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無恥無畏
2024-10-04 13:26:15
作者: 闕慶安
李之年雖然沒有當上市委書記,但龍騰項目的上馬讓人感受到了他的強勢。作為市長秘書的袁行舟,自我感覺也更加良好,越來越多的人圍著他,拍他的馬屁,有些人甚至想方設法托關係,只為了請他吃一頓飯,就連李之年的親信,諸如謝才進等人,也對他尊敬有加。
越是貧困地區,財政局長就越派頭。謝才進從市財政局一名普通科員干到財政局長,伴過多少任市委書記和市長,經辦過多少財政資金事務,打發過多少向他求爺爺告奶奶磕頭作揖的領導幹部。這些,他自己恐怕都算不清楚。他手中一支筆,決定財政每一分錢的走向,沒有一個單位不求他,甚至市委副書記、副市長都要看他的臉色。他一不高興,一句話「沒錢」,誰也拿他沒辦法——當然,李之年除外。
這個跺一腳海川大地就得抖一抖的財神爺,這個李之年多年的心腹,這天卻罕見地受到老東家的一頓訓斥,臉色煞白煞白,出了一身虛汗。
事情是這樣的。李之年職務沒有變動,車輛車牌也沒變,還是那輛掛「海B00002」牌照的別克君威。李之年感覺不是很爽,便想換一輛新車。他想起潘明理在機場坐上他的車時說的那番調侃的話,決定要換就換輛好的,有檔次的。寶馬太招搖,但至少也得奧迪A6。他吩咐曲茂林去辦。曲茂林打了報告交給謝才進,謝才進安排市控辦具體操作。報告到省控辦卻被駁了回來,說是超標準了,不能購置。
謝才進拿著被擋回來的報告,撓了撓頭,徑直去找李之年匯報。他想和李之年商量個辦法,或者變通一下,另外找個名目。也該他被批,這事應該先和曲茂林去商量商量,商量個辦法出來再由曲茂林或者由曲茂林和他一起向李之年匯報。他看不起曲茂林,根本不拿曲茂林當一回事,不屑和曲茂林坐下來談事,憑著自己和李之年的關係,想當然地直接向李之年匯報。沒想到剛一開口匯報省控辦說車超標了不能買,李之年一陣火氣上來,當場就瞪起眼罵開了,罵得謝才進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雙腿打顫膽戰心驚。曲茂林聽見市長辦公室動靜大,趴在門縫上聽了個一清二楚,心裡暗自高興,解恨無比,媽個屄的謝才進,整日趾高氣揚,眼睛長在腦門兒上,大爺一般,誰都不放在眼裡,該,你也有今天!
謝才進灰頭土臉走出李之年的辦公室,遇上一臉皮笑肉不笑的曲茂林,心裡沒好氣,嘟囔了一句。曲茂林存心和他過不去,故作親熱狀,問道:「謝局長,車子買回來啦,效率這麼高。」
謝才進梗著脖子,盯著曲茂林,雙目像要噴出火來。他又不是傻瓜,怎看不出曲茂林幸災樂禍的嘴臉,憑他脾性,早該罵娘了。奈何這是「天子腳下紫禁城中」,容不得他發火,只好悻悻地邁開步子。下樓梯時,滿腦還是李之年怒吼的樣子,一不小心,撞到一個人身上,定睛一看,原來是袁行舟。
「謝局長,氣色不怎麼樣啊?昨晚又腐敗了吧?」袁行舟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調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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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秘書,可別笑話老哥了。」謝才進像見到救命稻草一般,急忙把袁行舟拉到一邊,說,「老弟,借一步說話。」
來到袁行舟的辦公室,謝才進一五一十把事情向袁行舟說了一遍。袁行舟聽罷,正色道:「不是我說你啊,謝局長,你這事確實辦得大大不妥。」心裡卻暗暗發笑,虧你謝才進幹了這麼久的財政局長,一點小事居然會處理成這樣,難怪被李市長罵。
「是啊是啊,考慮不周啊。」謝才進像雞啄米般連連點著頭,「還望老弟在市長面前幫忙說說話,替老哥解釋解釋。」
「唉——謝局長,怎麼說呢……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當務之急,把事情辦好,想辦法把車買來。省控辦不也是省財政廳在管嗎,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走走關係,想個招把車買回來不就得了。」
「就是就是,我就是這麼想的,可李市長根本不給我解釋的機會。」
「你放心吧,把車買回來,這邊我找機會幫你說說。」
謝才進千恩萬謝地走了。看著他的背影,袁行舟嘿嘿一笑,心想,今後讓這個財神爺幫自己辦點事,應該不成問題。
謝才進是李之年的心腹,尚且被李之年如此訓斥,從這件事中,袁行舟更加體會到「伴君如伴虎」。跟領導走得越近,離危險也就更近,一不小心,「龍顏」大怒,便可讓你跌得體無完膚,必須時刻保持如履薄冰的精神狀態,認真揣摩領導心思,既不可自作聰明,又不可愚鈍迷糊,出不得半點差錯。
晚上八點多,袁行舟接到曲茂林打來的電話,說是省里剛剛傳來一份急件,需要馬上送給李市長,但一直聯繫不上,讓袁行舟想辦法將文件儘早交給李市長。袁行舟知道李之年晚上在海川賓館陪省里一個檢查組的領導吃飯,飯後就到樓上的房間休息了——為了方便領導,海川賓館特意留了幾間客房作為領導固定的休息場所,五一八房屬於李之年專用。市委辦通訊員將文件送給袁行舟後,袁行舟就徑直到了海川賓館五一八房,敲了敲門,裡頭沒有反應。袁行舟納悶地搖了搖頭,來到電梯口的樓層服務台,問服務員李書記是否出去了。服務員說好像沒有出去。
袁行舟看看手錶,九點不到。這個時候李市長肯定沒有睡著,敲門沒有應聲,只能說明裡面有客人。不能再去敲門,也不能打房間電話,只能等。袁行舟拿著文件下到賓館大廳,到邊上的茶座,叫了壺仙洋洋綠茶,慢慢喝著。
過了半個多小時,袁行舟想這下應該差不多了,再次來到五樓。從電梯走出來,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走廊那邊走過來,四目相對皆愕然——居然是吳艷艷。
「咦,艷子,你怎麼在這裡?」
吳艷艷神色有點不自然,支吾幾聲就走了。
袁行舟卻邁不開步子。難道,起先在五一八的就是她?
