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牽線搭橋

2024-10-04 13:26:04 作者: 闕慶安

  袁行舟在街上買了兩瓶茅台,來到范瑜教授家裡。范教授見愛徒登門,分外高興,又到午飯時間,一定要袁行舟和小趙在家裡吃飯,當場開了茅台,要和袁行舟喝幾杯。一兩杯後,袁行舟提出了想請老師代為購買一幅啟功書法作品的要求。范瑜聽了哈哈大笑,說:「老夫家裡倒是有幾幅,是啟老送的,上頭都寫了我的名字,實在是無法割愛,不然就送一幅給你。要說去買,如今可真不好買,市面上贗品太多了,真跡千金難求啊。」

  

  「正是因為奇貨難求,所以才請老師幫忙嘍。」

  「老夫試試吧。喝酒喝酒,不把老夫喝高興了,老夫可不替你跑腿。」

  師母在邊上使眼色,袁行舟看在眼裡,卻無法顧及。為了啟功的書法作品,他只能哄教授開心。只是在倒酒的時候做了些文章,自己的全倒滿,教授的少倒些。偏偏這老頭眼神好,不肯受照顧,硬要杯杯看齊。小趙要開車,基本沒喝。一瓶酒,兩下半被教授和袁行舟喝了個底朝天。范教授意猶未盡,抓過另外一瓶。師母見狀,急上前搶,搶到手裡,鎖到櫃中,罵到:「死老頭,命都不要啦!吃飯吃飯,不能喝了。」范教授鬚髮皆張:「拿來!」袁行舟趕緊站起來打圓場:「范老師,我下午還要辦事情,喝醉了可要挨批評。下次吧,下次一定陪您喝個夠。」

  「就是,人家小袁還有公務在身。」師母盛了飯,放到他們面前。

  「不吃不吃,好端端的氣氛都被你攪沒了!」范教授氣呼呼地把碗推到了一邊,「行舟,下次來不要讓她見著,我們到外邊喝。」

  袁行舟熟知范教授這種孩童般的脾性,便順著他的意思說:「好啊,好啊,改天我把您請到海川,我們喝個痛快。但是,您得把飯吃了,人是鐵,飯是鋼嘛。有了鋼一般的身體,喝酒才爽。」說罷,朝師母眨了眨眼。

  「行舟這話我愛聽。好,吃飯,大家吃飯。」范教授端起了飯碗,招呼大家吃飯。

  直到離開教授家,袁行舟都沒再提書法作品的事。他知道,這忙,范教授幫定了。

  范教授這邊算是辦妥了,還有另一項重要事情要辦。袁行舟顧不上回接待處休息,馬不停蹄地去操辦晚上的事情。他先是找了家相對比較僻靜檔次又不錯的酒家,預定了一個小包廂,根據李之年和吳艷艷的口味點了幾道菜。然後打電話給吳艷艷,說李市長難得晚上有空,大家一起吃頓便飯。他告訴吳艷艷地點和時間後千叮嚀萬囑咐,讓吳艷艷一定準時前來,別拂了市長的美意。吳艷艷聽得都有點煩了,朝著手機喊道:「拜託,不要那麼八婆,不就吃一頓飯嗎!再囉嗦,我不去了!」

  袁行舟連說一串謝謝,仿佛吳艷艷幫了他天大的忙。中午喝了半瓶高度茅台,也有一點醉意了。倒是吳艷艷剛才那句話,掃去了他心頭的陰霾和愧疚。對啊,不就是吃一頓飯嗎,無非是介紹李之年和吳艷艷在一起吃一頓飯而已,吃飯有什麼,自己既沒有在李之年面前表露過什麼意思,也沒有逼著吳艷艷去做她不愛做的事。吃飯,僅僅是吃飯而已,自己所做的事情只不過是介紹他們在一起吃頓飯而已,何必給自己背上沉重的心靈負擔!這樣想著,袁行舟心裡坦然多了。當李之年和吳艷艷如約到來後,酒菜上桌,他找了個藉口,悄悄離開。但是,在那扇門關上的剎那,他明顯感覺到了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一陣刺痛。

  回到海川後,一連幾天,袁行舟都不敢打電話給吳艷艷。吳艷艷也沒有掛過一個電話給他。李之年口中自然更是不可能講出有關那晚的任何一句話。他不知道,那晚除了吃飯,到底還有沒有發生別的什麼事情。他不願去想,也不敢去想,自欺欺人地當這一切從沒有發生過。

  這日,袁行舟正埋頭處理一大堆李之年的信件,手機響了,孫德燦邀請他晚上一起吃飯。袁行舟這幾日悶悶不樂,根本沒有胃口,也沒有興趣,本想一口回絕。又想到結婚時孫德燦送來的大紅包一直沒有退還給他,只好答應下來,順便借這個機會把五千元錢退給他。

