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塵埃落定
2024-10-04 13:28:17
作者: 闕慶安
山雨欲來風滿樓。
李之年拉上呼啦啦作響的窗簾,辦公室頓時暗下來,他打開燈,慘白的燈光灑遍辦公室的角角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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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起在北京和潘明理見面的情景,李之年心中湧起一股暖流。患難見真情,潘明理是個講義氣的人,他拍著胸脯向自己保證,沒問題,一切包在他身上。他和中紀委幾個室的主任、副主任關係都很鐵,他們會給這個面子的。他還說,會請老爺子出面,和省委李東傳書記打個招呼,儘早把海川的案件結了,把海川的局面穩定下來。
人生一世,能有幾個這樣的朋友?
這陣子,李之年特別注意自己的形象,抽菸不再抽軟中華,特意讓施也清給他買了幾條普通的七匹狼,經常當著幹部群眾的面,掏出七匹狼,招呼大家一起抽。奧迪車停在車庫,車身已蒙上一層灰,出差下鄉用的是小車班那輛普通的帕薩特。在一般場合,他都顯得特別謙和,不輕易發怒,有時常委會上,陳遠健當著葛書記的面故意向他叫板,能忍得下的他也儘量忍下,不去爭一時之勝負。
但是,這天晚餐時,他發火了,把接待處主任狠狠訓了一頓。
事情是這樣的。施也清向他報告,省紀委有幾個幹部下來,具體做什麼,市紀委語焉不詳。他連忙讓施也清和餘震聯繫,晚上他參加宴請,接待工作由接待處來安排。
到了吃飯時間,他來到海川賓館貴一廳,熱情地和省紀委的幹部打招呼,吩咐服務員上酒上菜。酒菜上桌後,他非常不滿意,當即走到門外把接待處主任一頓臭罵,罵得接待處主任心驚膽戰汗不敢出,馬上小跑著到廚房調整菜樣。
回到包廂,李之年換了笑臉,招呼客人喝酒吃菜,並拐彎抹角打聽他們的來意。省紀委這幾個人說話滴水不漏,聽不出什麼來。
餘震坐在下首,冷眼看著李之年作秀。
「老余啊,你也該敬我們省紀委領導幾杯呀,怎麼坐著一動不動,可別把主人的熱情都給丟嘍,」李之年佯裝生氣地說,「我可要批評你啦,老余同志,我們海川發展落後,接待水平遠不如發達地區。我們只有以熱情待客,來來來,我和你一起敬一下從省城遠道而來的尊貴客人。」
賓主一起碰了個滿杯。
「老余啊,今後省紀委有人下來,委廳領導也好、處室領導也好,你們市紀委都得及時向我報告啊。只要我有空,我都要出來,見一見、坐一坐、吃個飯,這也體現我們市政府對反腐倡廉工作的重視嘛。」李之年發出一陣豪爽的笑聲。
餘震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點了點頭。「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又何必點破。
轉眼到了七月,今年夏天特別悶熱,樹木無精打采,耷拉著葉子,葉面上似乎也蒸騰著一股熱氣。走在水泥路面上,儘管隔著鞋子,腳底也能感到發燙。
韓東林被保釋出來,無所事事,回到老家避暑。母親把袁行舟和他是同母異父的真相告訴了他。他聞言,嗤之以鼻:「誰跟他是兄弟,他是我的死敵,是我一輩子的仇人!沒有他,我能進拘留所嗎?哼,想不到吧,他袁行舟也有今天!」
母親驚問:「發生什麼事了?」
「畏罪潛逃,亡命天涯。」
母親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七月二十日,全市教育工作會議在市委機關禮堂召開。李之年參加會議並作了講話。講話剛結束,施也清貓著腰走到他身邊,把嘴附到他耳邊,輕聲說:「市長,葛書記說有重要事情找您,他在辦公室,請您過去一下。」
李之年走進葛書記辦的公室,看見裡面坐著不僅僅是葛書記一人,還有省紀委許副書記及六七個他不熟悉的人,心下一咯噔,腳步便顯得有些遲疑。而那幾人已圍到他身邊。
「李之年同志,這位是中紀委的姚主任,這幾位都是中紀委的同志。」許副書記一臉嚴肅地介紹。
姚主任戴著眼鏡,瘦而高挑,面對李之年,一字一頓地說:「李之年同志,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經中央紀委常委會研究決定,即日起對你實施『雙規』,希望你配合。」聲音低沉卻句句如鼓重擊在李之年心上。
李之年眼前一黑,感覺身子在搖晃,他使出渾身力氣,努力站穩,故作鎮定地說:「你們可能誤會了,我一貫嚴格遵紀守法,沒有問題……」
「有沒有問題,不是由你說了算,跟我們走吧。」姚主任一聲令下,幾人夾著李之年,坐上一輛商務車,疾馳而去。
省城,京山別院,省紀委辦案點。
「雙規」已經五天,李之年全然沒了往日風采,老老實實地埋頭桌上寫交代材料。
姚主任走進房間,看了一遍李之年寫的材料,冷笑著說:「李之年,你還在心存幻想吧,故意與我們兜圈子,避重就輕,是在等什麼人幫你擺平我們中紀委吧?」
李之年聞言身子一震。
「有一個名字,你應該不會陌生,潘,明,理。」姚主任注視著李之年的眼睛。他發現李之年聽到「潘明理」三字後,眼神明顯發生了變化——狐疑、驚悸。他知道,這點中了李之年的要害,於是沉穩地接著說,「你可能還不知道吧,這個自稱是原黨和國家領導人兒子的潘明理,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高中還沒畢業,河北鄉下的一個農民,到處招搖撞騙,因為涉嫌巨額合同詐騙已被廣江警方逮捕。根據他供述的一些情況,我們也把他請到了這裡。你們兩個老朋友要不要見見面、敘敘舊,談談擺平中紀委之事的進展情況?」
「不可能……」李之年一聲哀號。
「不是不可能,而是你不願意相信吧?你心裡在想,既然他是騙子,那他為什麼能左右你的提拔呢?」姚主任略帶嘲諷地說。
李之年低垂著頭,沒有說話,他心裡確實是這樣想的。
「為了不傷你的自尊,潘明理的一些話我就不轉述了。你自己好好考慮考慮,潘明理把該講的都講了,黨的政策你也知道,就看你自己的態度了。」
姚主任沒有講出潘明理的原話,要是讓李之年聽到,李之年絕對吐血。
潘明理是這樣說的:「李之年就是一傻瓜,不騙白不騙。他當了那麼多年市長,明擺著要上,哪用得著我去找李東傳,我也沒門路找到李東傳,老首長有沒有這一兒子,李東傳焉能不知道?他沒當上市委書記,咦,也怪了,還是很相信我。上次他來找我,要我幫他擺平中紀委,送上門來的錢,我幹嗎不賺?隨便一忽悠他就信了,唉,他也不想一想,中紀委是什麼地方,說擺平就能擺平?像李之年這樣的傻瓜太多了,到處都是,不是我想騙他們,他們擠著送著要我騙,我有什麼辦法拒絕?」
在事實和證據面前,李之年終於擠牙膏般交代了自己的問題。一場官場大地震在海川劇烈上演,如割麥子一般倒下一片大小官員。
八月上旬的一天,一輛警車呼嘯著駛向海川,車上坐著神情木然的袁行舟及他的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