自從在省城安排吳艷艷和李之年吃飯後,袁行舟便沒再見過吳艷艷,心裡有鬼,也不敢打電話給她。這一段時間的忙碌,他幾乎將這件事情忘記了。在這個地方、這個時候碰見吳艷艷,不由得浮想聯翩。
袁行舟心想,假如吳艷艷就是從五一八出來——這個「假如」在他心中是那麼的勉強。他幾乎完全確定吳艷艷就是從五一八出來——這時就不宜敲門去見李之年,一進去,李之年肯定會想到吳艷艷被碰上了。領導的事情,不該你知道的,你就不能知道。
這樣想著,袁行舟便走到消防樓道里,撥了李之年的手機。通了。這手機一通,更印證了袁行舟的猜想——曲茂林起先說,李市長手機關機了,一直沒辦法聯繫得上。而吳艷艷一走,李之年的手機就開了。這,難道是巧合?
「市長,曲主任拿了份省里來的急件給我,說要馬上送給您。」
「哦,送到賓館來吧。」
袁行舟在樓道里站了十幾分鐘,然後,來到五一八房門前,輕輕敲了敲門。李之年打開門,袁行舟站在門口把文件遞給他,輕聲問:「市長,還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去辦嗎?」
「沒有了,你回去吧。」
袁行舟把門帶上,轉身走了。
卻說吳艷艷匆匆離開海川賓館,坐上一輛計程車。乍一碰見袁行舟時的尷尬與慌張,經過夜風的吹拂,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她不是第一次走進海川賓館五一八房,具體第幾次,她已記不清。那天,當袁行舟藉故離開,酒家包廂只剩下她和李之年兩人後,李之年很關切地詢問她的工作及生活情況,很幽默地向她講述一些奇聞趣事,殷勤地給她夾菜,頻頻向她敬酒。馬爹利的酒勁很厲害,幾杯後,她便感到頭暈目眩,迷迷糊糊中聽得李之年說送她回去。醒來時,發現自己全身赤裸躺在床上,身邊赫然就是李之年。她一下子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頭埋在被窩中啜泣。李之年起身穿好衣服,坐在床邊,對她說非常愛慕她,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她,情不自禁,做了出格的事,希望她能原諒,如果需要什麼補償的話,條件由她提,他都答應。他真誠希望她能成為他的紅顏知己,有什麼事隨時都可以來找他。說完,他就走了。
那一晚吳艷艷是被迫和李之年發生關係的,她處在酒精的麻醉中,任李之年擺布,什麼都不懂。清醒過來後,她心中充滿了怨恨、悲哀和迷惘。但是,幾天後接到李之年的電話,她居然順從地來到海川賓館五一八,半推半就地再次和李之年發生了關係。她無法解釋自己的行為,究竟是為了什麼。對金錢的渴求?對權力的嚮往?對李之年身上那種成熟男人魅力的迷戀?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反正,她就這樣成為了李之年的情人,一次次地在海川賓館五一八房和李之年幽會。
這一切,袁行舟當然無從知曉。
但從今晚開始,袁行舟什麼都明白了。夜深人靜,他在心靈深處拷問自己:你怎麼那麼無恥、那麼卑鄙,為了仕途發展,居然將自己的初戀情人拱手獻給領導!
無恥!無恥!
這兩個字就像一座大山,沉沉地壓在他的心頭,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突然,他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對,無恥者無畏,無恥者無畏。袁行舟咬了咬牙,默默念了幾遍,頓覺心胸一下開朗通透。
康婕摸摸惺忪的睡眼,埋怨道:「有病啊,讓不讓人睡呀?」
「睡吧睡吧。」袁行舟鑽進被窩,摟住康婕,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