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禍從天降

2024-10-04 13:27:33 作者: 闕慶安

  這個時候,袁行舟不在海川。

  趁著李之年到省里開會,袁行舟和李順達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北京。

  首都一直是袁行舟心中最神聖、最嚮往的地方。這是他第一次踏上北京的土地,但他沒有心思遊覽久負盛名的故宮、長城,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正等著他去做。

  在一次和李順達吃飯時,聊起龍騰大廈項目,袁行舟隨口說了句潘明理想找個人合作。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李順達對這個項目大感興趣,請袁行舟為他牽線搭橋,允諾事成後給予重謝。袁行舟一想,這事倒可以撮合撮合,於是找了個機會和潘明理聯繫上,簡要說了此事。潘明理說可以考慮,他近期在北京,具體問題請袁行舟和李順達來北京面談。

  談判很順利。在袁行舟的協調下,潘明理開出的條件並不高,以六千萬元的價格將菊園社區一半的土地使用權轉讓,可以繼續以龍騰公司的名義一起開發,也可以單幹。這個價錢,李順達可以接受,但表示要單幹。兩人談妥一些細節問題,簽定了初步協議。

  這個轉讓價格,比原來的中標價每平方米高出二百元,不算高太多,與目前的市場價格相比,還會相對便宜一些,李順達自然滿意,潘明理也賺了個盆滿缽滿,可謂皆大歡喜。

  大事辦完,李順達滿心喜悅,對袁行舟說:「袁秘,到了北京,我們就到正宗的天上人間爽一爽吧。」兩人來到北京頂級奢華夜總會天上人間,一夜揮擲萬金,讓袁行舟大發感慨,真正到了北京才知道官有多大、才知道女人有多美。游故宮、逛廠甸、天安門觀旗、頤和園泛舟、柘潭寺聽松,兩三天的時間哪裡夠玩。袁行舟意猶未盡,正躊躇是否回海川時,李順達猜透他的心思,說:「難得出來一趟,就玩個盡興,早幾天遲幾天,誰管得了我們的袁大秘書!我們走完北京索性再到上海走一走。」

  

  袁行舟說:「上海就不必了,以後有機會,明天如果天氣好,我們去八達嶺,後天回去吧。我估計李市長明天回市里,我們遲一天回去問題應該不大。我給辦公室掛個電話,說我回老家得了。」

  「此計甚妙。」李順達哈哈一笑。

  然而,就在第二天,海川發生了一件大事。

  劉靜棠趁他老婆不注意,偷偷地從省人民醫院跑回海川。到海川,他家沒回,先去了市委辦公樓,要找李之年。李之年還在省城往海川的路上,他自然見不到,於是罵咧咧地來到市政府辦公樓。看見自己曾經的辦公室,自己的桌子以及相關東西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嶄新的辦公桌,桌後坐著他曾經的部下、現在的副主任韓東林。他接到任免通知後,不去機關管理局報到,拒絕搬走,隨之就生病了。而政府辦辦公室比較緊張,他的辦公室必須調給韓東林,行政科負責人在請示辦公室領導後,將原有物品搬到儲藏室,添置了新的辦公用品——韓東林正為相片的事情煩著,沒怎麼答理劉靜棠。劉靜棠感覺受到莫大侮辱,問道:「嘴上毛還沒長齊,憑什麼坐在這裡,給我滾開!」韓東林斜了他一眼。他一股火起,抓起桌上的菸灰缸,朝韓東林砸去。韓東林還算機靈,頭一偏,身後書櫥的玻璃「梆」一聲發出清脆的炸響,被砸了個稀巴爛。這麼大動靜驚動了走廊外的工作人員。他們沖了進來,拉住神色異常的劉靜棠。韓東林摸摸腦袋,抽了一絲涼氣,媽媽呦,這要是砸到頭上,比CS的爆頭還慘!人到倒霉時,喝涼水塞牙縫,放個屁砸腳跟,無緣無故地差點被砸破頭,真他媽衰!

