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強制拆遷
2024-10-04 13:26:35
作者: 闕慶安
菊園社區惡性殺人案偵破工作取得重大進展。根據群眾提供的線索,犯罪嫌疑人被鎖定為榆江縣江門鄉坑頭村村民許大錘。
劉全下令,立即抓捕許大錘。
可辦案人員到坑頭村卻撲了個空。許大錘家裡只有兩個躺在床上病懨懨的老人。老人看著全副武裝的公安幹警嚇得渾身哆嗦,說不出話來。村幹部說:很長一段時間沒見著許大錘了,聽說在城裡打工。他媳婦今天好像是到鄉中學給孩子送米送菜了,一兒一女都在鄉中學念書,兒子讀初三,女兒才上初一。
沒多久,許大錘的媳婦回來了。這是個身材瘦小的女人,儉樸的衣服上還沾著星星點點的泥跡,生活的艱辛全部寫在臉上。看見房前屋後圍著大批警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怯生生地站在門口,一句話也不敢說。
當幹警詢問她許大錘的下落時,她「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大錘出啥事了?出啥事了?」屋裡頭立馬也傳出了蒼老的哭聲。
「大錘……好久沒有回家了……在城裡騎黃包車,騎了一年多,後來又不讓騎了,說去什麼工地打工……三個月前,往家裡寄了兩百塊錢……那以後,就沒有他消息了……」在幹警和村幹部的勸導下,大錘媳婦抽抽噎噎地說了一些許大錘的情況。
警車絕塵而去,大錘媳婦撕心裂肺的哭聲在山村的上空飄蕩。
根據大錘媳婦提供的一些情況,辦案人員深入川南一些建築工地搜尋許大錘。在一個商品房建築工地,一些民工們認出了許大錘的相片,說幾個月前許大錘確實在工地上幹活,但後來就不知去哪裡了。
川南區公安分局發出通緝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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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緝令發出的第二天,許大錘便在川南落網。110巡警街上巡邏時,在一家職業介紹所門口發現一個形跡可疑的人,對照通緝令上的照片,確定就是犯罪嫌疑人許大錘。五六個巡警一擁而上,將許大錘死死按到地上,用手銬銬住,當場從他身上搜出一把尖刀。
劉全接到報告,非常興奮,指示專案人員立即開展審訊工作。
審訊很順利,幾乎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許大錘對菊園社區殺人供認不諱,沒有抵賴,沒有辯解。辦案人員問清他的殺人動機後,無不瞠目結舌。
劉全看完手中的審訊筆錄,心頭不由泛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滋味,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讓我們也看一看這段讓人大發感慨的審訊筆錄吧。
…………問:你殺人的目的是什麼?
答:為了搶錢。
問:搶錢幹什麼?
答:買設備烤白薯掙錢。
問:掙錢的門路很多,你為什麼想通過烤白薯來掙錢?
答:什麼門路!農民哪有掙錢門路,我都被騙怕了。
問:誰騙你,怎麼騙你?
答:我試著幹過很多事,大都被人騙。
問:都幹過什麼?
答:我本來在家裡務農,也想靠雙手勤勞致富。但土裡根本刨不出錢來。種糧養豬,七扣八扣也剩不了幾個錢。政府說,種西瓜可以賺錢,要求家家戶戶都要種,瓜熟了,價格卻賤得夠不上運費,只好眼睜睜地看著瓜爛在地里。後來又要人種油柰,結果和西瓜一模一樣。這不是騙人坑人嗎?孩子讀書,老人生病,買種子買化肥,人情事故,哪樣不需要錢?我只好向親戚借了錢買輛黃包車,跑到城裡蹬黃包車掙點辛苦錢。雖然累點、苦點,但心情好,靠體力掙錢,不騙人也不被人騙。但還沒蹬一年,政府又不讓黃包車上街了,說影響市容。我不信這個邪,人家北京、天津都有黃包車,憑啥小小的川南城就不讓人蹬黃包車了。我還是上街蹬車,就給沒收了。
沒了車,我連吃飯都成了問題。只好到各個工地上找活干。活少人多,哪有那麼好找。好不容易有個工地收了我,沒日沒夜給他們幹了三個多月。說好了每個月包吃包住六百塊,可第一月底向老闆要錢,他推第二個月一起拿,第二個月又推第三個月,到了第三個月,還要推下個月,我實在忍無可忍,說再不給就要去告,老闆就給了五百塊,說資金困難,下個月一併給齊。我看他壓根兒就是不想給,一氣之下就不幹了,一千八百塊哪,就給了我五百塊。
後來,我又先後給好幾個公司打工,背過磚、扛過水泥、挑過沙,都是又髒又累的活,但沒有一次能按說好的如數付給我工資,不是扣就是推。
換了幾個公司後,我幾乎絕望了。那天,我在街上晃來晃去找活,找不到。剛巧看到一家職業介紹所,進去想找一份踏實點不被人騙的工作,沒想被介紹所給騙了。他們收了我一百塊錢,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推三阻四不給我安排工作,也不肯退錢。我身上還剩不到十塊錢,眼看就要挨餓了,和他們大吵一頓,結果退了三十塊錢,說七十塊錢是諮詢費,無論如何不能退。你說,這些人的心怎麼這麼狠!
