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別樣談話

  按照全市嚴打工作的部署，劉全指揮公安幹警對轄區內的治安狀況進行了一次全面摸查。

  首戰告捷。經過幾天的秘密偵查，在市醫院一舉抓獲八名扒手，這個常年盤踞在市醫院的盜竊團伙被徹底摧毀。同時，與工商、衛生等部門配合，抓獲六名醫托，嚴肅處理了四家坑害患者的醫療機構。市醫院的就醫環境為之一清，醫生和患者無不拍手稱好。

  反扒大隊乘勢追擊，在汽車客運站、公交車站、電影院、菜市場等重點區域布下天羅地網，經過縝密偵查，摧毀大大小小盜竊團伙十二個，抓獲犯罪嫌疑人五十餘名；加強治安聯防，發動群眾參與，打擊搶奪搶劫犯罪活動共抓獲「兩搶」犯罪嫌疑人十六人；一個長期以暴力手段壟斷川南區蔬菜市場的「菜霸」團伙湖頭幫的主要頭目悉數入網……可以說是捷報頻傳，但劉全還是高興不起來。對刀疤團伙違法犯罪行為的偵查沒有取得一點進展。刀疤就像從人間蒸發了一般，無影無蹤，通緝令發出去一段時間了，一點消息都沒有。刀疤不能到案，偵破工作無法打開缺口，劉全心急如焚。

  更讓他焦心的是，對牛清谷的處理遇到了極大的阻力。

  牛清谷被停職檢查後，劉全收到了大量群眾來信和電話舉報，反映牛清谷在擔任海平鎮派出所所長期間，利用職務之便，為黑惡勢力撐腰，充當流氓惡霸刀疤的保護傘，不僅不為受害群眾作主，甚至夥同流氓威脅打擊報案人。

  牛清谷與刀疤沆瀣一氣，刀疤的囂張猖獗，劉全是親眼所見。他無法容忍公安隊伍中有這種敗類存在，因此，在區公安局黨組會議上，他提出，要將牛清谷清除出公安隊伍。沒想這個提議遭到一些人的反對，討論了半天，沒能達成一致，只好舉手表決。七個黨組成員，同意開除牛清谷的僅四人！這讓上任不久的劉全感到了沉重的壓力，公安局，不簡單啊。

  更大的阻力還在後頭。當劉全拿著黨組會議勉強通過的開除決定向孫德燦匯報時，孫德燦壓根兒就不同意這個處理決定，理由說得冠冕堂皇：「要愛護自己的幹部嘛，不能出了一點問題動不動就開除，這樣以後還有誰為老百姓流血流汗？再說了，現在刀疤沒有到案，牛清谷到底犯了多大的錯誤定得下來嗎？我們要講證據嘛，證據在哪裡？」

  劉全張口欲辯，孫德燦手一揮，接著說：「我都聽說了，你們黨組意見也不統一，一些同志還是有不同看法的，你作為一把手，要多聽聽同志們的意見，不能那麼武斷嘛。」

  「孫書記，您這話我不能接受，怎麼叫武斷呢，我們黨組是經過認真討論、舉手表決後才作出這個決定的。」劉全站了起來，臉色漲紅。

  「劉全同志，你不要激動！」孫德燦提高了聲音，「公安工作也要在黨委領導下開展嘛，說幾句話你就坐不住了？」

  

  劉全只好坐下來，抽起了悶煙。

  孫德燦板著臉，說:「對於牛清谷的處理，一定要慎重。開除明顯太重了，他是黨員吧，給個嚴重警告，免去所長職務，調回刑警大隊，我看這樣比較妥當。」

  孫德燦的話里明顯透著「就這樣定下來」的意思，劉全何嘗聽不出來。面對這位咄咄逼人的領導，劉全只好作了退讓，同意給予牛清谷嚴重警告處分，免去所長職務。但他堅持不讓牛清谷進刑警隊，這種品質的人當了刑警，還不知會掀起什麼事來，這是他的底線，一步都不能退讓。最終，孫德燦也退了一步，同意牛清谷到政保科搞內勤。

  刀疤雖然沒有抓到，但經過這場聲勢浩大的嚴打運動，海川暫時安寧了，海邊的養殖戶，又迎來熱火朝天的生產場景，沒有人來敲竹槓，沒有人來強買強賣，天朗氣清，風平浪靜，一派和諧繁榮景象。馮春生看著收上來的一筐筐高品質海蟶，笑開了臉，但是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是隱隱擔心，刀疤沒有抓到，哪天會不會「胡漢三又回來了」？

  卻說袁行舟度過康寒松的信任危機之後，又朝著成為康家女婿的軌跡順利前行。他開始裝修房子了。康寒松為他買好房子，康婕親自找來海川最好的室內裝修設計人員，設計好方案，委託裝修公司進行裝修。袁行舟實際上沒花太多的心思，只是有空的時候和康婕一起過去走走、看看。

  他們已經定下來在春節前結婚。

  決定結婚前，康寒松單獨和袁行舟進行了一次談話。

  「行舟，我們馬上就要成為一家人了。這個家，就是你的家。這個家的一切，將來都是你和阿婕的。我沒有兒子，阿婕是我唯一的女兒。古話說「一個女婿半個兒」，我不這樣認為，我當你是我的孩子，親生孩子。我為阿婕能找到你而感到欣慰，把阿婕交給你，我很放心。」康寒松有些動情，抹了抹眼睛。