  工作人員把劉靜棠勸到值班室,端茶送凳,笑臉相對。他氣呼呼坐了一會兒,又吵著要見陳遠健。工作人員哪敢讓他去見,騙他陳遠健開會去了。他不信,偏要往裡沖,工作人員攔著不讓去。他便開始罵了,上罵國家領導,下罵韓東林,李之年、陳遠健更是被罵得難聽至極。陳遠健在辦公室里聽得火冒三丈,卻又奈何不得。面對這個病人總不能動粗,他讓人趕緊通知市醫院和劉靜棠的家屬,想辦法把劉靜棠弄走。120沒到,劉靜棠自己卻走了。政府辦所有人終於舒了一口氣。

  劉靜棠沒去別的地方,又來到了市委辦公樓。政府樓那邊鬧得動靜太大,市委這邊也知道了,工作人員趕緊把市委領導辦公的那層樓道的鐵門鎖起來。劉靜棠搖著鐵門罵了一通,裡面沒有人答理他,便順著樓梯走到樓頂,站到水泥欄杆上,大罵一聲:「李之年,你這個騙子!陳遠健,你不得好死!」然後,縱身一跳,以一種飛翔的姿態,快速落向地面。

  一輛奧迪A6在市委辦公樓前戛然而止,李之年正欲開門下車,一聲巨響,車身劇烈一震,車頂瞬間凹了進來,隨後,一個人從擋風玻璃前滾下,又重重跌到地上。

  120接踵而至,迅速抬走兩個人,一個是血肉模糊的劉靜棠,另一個是嚇暈了的李之年。

  袁行舟見到李之年的時候,李之年正躺在市醫院的病床上打點滴,驚魂甫定。狹窄的病房擠滿了人,院長委屈地站在一個角落,愁眉苦臉。醫院病房緊張,李之年住院時,院方好不容易騰出一間單獨的病房,但宣傳部長隨即把他劈頭蓋臉痛罵一頓——「怎麼能讓李書記住這麼爛的病房,偌大的醫院就找不到好一點的,寬敞一點的?ICU呢?你會不會幹,幹不了趁早走人!」他小心翼翼地解釋,僅有的兩個ICU病房已經擠了六個重症病人,就這個病房,也是使勁渾身解數才讓原來的兩個病人搬到走道上而騰出來的,目前只有婦產科才有幾張空床,但不合適把領導安排到那邊,醫院條件就是這麼差,實在沒有辦法。李之年正處於高度驚嚇之中,無法關注病房好壞。宣傳部長吹鬍子瞪眼顯示對書記大人的病情之高度重視,一整天對院長都沒什麼好臉色。來探望的人越多,院長就越緊張。只要有人對病房表露出不滿,宣傳部長勢必又向他射來憤恨、怨毒的目光。他又不敢離開,活受罪般在這裡受煎熬。

  袁行舟早就嘗過市醫院的困窘滋味,見怪不怪。倒是覺得擁擠在病房中的各位高官顯貴影響了李之年的休息和康復,委婉地勸說大家離開——院長和主治醫生早就是這個想法,但哪敢說出口,這不是斷了多少人獻殷勤、表忠誠的機會嗎——院長向袁行舟投以感激的目光,如遇大赦,帶頭走出病房。

  劉靜棠孤零零躺在冰冷的太平間裡。在送往醫院的途中,他就斷了氣。

  沒有追悼會,沒有遺體告別儀式,沒有一個單位送來花圈,也沒有一個人前來慰問,孤兒寡母悲痛欲絕地辦理了劉靜棠的後事。

  李之年在市醫院治療三天,康復效果明顯,飲食睡眠已與平時無異,遂決定出院。回到常委宿舍一切正常,還興致勃勃地和袁行舟談了一個多小時的話,會見了一撥又一撥曾來醫院探病的和沒有機會到醫院的人。所有人散去以後,他叫來吳艷艷,一番雲雨,酣暢淋漓,質量明顯超過從前。他自信,晦氣已一掃而光,雄風依舊,祥瑞重回。

  第二天,特地起了個大早,到陽台上打了一會兒太極,再沖了個熱水澡。袁行舟也早早在他門口等待。在袁行舟的陪同下,李之年精神矍鑠、昂首挺胸來到小食堂,微笑著和眾位就餐的市領導打招呼,滿滿地吃了一大碗稀飯,然後,踱著威嚴的方步走向市委辦公樓。路上行人看見他,無不點頭哈腰示好。他板起一貫的不怒而威的臉,穩健地走自己的路。然而,走到門口,也就是上次事故的地點,他的心猛然一陣緊縮,那一幕可怕的情景仿佛又出現在眼前,手腳霎時冰涼,頭皮發麻,幾乎就要暈倒。袁行舟眼疾手快,一把攙住,急切地問:「老闆,怎麼了,要不要去醫院?」李之年感覺很多人圍了過來,他極力站穩腳步,心中默念「不能倒下,不能倒下」,深深吸一口氣,搖搖頭,輕聲說:「不,沒事,先送我回家。」在袁行舟的攙扶下,慢慢往回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回到宿舍。他虛弱地躺到沙發上,示意袁行舟將門關緊。袁行舟泡了一杯釅熱的仙洋洋野生綠茶,服侍他喝下。隨著一股熱流在體內的流淌,他的四肢逐漸暖了起來,精氣神有所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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