我揣著這僅有的七八十塊錢,捨不得花,一邊走,一邊發愁:到底干點什麼呢?種田,被騙;打工,被騙;找工作,被騙……在街上走來走去,看見一個賣烤白薯的老頭,生意不錯,很多人買他的白薯。我當時就想,烤白薯挺好,白薯自己家裡有,賣一個算一個,總不會被人騙了吧。老頭挺熱情,告訴我烤白薯的一些技術,還讓我到他家吃飯。可我一打聽,買設備七七八八的算起來居然要一千多,我絕望了,去哪裡弄這麼多錢?老頭講,幹這活也能賺一些錢,餬口沒問題,我就想他家裡應該有錢……我又想起自己那些被人騙走的血汗錢……在他轉身為我盛飯的時候,我……不知道怎麼搞的,我掄起凳子朝他頭上砸去……他老伴聽到動靜,從廚房出來……我又朝她頭上砸了一下。我翻箱倒櫃,只找到一千四百多塊錢。這時候,有人開門……我怕得很,躲在門後,人一進來就拿凳子朝頭砸,倒下了才發現是個小姑娘……問:殺人之後你去哪裡了?
答:我知道川南不能待了,連夜就跑到省城,人生地不熟的,應該沒人會認得出我。花錢買了設備,我就在省城賣烤白薯了。
問:怎麼又回到川南?身上為什麼帶著刀?
答:在省城才賣了三天,車子、烤爐……所有的東西都被城管沒收了,又說我影響市容。我越想越恨,恨死了城管,恨死了騙我錢的人,我要殺了他們。
問:你回川南就是想殺人?
答:是。先殺了職業介紹所的,再去殺那幾個公司的老闆,城管人多,我鬥不過,不然也要殺了這些強盜。讓這些騙子和強盜知道,什麼是報應。
…………許大錘落網的消息迅速傳開。許大錘的殺人計劃也同樣以風一樣的速度傳播開去。職業介紹所的老闆以及那些曾經壓榨過許大錘的黑心老闆,驚出了一身冷汗,尤其那個職業介紹所的老闆,得知許大錘的第一個目標就是自己,而且帶著刀在介紹所門口等了他好久時,膽戰心驚,偷偷到廟裡做了一場法事,求菩薩保佑,別讓許大錘槍斃後的鬼魂纏著自己。
楊一鳴在看守所度日如年。孫金貴也在進行著一場悲壯的「護家運動」。
孫德燦故意將餘震關於廢止「四包兩停」政策的指示推遲一天向主持區委、區政府工作的趙偉國匯報,同時派牛清谷加快執行政策進度。趙偉國聽完匯報,把球踢回給孫德燦,讓他自行決定,並以指揮部的名義向餘震反饋。第三天,孫德燦打電話向餘震報告,說經過區委、區政府的認真研究,決定廢止「四包兩停」。
而事實上,那些被暫停工作的人仍待在家裡發愁,並沒有接到恢復工作的通知。
這三天,拆遷力度明顯加大,協議一簽,馬上拆房,被推倒的房子越來越多。從拘留所出來的孫金貴,鐵了心不在協議上簽字,他的房子,成了一座孤島,孤獨地挺立在一片廢墟上。
孫德燦決定,強行拆除孫金貴的房子,無論採取什麼手段,一定要拔去這顆頑固的釘子。
大部隊圍住了孫金貴的房子。牛清谷手持大喇叭,喊道:「孫金貴,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主動配合拆遷!不要和政府對抗!不然強制拆遷,所有後果自負!」
孫金貴家大門緊閉,沒有動靜。
「孫金貴,出來!再不出來,我們就開始拆了!」牛清谷繼續吼叫。
突然,二樓的小門打開了,孫金貴提著一個煤氣罐走到陽台上,情緒激動,朝下面大聲喊:「看你們誰敢拆!我和你們同歸於盡!」身邊站著瑟瑟發抖的妻子。
牛清谷愣了一下,又接著喊:「炸吧,炸吧,我看你炸,炸死你活該!」同時悄悄做了個手勢,幾名特警繞到後門,順著下水道爬了上去。
孫金貴正在和樓下的人群對峙著,冷不防身後撲來兩個全副武裝的公安幹警,把他死死按住。他的妻子也被人扭到一邊。樓下的大門被牛清谷一腳踹開,一群幹警呼嘯而入。孫金貴雙手反銬被架了下來,怒目圓睜,大罵不止:「流氓,惡霸,土匪!你們拆我的房,總有一天,我要挖了你們祖墳!孫德燦、牛清谷,你們不得好死!」
牛清谷衝上去,朝孫金貴的肚子狠狠踹一腳:「去你媽的,跟我放狠!」面目猙獰,就像一隻兇狠的狼。
孫金貴「嗷——」的發出一聲痛苦的叫聲。
「孫金貴,你聽好了。我宣布,孫金貴因為阻撓施工人員進行施工,致使施工無法正常進行,決定給予治安拘留十日。押走!」
孫金貴被塞進警車。隨後,「孤島」轟然倒下,煙塵蔽日。
「天啊,還讓不讓人活啊——」孫金貴的妻子癱在地上,悲慘悽愴的哭聲,聲聲揪心。幾個曾經的鄰居,抹著眼睛,上前扶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