱到了一起，熱淚盈眶。龍永年的大伯就按事先交待的台詞，把高天俊誇成了一朵花。高天俊把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所到之處，高天俊都給老人孩子準備了紅包，大家都高高興興，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說老首長捨不得走，還想多待幾天，好好跟過去的朋友嘮嘮。可身體和時間都不允許他耽擱，只好戀戀不捨地踏上了回西州的路。

  老首長在西州的活動，何東陽本來也是要參加的，可偏偏不湊巧，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報告，距離西州市區最遠的少數民族自治縣東河縣突發鼠疫疫情。何東陽通過電話給高天俊匯報完，立即帶領醫療、衛生監督等部門人員，第一時間趕赴現場開展鼠疫疫情應急處置工作。在去往東河縣的路上，何東陽電話指示東河縣政府：立即啟動鼠疫控制應急預案，成立疫情處置專家組，設立隔離病房，劃定大小隔離圈及警戒圈，啟動臨時封鎖和交通檢疫，並組建鼠疫疫情處置工作專業組，迅速展開對患者的救助工作。

  何東陽從東河趕到西州時，老首長早已走了。何東陽馬上到高天俊辦公室匯報情況。何東陽進去，高天俊不冷不熱地說了聲「辛苦了」。

  何東陽說：「由於首診醫師及時發現和報告疫情，東河政府及衛生行政和疾控部門反應迅速，各部門密切配合和大力支持，採取措施得力，及時啟動了《東河縣鼠疫疫情控制應急預案》，疫情得以控制。共有患者6人，其中1人因病情嚴重死亡外，其他5名患者病情基本得以控制。」

  「哦……」高天俊點點頭，應了一聲，「老首長對我市通過透支環境來發展經濟的做法很有意見，我看，企業污染問題還得重新拾起來。」說著，抬起頭木然地看了何東陽一眼。

  何東陽故意顯出特別不解的樣子，看著高天俊說：「好吧，我按書記說的辦！」

  告辭出來，何東陽一陣竊喜，人也就感到輕鬆了起來。其實，這個結果他早就知道了，在老首長離開西州的那天晚上，韓菲兒就悄悄給何東陽打了一個電話，開門見山地說：「你準備拿什麼來感謝我？」

  何東陽知道事情成了，就呵呵地笑著說：「還就上次說的那條件，有機會就兌現。」

  「什麼叫有機會？我限你在一個月之內送上門來。」說完，韓菲兒咯咯地笑著。

  「好好好！」何東陽不得不先應承下來，馬上又問，「哎？老首長是不是批評高書記了？」

  韓菲兒笑著說：「批評的何止是高書記，把陸書記都批了一通。」說完，韓菲兒模仿著老首長的口吻說，「中央節能減排，發展低碳經濟喊了好幾年啦！現在，其他省份都在往清潔環保的經濟發展路子上走，你們居然還讓這樣的企業繼續存在，這不是挖子孫後代的牆角嗎？我就是死了，也不想再看到這種高能耗、高污染、低產能的企業在中國大地上存在下去。」

  何東陽在電話里樂得直笑。對那兩家企業，何東陽並不急，他心裡有底。果然，沒過幾天，紀均明和嚴國強就主動跑到他辦公室，要求馬上簽署搬遷及轉產協議，並一改往日的威風，道歉說：「以前是我們鼠目寸光，沒當回事，惹市長生氣了……以後我們企業的發展還得靠何市長支持。」何東陽心裡樂著，卻沒給他們一點好臉色。最後，何東陽轉怒為喜，說：「按國家政策執行政府決議，是我的職責。我從來沒有針對任何個人，你說我何東陽跟你們前世有仇，還是後世有冤，都沒有吧？所以，西州經濟的發展，還得靠你們這些企業家，此處不發財，自有發財處，也用不著在一個山頭上守一輩子。好好干，有什麼問題，直接來找我。只要是符合國家政策，符合西州人民利益的忙，我一定會幫的。」

  紀均明和嚴國強像落架的鳳凰一樣，點頭稱是。何東陽知道，這是陸宗武和謝明光在背後起了作用。他們才會主動找他，否則，來晚了，連政策範圍內的優惠都沒有了。他雖然不知道紀均明和嚴國強內心對他是不是服氣，但至少暫時把危害老百姓生活生產的實際問題給解決了。這口氣終於出了，何東陽感覺從未有過的輕鬆和爽快。

  協議簽完的那天，他讓吳國順把環保局中層以上幹部，還有那五家企業的老總，都叫上吃個便飯。實際上，何東陽是想為這場漫長而又艱巨的戰役初告勝利畫個句號。飯後，何東陽悄悄告訴吳國順，下一步要將西州所有高能耗、高污染的企業全部關閉，現在就由環保局和發改委著手共同制定《西州市節能減排綜合性工作方案》，淘汰落後生產能力，發展清潔環保經濟。

  吳國順欣慰地笑著，不停地點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