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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心難測

2024-10-08 17:42:15 作者: 唐達天

  何東陽接連到基層縣區調研了三天。次日一上班,剛剛布置完了工作,手機就響了,一看來電顯示是高天俊辦公室的座機號,不禁心頭一震。高天俊不是說醫生讓他半個月後才考慮出院嘛,怎麼突然出院了?

  

  何東陽接起電話,聽到那頭叫了一聲「東陽」,何東陽心裡頓時暖烘烘的,便問高天俊是不是出院了?高天俊說心裡著急,待不住了。接著問何東陽在哪兒?何東陽說接連到縣區調研了幾天,今天打算到下壩縣去看看。高天俊笑著說:「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

  何東陽呵呵一笑說:「忙壞了,閒不住呀。」何東陽知道,一把手讓你好好休息,那是一種對你工作的肯定,你真要信了老實躺家裡睡大覺,那結果會適得其反。所以,領導的話,你不能光用耳朵聽,用眼睛看,還要結合領導口胃,用腦子想,經過篩選分析,最後找到最準確的路徑。這樣才能條條道路通羅馬,否則,那就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也好,先熟悉一下情況也好。」高天俊頓了一下,又說,「你現在有空的話來我這裡一趟。」

  何東陽心想,你明明知道我要到下壩縣去調研,還說我要有空去你那裡一趟,那一定是有什麼急事與我商量,便連聲說:「好的,我馬上過去。」

  掛了電話,何東陽不覺暗想,他這樣急著叫我去究竟是什麼事?

  丁雨澤馬上接了問:「市長,高書記出院了?」

  何東陽應付了一聲:「出了。」

  丁雨澤輕笑著說:「看來,他是不得不提前出院了。」

  何東陽瞥了一眼丁雨澤,沒作理會,轉身出門,快步朝市委那邊走去。

  何東陽剛拐過樓梯,就碰上高天俊的秘書金星,他站在那兒,似乎就是在等何東陽到來。金星熱情地迎了過來,說:「何市長過來了,書記在辦公室正等你呢!」

  何東陽笑著伸出手,短暫地握了一下,並沒有停步。金星領著何東陽朝高天俊辦公室走去。敲門進去,高天俊說了一聲「東陽來了」,然後起身把何東陽讓到沙發上坐了,他自己也過來坐到了何東陽的旁邊。金星很麻利地給何東陽端過一杯水,然後把高天俊的水杯從桌上拿過來,放到了茶几上,然後朝何東陽笑笑,轉身出去了。

  何東陽一看高天俊這麼熱情,反倒有些拘謹地說:「書記完全可以搖控指揮,不必急著出院。工作再重要,沒有健康重要。」

  高天俊苦笑了一下說:「出了這麼大的事,就是待在醫院裡心也不安閒呀,還不如早點出來把一些棘手的問題處理了。」

  何東陽一聽就知道他說的還是鷹凹山礦難的事,便接了話說: 「是啊!眼下就是怎樣給西州老百姓一個交待的問題。省政府已經把國務院掛牌督辦通知轉發下來了。我想下一步,除了善後工作,首要的是給相關責任人予以嚴肅處理,才能對全社會有一個交待,否則,怕難以服眾……」

  何東陽發現高天俊的臉突然由晴轉陰,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話觸動了高天俊的敏感部位,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等著高天俊的反應。高天俊喝了口茶,仰起頭,長出一口氣,說:「在對當事人的處理上,我們一定要多動動腦子。有些事情,牽一髮而動全局啊!」

  「書記說得是。」何東陽不停地點著頭,他分明感覺自己剛才的話觸動了高天俊心裡的痛處,他的話中有話,但還是沒搞懂高天俊的弦外之音是什麼。何東陽早就聽說高天俊有可能會被提拔到省上去當副省長,是不是這次礦難事故受了影響,才讓他這麼糾結?

  停了一會兒,高天俊說:「明天,我想到吉源縣看看。讓常委們都去,也是個警示,你覺得怎樣?」

  何東陽馬上接了話說:「書記說得是,應該下去一趟,也可表明我們市委市政府的態度。」

  「我剛才已經安排了邱秘書長,讓電視台、報社也派人去。不知道省台的記者他們請了沒有?有些人正事上從不主動,對那些歪門邪道的事卻分外感興趣,這真是人心不可估呀。」高天俊說著起身走到桌前,拿了一包中華煙,抽出一根,遞給何東陽。

  何東陽心裡不覺一驚,他指的這些人究竟是誰?他點著了煙,正不知選擇什麼話來對接,高天俊又坐回沙發,似乎突然想起什麼了,裝作漫不經心地說:「聽說你有個同學是省電視台台長?」

  何東陽沒想到高天俊連他的同學都了如知掌,笑了笑,說:「是,高中同學,叫賀敬東。」何東陽自然明白,高天俊這個時候提到省台的台長,一定是想讓他以私人的關係把他請來做宣傳。

