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天上人間
2024-10-04 13:24:42
作者: 闕慶安
韓東林碰到了一點小麻煩——對於他來說是小麻煩,對有些人來說可能是天大的事。那個嘴角長了顆黑痣的幼兒園教師前幾天打了個電話給他,說是好久沒來那個了。剛開始他還聽不懂,編著詞解釋:「最近太忙啦,實在沒有空啊,其實我也想你啊,天天做夢都夢到你。」女教師細聲細氣:「我不是那意思,我那個——那個『姨媽』很久沒來了。」這下他明白了:「你可別逗我,我每次都戴套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忘了,有一次你酒喝醉了,我讓你戴,你偏不戴,就是那次,肯定就是那次,你說現在怎麼辦?」女教師埋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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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情,韓東林不是第一次碰上。讀大二時,他就將同班一個女同學的肚子搞大了。那女孩也好玩,不和韓東林商量著怎麼辦,而跑回家哭哭啼啼告訴了父母。父母氣勢洶洶興師問罪,說要告他強姦。他一陣慌張之後倒是鎮定下來,他知道無論如何都定不了他強姦,班上誰不知道他倆在談戀愛?確實也是你情我願,只不過雙方沒經驗一不小心懷上了。這樣想著,索性耍起了無賴,以沉默回應一切辱罵、責問、訓斥,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吊兒郎當樣。最終,女同學的父母向他索要了五千元,並嚴辭勒令他不准再碰其女兒一下。為籌這筆數目可觀的「青春損失費」,韓東林絞盡腦汁,想了諸多點子,還是無法找出一個讓自己父母信服的理由,不得已將難言之隱合盤托出,沒想到老韓弄清事情原委後哈哈大笑,非常爽快地將五千元錢交給他。事情了結,自然也就與那女同學分手了。不過,韓東林一直覺得,實際上那筆錢花得也不冤,畢竟是處女,而且在一起也好長時間了,算算上床的次數,絕對比叫小姐便宜得多。
韓東林自詡對女人知根知底,了解非常透徹。女人嘛,一哭二鬧三上吊,總要找些事情折騰,不然不足以顯示她的地位和重要性。哭哭鬧鬧,哄哄她就可以了。上吊?讓她吊去吧。有勇氣上吊還沒勇氣陪你玩下去?無非要引起你的注意罷了。要麼就告訴你懷孕了,要和你結婚了。真懷上的話,有可能要以此相挾,逼你結婚,也有可能要敲你一筆錢。錢,說到底,無非都是錢的問題!
以韓東林的直覺判斷,這次碰上的可能不是假懷孕。他也想起來,上個月確實有一次酒喝醉了沒有戴套套。這東西巧得很啊,有的人想懷孕想瘋了就是懷不上,有的人一次就中標,看來,自己這方面的能力還是倍兒棒的!這女子比較痴情,不是那種水性楊花之流。第一次將她壓在身下時,她竟然全身都在顫抖,而完事後留在床單上的那一抹紅,印證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又泡了一個處女!