  孫德燦今兒怎麼突然想起要請袁行舟吃飯呢?原來,這一段時期以來,關於海川人事變動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李之年當書記、陳遠健當市長是流傳最廣的一個版本。孫德燦無法判別真偽,便想從袁行舟那探得一些口風,好為自己的下一步動做作準備。不到五點半,他就到新都酒樓一號貴賓包廂等候袁行舟的大駕。新都酒樓也是李順達的產業。李順達在海川搞的酒樓、洗浴中心和娛樂中心,都冠以「新都」的名字。孫德燦在新都請客,請的又是市長秘書,李順達自然親自作陪。兩人左等右等,超過約好的時間都半個多小時了,還沒見著袁行舟的影子。孫德燦掛了袁行舟的手機,問他到了沒有。袁行舟說手上有些急事要處理,沒那麼快。話沒說完,就匆匆掛了電話。再過半個小時,還沒到。孫德燦再掛電話,可是電話沒響兩聲就變忙音——對方掐了。

  孫德燦朝李順達攤開雙手,聳聳肩,無奈地說:「市長秘書架子大,沒辦法,等吧。」

  「這小子不會耍我們吧?」李順達問。

  「應該不會,我一向把他抬得高高的,恭敬有加,沒理由耍我。捧的人多,架子大了,耍一點威風是有可能的,年輕人嘛,心高氣傲,可以理解。」孫德燦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燦哥,那我們就且等著。」李順達叫過服務員,吩咐道,「馬上讓廚房送兩份海鮮線面來。」

  線面吃完,碗筷剛收拾好,袁行舟來了。他是真有事。快下班時,李之年讓他把謝才進叫來,兩人關在辦公室里不知道密談什麼。李之年沒走,袁行舟也不敢走。謝才進終於走了,李之年又把他叫進去,交待了幾件事情。這時孫德燦的第二個電話恰好打進來,他一把就掐了。把李之年送上車,他摸摸口袋,發現身上只有幾百元錢,便到銀行自動櫃員機上取了五千元。這樣,自然就讓孫德燦、李順達一陣好等。

  袁行舟一進門,孫德燦馬上迎上來,笑容堆了一臉,諂媚地說:「袁大秘書,可把您盼來啦,可謂洞穿秋水,洞穿秋水啊!」

  洞穿秋水?袁行舟一愣,馬上想起坊間關於孫德燦是個白字先生的傳言,也不去點破他,微微一笑:「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他本想解釋幾句,孫德燦卻低眉順眼地接上了話:「領導辛苦啊,百忙之中能賞臉應約,已經給德燦天大的面子了。快請坐。」

  李順達也在一邊謙恭地說:「袁大秘書大駕光臨,小店蓬蓽增輝!」

  「那是,袁大秘書的財氣喜氣讓你沾一點,你就受用不盡了。你晚上得多敬敬袁秘書。」

  「都是朋友,這樣說就見外了。我還要謝謝你們,上次借車給我,救了個急。真的,非常感謝。」袁行舟這句話說得很誠懇。確實,上次潘明理來海川,虧得有那輛寶馬車,不然李之年臉上真掛不住了。

  「這點小事,何足掛齒。只要袁秘書用得著,不要說車,無論什麼事情,隨便吩咐,我李順達絕對照辦,沒有二話。」

  「好!」孫德燦鼓起了掌,說道,「順達兄弟是個講義氣的人,袁秘書,有什麼事情儘管找他,包括街面上的事,順達都能擺平。老祖宗說得好啊,與有肝膽人共事。人人都說袁秘書是個肝膽人,袁秘書可千萬別拿我們當外人啊。」

  孫德燦和李順達一唱一和,把袁行舟吹捧得有點飄飄然。人哪,沒幾個不愛聽奉承話,這馬屁,拍得就是舒服。袁行舟心中的一點歉意,這時已蕩然無存。陶然中還悟出一個道理:不能隨叫隨到,以後有應酬能拖就要拖,拖了別人才會急,急了才顯得自己有身價!