  果然不出何東陽所料,高天俊呵呵一笑說,「如果有空,請他到西州來,讓他看看我們西州這些年發生的巨大變化,也好做個宣傳。」

  何東陽馬上接了說:「沒問題,等會兒我就給他打個電話說說,讓他重視一下我們西州。現在的事情就是這樣,領導只注重看報紙看電視,有的地方做出一點屁大的事,都要上報紙上電視進行宣傳。我們也不能等閒視之,該宣傳的,還要加強對外宣傳。」

  高天俊點頭說:「是的,是的,幹得再好,領導不知道也等於是白的。西州的形象太重要啊!」高天俊說完,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他朝桌上瞅了一眼說,「那就這樣吧,你先忙去。」

  何東陽站起身,悄悄招了招手,知趣地退了出來。

  從高天俊辦公室出來,何東陽就按原計劃到下壩縣去調研。在路上他一直回味著高天俊剛才的談話。他的話內容很雜很亂,似乎也沒什麼中心,可何東陽還是過濾出了幾個關鍵詞,一是牽一髮而動全局;二是人心不可測;三是明天下去吉源縣調研;四是讓他出面請省台做宣傳。何東陽眯了一會兒眼,突然問丁雨澤:「小丁,剛才你說,高書記提前出院是咋回事?」

  丁雨澤嘿嘿地笑了笑,說:「市長還不知道,大街上都傳瘋了,還有網上,高書記還能在醫院裡待得住?」

  「都傳什麼了?」何東陽立刻轉過頭來問。

  司機小伍止不住插話道:「傳得可邪乎了,說礦難事故發生後,高書記怕官帽被摘,嚇得躲到醫院裡裝病,現在已被雙規了。還有人說,事故驚動了一位中央老首長,把電話打到了省里,省里領導很惱火,把高書記罵了個狗血噴頭。說,謝副書記馬上要主政西州了。」

  何東陽瞪著眼睛問:「有這事?」

  小伍其實並不小,叫伍健,復退軍人,今年快四十歲了。他也算是小車班裡的百事通,西州的事情,似乎沒有他不知道的。之前給蘇一瑋開車,何東陽來了以後,宋銀河打算安排另外一個司機給他開車,可何東陽說不用再換,這讓伍健倍受感動。再加之何東陽不像其他領導,不拿司機當下人,伍健打心眼裡敬重何東陽。

  伍健還沒來得及回答,丁雨澤就把話頭搶了去,說:「還有呢!說謝書記是省委副書記顧長平的人,因為上次答應謝的事沒辦成,臨走時託付給了新任省委副書記陸宗成。陸宗成又是從西州出去的中央老首長的秘書,很強權。於是借這次煤礦事故,在常委會上提出立馬拿下高天俊,讓謝明光主持西州市委的工作。還有人說,高書記再蹦躂不了幾天了,頂多在省里謀個閒職養老。」

  「這些你們信嗎?」

  丁雨澤和伍健都呵呵地笑著不吭聲了。其實,網上傳的還遠不止這些,丁雨澤和伍健都把有關何東陽的傳聞省去了。因為煤礦事故發生後,何東陽剛來西州,大多數人都還不認識,再加之電視鏡頭裡露的大都是謝明光的身影,廣播喇叭里放的大都是謝明光的聲音,這讓老百姓對謝明光主政西州的呼聲很高。

  雖然是路邊消息,但還是讓何東陽心裡起了波濤。結合高天俊的談話,何東陽突然明白,高天俊最後把談話的落腳點放在他的同學賀敬東身上的真正目的了。難怪他好端端地院不住了,突然就到單位來了。看來,伍健和丁雨澤聽來的,並非全是空穴來風。

  過了一會兒,丁雨澤又說:「不過,有一件事是真的。」

  「什麼事?」

  「鷹凹山煤礦出事那天,高書記突發心臟病,是確有此事,不是裝的。」丁雨澤振振有詞地說道。

  何東陽笑笑說:「你又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

  「我市醫院的一個同學,事發那天恰好她當班,高書記就是她親自接診的。她說幸虧送得及時,要再遲來幾分鐘,可能就……」丁雨澤說到後面就停下了。頓了頓,又說,「我還聽金星說,高書記發病前接過兩個電話,第二個電話接完後心臟病就發作了。」

  何東陽輕輕「哦」了一聲,仰起頭,眯上眼睛,就不再答話了。

  何東陽確實懷疑過高天俊裝病,那是在救援毫無進展、協調極為吃力的時候,何東陽本能地產生了這樣一個想法。可又一想,高天俊作為官場老手,在仕途攸關的抉擇面前,絕對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果然不出所料,高天俊的病一半出在身上一半是得在心上。至此,他才明白了高天俊向他吞吞吐吐說的那半句話的含義是什麼,原來是有人拿他的病在作文章,想取而代之。而那個人又是誰呢?莫非會是能夠獲得利益最大化的謝明光?

  如是,西州的官場就複雜了。

  何東陽覺得,在這個非常時期,他一定要說動賀敬東,讓省台把西州好好鼓吹一下,助高天俊一臂之力,讓他挺過這一關,這既是救高天俊,也是為他自己將來好。想著,便掏出手機,撥通了賀敬東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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