「懷了就懷了唄,去做了,我拿錢給你去做了,總不能生下來,我不想那麼早當爹。」韓東林輕描淡寫地說。
女教師嚶嚶地哭:「你怎麼那麼狠心?!」
「有什麼狠心不狠心的,想生的話,以後生一打都會。但是現在不行。你真要想生下來也可以,你自己看著辦。」韓東林又耍起了無賴。他知道,沒幾個女人傻到肯去生下私生子。
果然,那女教師找了個沒課的時候去醫院流了。要韓東林陪著一起去,韓東林不去。女教師哭得天昏地暗,韓東林只好陪她上醫院,到了醫院門口,韓東林死活不進去,女教師只好抹著眼淚自己進去了。韓東林總算有些惻隱之心,在醫院門口等到她臉色蒼白扶壁而出,打了車送到海川賓館。正想出去買點飯菜回來,卻在賓館門口碰見了袁行舟。
袁行舟為吳艷艷神魂顛倒,韓東林周旋於幾個女人之間。這一切,作為他們的直接領導蘇同珂絲毫不知情。蘇同珂曾經在不同的場合分別問過他們是否有女朋友,他們都說沒有,的確,也沒看見他們和什么女孩子在一起。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袁行舟的勤奮好學和踏實肯干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認定這是一棵好苗子,值得好好培養,並且暗中也在留意幫助袁行舟物色一個合適的對象。
蘇同珂雖然只是市政府辦副主任,普普通通的副處級,手中也沒什麼權力,還兼政府辦綜合科科長,天天幹著寫材料的苦活累活。但畢竟是領導身邊的人,經常出入於市長辦公室,為李之年謀劃一篇又一篇宏文高論,因此,市直單位的「一把手」們多多少少也會賣他一些面子,互相之間也經常應酬往來。這些領導幹部的家庭情況,比如老婆在哪工作、孩子結婚與否,等等,蘇同珂自然了解一二。市交通局局長秦猛、司法局局長胡鵬飛、財政局長謝才進等領導幹部家裡都是獨生女,市領導裡面也有不少人生的是女兒,就如副市長康寒松。這年頭,也不知道怎麼搞的,領導幹部生女兒的特別多。計劃生育是基本國策,幹部家庭只能生一個孩子。哀嘆命運不濟不能傳宗接代的領導幹部大有人在。為了頭上那頂烏紗,又不敢去偷生,只好寄希望於找到一個上門女婿,延續香火。這些人對未來女婿家境如何倒沒多大考慮——錢,他們多得是。一些發展前景比較好、人品不錯的市直機關的年輕人自然是最佳人選,即使來自農村也無所謂,不,最好來自農村,經濟狀況一般較差,才會考慮去做上門女婿。即便不做上門女婿,多半也會和岳父岳母生活在一起。蘇同珂經過一段時間的留心,掌握了不少情況,心理暗暗拿定了個主意。
吳艷艷就像一陣風,猛烈地刮來了,瞬間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離開海川後,好像從這個地球上消失了一般,袁行舟居然一直無法聯繫上她。手機要麼關機,要麼無法應答,要麼一直響著卻無人接聽。袁行舟已經隱約感覺到,他們再也回不到青澀單純的學生時代了,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否真正走進過艷艷的內心世界,是否真正了解這個和自己曾經無限纏綿悱惻的女子。一天,兩天,一月,兩月……焦灼、憤懣、哀怨、無奈,慢慢地,逐漸習慣了沒有思念和牽掛。而艷艷又似捉摸不定的流感,在他學會忘卻的時候又冷不丁地不期而至——偶爾幾個短促的電話提醒著袁行舟她的存在。這真讓袁行舟哭笑不得又欲罷不能——她,還是自己的女朋友嗎?
袁行舟正為這個難以回答的問題傷透腦筋之時,蘇同珂一個電話把他叫到了辦公室。
「小袁哪,坐吧,別緊張,來,抽菸。」蘇同珂笑眯眯地遞了根煙過來。袁行舟每次接到蘇同珂的電話都有些緊張——他自稱為「職業性緊張」,蘇同珂找他,除了布置永無休止的文字任務,沒什麼好事。寫材料,誰能不緊張?