  酒過三巡,孫德燦一手拿著酒杯,一手搭在袁行舟肩上,裝出幾分酒醉的樣子,故意吐著舌頭結結巴巴地說:「袁秘書……袁兄弟,你年輕有,有,有為,前途,途無限啊。都說市長馬上要當,當書記,記了,你就是,就是書記秘書,海川……海川第一秘哪,你可不能忘了老哥哥,哥哥,還在,在基層受苦,受苦……」

  袁行舟可沒喝醉,頭腦清醒得很,一下子明白孫德燦請這餐飯的目的。在李之年去留的問題上,他可不敢在一般人面前胡說,但又得讓人覺得他深知很多內幕,因此,他玩起了太極:「哦,是嗎,呵呵,你可真會說笑話。領導的事情,呵呵,你說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還故弄玄虛地豎起食指朝天指了指。

  「哦——哦,哈哈,喝酒,喝酒,干一杯!」孫德燦根本沒聽懂什麼意思,又要做出一副深刻領會精神實質的模樣,忘了裝結巴。

  這頓飯吃得好不安生,袁行舟的電話太多了,手機不停地響。幾個縣長的電話接踵而至,都是問李市長明天是否在機關。市直幾個主要局的局長詢問李市長的動向,一些領導幹部有事沒事地閒扯,辦公室幾位年輕幹部請示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袁行舟發現,在他接電話的時候,孫德燦總是張開了嘴,伸長了耳朵。袁行舟心想,此人好奇心這麼重,那就給他個雲山霧罩吧。於是,充分動用他的口才和表演能力,區別不同對象,說著不同的話,或恭維,或訓斥,或親熱,或凝重,或作激動萬分狀拍起桌子,或故作神秘走進洗手間竊竊私語……孫德燦和李順達完全被袁行舟這一番表演鎮住了。待得袁行舟清靜下來坐到位子上,孫德燦討好地說:「唉呀,不看不知道哇,袁大秘書,您太忙碌了,太辛苦了!簡直是疲於奔命啊!」——白字先生又亂用成語了。

  「披星戴月,披星戴月!」李順達連忙糾正。

  「命苦不能怪政府,誰讓兄弟我攤上這份苦差事呢。」袁行舟說著心裡暗暗發笑。

  「老弟才華橫溢,李市長真是慧眼識英才啊。」孫德燦一連說了兩個成語,而且恰當無比,太不容易了。

  「過謙了,孫書記過謙了。」袁行舟端起酒杯分別敬了他們一杯。這時,褲袋中的手機又是一抖,掏出一看,是李之年的號碼,他連忙伸出大拇指,並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不要說話。袁行舟聽李之年講了幾句,嘴裡應著「是是」,腳步朝門口移去,打開門,邊聽邊走了出去。

  合上手機,袁行舟忽然覺得很累,不單是身體上的睏乏。他不想馬上回到包廂中,在走廊上信步走著,想出去透透氣。經過一個包廂門口,一陣喧鬧聲傳來——勸酒聲、歡笑聲、女人的尖叫聲,像一股濁浪,衝擊著他的耳膜。他皺皺眉頭,加快腳步,這當頭,卻聽到自己的名字,側耳一聽,聲音熟稔——「袁行舟,袁行舟算個屁東西,走了狗屎運罷了!說他在外邊亂搞女人,他媽的康寒松這傻屄還把女兒嫁給他。我就搞不明白,他袁行舟使了什麼招……」

  韓東林!

  袁行舟透過虛掩的門,看見韓東林歪在一個衣著暴露的女人身上,一邊往女人嘴裡灌酒,一邊不停地罵罵咧咧。袁行舟怒火中燒,終於明白結婚前康寒松收到的那封誣告信原來出自這傢伙之手,恨不得衝進去揍他一頓。想想,還是忍住,不動聲色地回到自己的包廂,把李順達拉出來,帶到剛才那個包廂門口,偷偷指著韓東林輕聲對李順達說:「李總,幫我認清這個人的模樣。」

  「有過結嗎,要不要叫幾個弟兄教訓教訓他?」李順達眼中閃出一縷凶色,讓人不寒而慄。

  袁行舟搖了搖頭:「不急,記住他的模樣就可以了。」

  「明白。」李順達扶了扶金邊眼鏡,儒雅如初。

  回到包廂,袁行舟見時間不早,建議結束。三人碰杯,一飲而盡。袁行舟想起一件事情還沒辦,從包中取出一個裝了五千元錢的紅包,遞給孫德燦:「孫書記,上次你已經送了套貴重沙發,這個紅包可不能再收了。」

  孫德燦跳了起來,雙手往外推:「兄弟,你這不是抽我嘴巴嗎,哪有退紅包的道理!不行不行,一定得收。」

  李順達也在邊上說:「是啊,收下吧,這是孫書記的一點心意。」說完,他從包里拿出一個小小的禮盒,塞到袁行舟手中,接著說:「您結婚我沒機會去祝賀,今天補上一個小小的紀念品,聊表心意。」

  袁行舟看無法拒絕,只得把紅包放回包里,料想這不足拳頭大的禮盒也裝不了什麼東西,一併收下了。

  幾天後,無意中打開這個閒置在床頭柜上的禮盒,但見一隻純金打造工藝精美的麒麟赫然展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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