  袁行舟從康寒松的眼裡感到了一份慈愛，他感動地說：「康伯伯，我發自真心地感謝你們，謝謝你們沒有嫌棄我的貧微，讓我成為這個家庭中的一員。您放心，我會像愛護自己的眼睛一樣愛阿婕。」

  「出身低微不是問題，往上推三代，沒幾個不是農民。關鍵要看一個人有沒有潛質。你是個不錯的苗子，好好干，前景會很光明的。」

  「康伯伯，我會努力的，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只要你們能過得好、過得快樂，這是我和你趙阿姨最大的心愿。人哪，一輩子不就是圖個平安。唉——」康寒松突然嘆了一口氣。

  袁行舟忙問：「康伯伯，您……」

  康寒松欲言又止，喝了口茶，還是開口了。

  「行舟哇，有個事情，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康伯伯，您說吧，無論什麼事情，我都會盡力去做。」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和你趙阿姨啊，一直有個想法，這個想法可能大部分像我們這樣獨生子女家庭都有……我們曾想過把阿婕留在家裡……我說的意思你明白嗎？」

  袁行舟好像聽出了一點意思，又好像聽不大明白，只好點了點頭。

  「當然了，我們沒那麼封建，我們不提要找上門女婿。你們已經決定搬到外邊住，房子也快裝修好了，這樣也好，沒人說閒話。其實我們希望你們兩個能回到家裡住，你老家那邊也沒什麼人，這裡就是你唯一的家。年輕人嘛，都不喜歡和老人在一起住，我們也理解，隨你們了；想我們了，就回來陪陪我們。」康寒松頓了頓，接著說，「我想和你商量商量，以後孩子的問題。孩子出生了，能不能讓他跟著姓康。你趙阿姨一直在想這個事，又不好和你開口。我們就一個女兒……你能不能理解我們的想法？」

  袁行舟終於聽清楚了。但這個問題，真讓他難以回答。他曾經在心裡無數次恥笑過韓東林，為了榮華富貴，連自己的祖宗都不要，寧願去當人家的上門女婿。這種事情，現在降臨到他面前了。答應，還是不答應？

  康寒松見他沒有回答，故作輕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行舟，你不用馬上回答我，你考慮考慮，考慮好了再說。」

  說什麼不提上門女婿，所謂上門女婿，最關鍵的不就是孩子跟著老婆姓嗎？但是，都到這份兒上了，還能不答應嗎？現在一對夫妻只生一個，將來生下來的還不知是男是女，是女的話遲早也是別人家的媳婦，上不了自家的族譜，姓康姓袁還有什麼區別？再說，就算生了男孩子，誰還能保證他的孩子也能生下男孩子，誰能保證一代一代都是男的，不遲早得絕了後嗎？袁行舟這麼一想，想通了，便對康寒松說：「康伯伯，我同意。我就是一個孤兒，將來的孩子姓袁姓康對於我來講都一樣。」

  康寒松激動地攬住袁行舟：「一樣，一樣，都一樣，他不都得叫你爸爸叫阿婕媽媽嘛！」

  第二天，他們就定下了結婚的日期。

  兩個月轉眼而過，新房子裝修完畢，站在美輪美奐的客廳中，過眼之處，一切都是嶄新的，幾乎讓袁行舟不敢相信，這就是自己的家，莫非身處夢中？掐了掐大腿，很疼！康婕在邊上「撲哧」一笑：「傻樣，看呆了吧！」

  袁行舟躺到沙發上，舒展開手腳，唱了起來：「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康婕忍俊不禁，笑得直不起腰。

  這套真皮沙發是孫德燦送的。孫德燦也不知從哪裡得知袁行舟裝修房子準備結婚的消息，讓人扛了一套沙發直接送到新房子裡，想不要都不行。康婕對這套沙發比較滿意，連說孫德燦有眼光。康婕能看得上眼的東西，價格自然不菲，袁行舟有些過意不去，打電話給孫德燦，說要付錢給他，卻被孫德燦在電話里一頓好罵，說他太見外，兄弟要結婚，是大喜事，做哥哥的送個沙發有什麼大不了的，一點心意，還什麼錢錢錢，別弄得那麼生分。沒辦法，只好笑納了，袁行舟說，到時候老哥一定來喝喜酒。肯定來，肯定來，你不請我都要來。孫德燦嘻嘻哈哈掛了電話。

  那台31英寸液晶電視也是別人送的，幾個電器行的工作人員將電視送到家裡，說是一位蔡先生讓送到這裡的。當時袁行舟不在場，康婕收下了，打電話問袁行舟姓蔡的是哪位朋友。袁行舟也是一頭霧水，搞不懂是誰。世間就有這麼好玩的事情，一台電視從天而降。袁行舟囑咐康婕，這不明之物切莫打開。康婕可不管三七二十一，讓工人拆開，當場就掛到了牆上。

  袁行舟納悶了好幾天，一個電話終於揭開謎底。原來是榆江縣那個姓蔡的縣委常委、宣傳部長送來的。這個蔡部長真夠意思，當時自己作為市長秘書第一次到榆江下鄉，就是這位蔡部長送了兩條中華煙和三千元錢，讓自己緊張而激動了一陣，今天又送這麼重的禮，真是……蔡部長在電話里說了一番恭喜祝賀的話，還約袁行舟帶康婕有空到榆江走走，關心關心他這個鄉下人。

  讓袁行舟意想不到的是，韓東林居然也送了一套高級床上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