袁行舟替蘇同珂點了煙,小心翼翼地問:「蘇主任,又有什麼新任務啊?」
「哈哈,你看你看,剛叫你別緊張呢。沒事,聊聊,隨便聊聊。」蘇同珂圓盤般的臉上洋溢著慈祥的笑容,爽朗的笑聲感染了袁行舟,袁行舟頓時放鬆了許多,身軀也不像剛進來時那般僵硬,深吸了一口煙,咧了咧嘴,笑著對蘇同珂說:「主任,您別說,我還真有些緊張呢。呵呵,說不怕寫材料那是假話。」
「記得上次我問過你,有沒有女朋友。你說沒有,是吧?最近呢,情況如何啊?有沒有進展啊?」
「噢……」袁行舟沉吟了一下,接著說,「最近這麼忙,顧不上這些了。」心裡又想起吳艷艷,隱隱作痛。
「你年齡也不小了,可以考慮找女朋友了。成家立業嘛,先成家後立業。我像你這麼大時,孩子已經出生了。當然,時代不同,我們那時普遍結婚比較早些。我有個觀點,也不知道正不正確。有了孩子,別人才當你成熟了,不然,怎麼看都是小孩子。是吧?在機關里工作,最怕別人說你不成熟。辦里重視年輕幹部的培養,你和小韓是選調生,素質都不錯,來這裡沒幾年,就一起當上了綜合科的副科長,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儘快成熟起來,早日挑上重擔。」
袁行舟連連點頭稱謝。
說是沒有布置新任務,蘇同珂還是聊了不少材料上的事。臨走前,親切地和袁行舟說:「晚上和我一起去吃飯,天上人間。收拾清楚一點,有幾個市直部門的一把手在一起。這幾個領導幹部,家裡可都有千金小姐待字閨中呦。年輕人,好好把握啊。」
以袁行舟的機靈聰明,不難明白蘇同珂的用意。一個下午,他腦瓜暈沉沉的,一會兒是蘇同珂和藹的笑臉,一會兒是吳艷艷俊俏的臉龐。「領導的女兒待字閨中……」蘇同珂親切的話語還沒消失,「將來……我可沒想那麼遠……」吳艷艷冷漠決絕的語氣又在耳邊響起。找個領導幹部的女兒做老婆,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想法,在擁有吳艷艷的日子裡,甚至想都沒想過吳艷艷之外的女人。領導幹部家庭,乘龍快婿,錦衣玉食,香車寶馬,有個好丈人,省去奮鬥幾十年,這些似乎遙不可及又似乎垂手可得,他竟然有了一種隱隱的嚮往。可道德及情感又告訴他,不能這樣子。要不要告訴蘇同珂吳艷艷的事,謝絕他的好意?亂,亂,心頭比亂麻還亂。唉,還是先去吃飯吧,一切見機行事。
下午下班後,袁行舟坐上蘇同珂的車裡時,驚詫地發現韓東林居然也在裡面。
天上人間果然名不虛傳。裝修之豪華、宴席之豐盛,不僅袁行舟看得眼花繚亂,就連自詡見過大世面的韓東林,也是亂了神色,驚嘆不已。請客者是市交通局局長秦猛,席上還有司法局局長胡鵬飛、財政局長謝才進等人。袁行舟尚能把持得住,謙恭有禮,話也不多,一副儒雅書生相。韓東林卻活躍異常,大杯敬酒,一圈又一圈,與秦猛連幹了三大杯,表現非常搶眼。
秦猛之所以請客吃飯,除了聯絡感情外,還有一個重要目的。他有個獨生女秦曉露,中專畢業後安排在市財政局上班。這個嬌生慣養的掌上明珠偏偏喜歡上一個無所事事遊手好閒的社會青年,這是他無法忍受的——堂堂交通局長的女兒,找什麼樣的人不行,怎麼能和社會混混在一起!他動用一切能用得上的手段,兼之苦口婆心做思想工作,斷了女兒的念想。和老婆商量後,決定走老路子,親自為女兒物色男朋友,在機關大院中挑個素質好的年輕人,最好是「兩辦」的,組織部的也行。這個心思他和蘇同珂講過,恰與蘇同珂的想法不謀而合,說是綜合科確實有個年輕人還不錯。秦猛便讓他找個機會約來看看。蘇同珂原本想就帶袁行舟一人來,又怕袁行舟尷尬,臨下班前叫上了韓東林,好讓他們互相有個照應。沒曾想這韓東林一上酒桌就不知道自己姓啥名啥、幾斤幾兩,搶了無限風頭,蘇同珂朝他使眼色,他竟以為鼓動他和領導們斗酒,喝得是不亦樂乎。
晚宴結束,蘇同珂故意支開韓東林,和袁行舟在街上溜了一圈,明確地告訴袁行舟欲將其介紹給秦曉露做男朋友,問他有什麼想法。袁行舟囁嚅了半天,說:「什麼時候見個面再說吧,說不定她一見我就跑了。」
這一夜,袁行舟失眠了。